“凭什么?”伙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说凭什么?普通百姓哪来那么多银子,拿银子买的都是奸商想囤粮!” 他揪住船帮的伙计仔细看,“我怎么瞧着你这么眼熟,你是不是船帮的?大伙看看,他是不是船帮的?” “是!是!真是船帮的!”排队的百姓愤怒了,揪着船帮伙计破口大骂:“好啊,你们有那么多粮食还抢咱们这点便宜陈粮?黑了心肝了!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不卖!不卖给他!”“轰出去,把他轰出去!”“就是他们船帮把观阳的粮食都卖到外边了!”“就是他们卖高价粮!” 群情激奋,冲进粮铺把船帮伙计好一通乱揍。 原先只有船帮有粮,他们不想忍,也只能忍,现下,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十几个官兵在外面拉也拉不住,人越挤越多,把粮铺门都挤坏了才被匆匆赶来的县尉把他们全揪出来,通通抓进牢里。 一连多人,船帮在观阳人人喊打,赌坊,酒馆,大街上,到处都是打架的,县尉每天救火似的抓人,越抓越多,县衙大牢塞满了才止住这波风气。 听说县尉累病了,卢栩仗着狗胆,提着新做的桂花米糕、芝麻米糕、米糖糕登门慰问,左一句罗伯伯,又一句罗伯伯,比罗县尉亲侄子们叫的还亲热,叫得罗县尉愈发头疼,毫不意外,卢栩被他单方面认的冷面伯伯轰出大门。 卢栩把空篮子给卢文,沉痛道:“大哥为了你,脸都不要了,回去好好干活。” 卢文:“……” 是他本来就不要脸好么! 卢栩也是没办法。 卢文缠他太紧,今天说有米了,明天说有粮了,非逼着他做新菜。偏船帮死活不松口不认怂,和县令大人杠上了,船帮砸银子换铜钱买粮,县令则只要你买我就卖。 每天钱粮流水似的兑换,他看傻了,观阳百姓看傻了,船帮的兄弟们也看傻了。 卢栩逼着他们拿银子兑换铜钱时候,一两银子兑三千五百文,如今,一两银子兑一千五百文。 眼下正是白热化,连卢栩也不知道观阳粮仓里的粮食还能撑多久。那十艘空船在对岸已经好几天了,再不过来补粮,搞不好就要露馅。 他琢磨着怎么帮县令坑船帮,卢文琢磨着怎么让他赚钱。 他鼓动三婶、四婶把麦子全卖了,没了麦子,他拿什么磨面炸油条。 无奈之下,只好琢磨米。 陈米不如新米香,米糕他是比不过苏记糕点,但胜在芝麻、桂花、糖下得足,又卖得比苏记便宜,生意相当不错。 新招牌则是他想吃大米爆米花时的灵光一现。 他是做不出爆米花机器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蒸米饭不要太黏,把米饭散成米粒晒干,干米粒再放进油锅炸成米花捞出,炒糖,倒入米花,再撒芝麻、捏碎酸苹果干、核桃仁,翻炒均匀,盛入深口盘子里按平,等晾凉糖干透,拿刀切成八瓣,既是糕点又是零食,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给卢锐一小块,他能举着啃半天。 卢栩端了几盘到他爷爷家的杂货铺卖,头几日卖了粮的舍得给孩子买一块。 那天卢文找里正说抓紧卖粮,只说是卢栩说的,又说不清缘由,不少人都没信。 如今谁都知道粮食贵,船帮在镇上收粮已经涨到一石万钱,还是有人等着再涨。 他们可是眼看着从四千涨到六千,再涨到一万的,当初六千卖那批人肠子都快悔青了,现在哪肯轻易卖。 卖粮本是自愿,卢家去卖了,不少人都等着看,第二天收粮停了一天,村里人纷纷后悔,结果第三天又涨了五百文,没卖的又笑话起卖的了。第四天又涨了二百文,连村里都知道有粮船来了,赶下午再去问,粮价涨了,一万二,但只给银子,银子要按一两银子两千五百文的价换算。 这价一会儿一变,附近村里人全搞懵了,每天去镇上两趟,也算不明白到怎么卖才划算。 忽上忽下的粮价,硬是将村民从征兵的痛苦中拉了出来。 日子总要过下去,人只能往前看。 卢栩爷爷家铺子成了村中一个信息集散点,他每天在铺子里晒太阳编篮子,就能灌两耳朵乱七八糟的闲话。 卢栩往铺子里拿米糕,被乡亲们围住问东问西。 问题过于复杂,卢栩哪儿理得明白,他知道这会儿就是在拼船帮钱多,还是粮仓的粮多,他哪个都不知道,反正卢文也天天跟他到县里,就让卢文每天回来通知大伙一声今天一两银子能兑换多少铜钱。 每天这么一报,谁都知道越晚越亏了,当初听卢栩卢文主意卖粮的高兴了,每天的乐趣就是来铺子这儿绣花、做活、听粮价,连带卢栩爷爷这铺子生意都好了。 愿意信他的,几乎全是亲戚,这会儿看卢栩和卢文,那叫一个眉清目秀,聪明伶俐。 没能及时卖粮,眼看着粮价一天天跌的村民,则愈加愁眉苦脸。 黄虎他哥当初想卖,他娘死活不让,非说卢栩不是好东西,他第三天想卖,他娘又拦着不让,说粮价一定会涨。 他们家地不多,孩子还小,全靠他和他媳妇没日没夜地干活,这会儿好了,他媳妇他娘,互相埋怨,天天在家对着哭,哭得他心烦意乱。 他嫌家里闷,拿着盐罐子出来买盐,正巧见卢栩在,忍不住道:“栩娃,大伙都是乡亲,你又天天在县里混,听说你们那伙人混得也不比船帮差了,你不收粮么?” 卢栩震惊了。 他指着自己,“你看我像能收起粮食的?” 他要是那么有钱他还天天卖凉菜么?! 别人也乐了,“你那些朋友呢?” 卢栩:“船帮都给不了高价,他们哪给得起。” 有人道:“你不是要做油条么,要不我给你供面?” 卢栩都听笑了,“行啊,粮铺多少钱,我给多少钱。” 众:“粮铺这不是没面么!” 卢栩:“都是乡亲,你们怎么就惦记着坑我?” 众人笑作一团。 卢栩想了想,“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也别卖给船帮了,自己运粮到县里卖算了。” 众人怔了怔,“粮食那么沉,咱们哪掏得起船费!” 卢栩:“我倒是能借到船。” “真的?!” 卢栩仰头算,现在有不少愿意加盟他们的小渔船,让他们停工卢栩做不出来,不过裘家兄弟那些船,他借几天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能给船帮添堵,谭石头他们才不介意少挣几天钱。 卢栩道:“别人要用,就借不来了,不用的,有多少我借多少吧!船费就不收了,不过你们得自己出人划船。” “行行行!怎么不行!咱们自己下河推都行!” “还等什么,快去呀!” “栩娃别嗑瓜子了,等我家瓜收了让你随便吃,赶紧去借船!” 卢栩:“……”
第60章 告黑状 “船帮粮价降了么?” “没有。” “他们还在买?” “还在买。大人,是不是不让他们到牢里接触宋三?” 县令摆摆手,“不。他想递消息,有的是办法递,只有让他看不清摸不透,才能逼他卖粮。” 师爷“哎”一声应着,心道谈何容易。 他们也就是仗着宋三只能听,却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真真假假地放消息,扰乱他。 县令问:“还有多少粮?” 师爷:“不到两船了。” 县令在书房来回踱步。 师爷:“大人,照理,百姓们已经买足了两月的粮,咱们是不是开始限量?” “不行。百姓们饿怕了,怎么还敢不存粮,我们越限量,他们就越会抢,他们抢,咱们就露馅了。” 十船陈米,还不足人人吃饱吃到秋收,远水解不了近渴,从远处调粮粮价必高,吃亏的还是百姓。只有让船帮以为他们粮米不绝,逼他们低价卖粮,才是真正的解决之法。 县令问:“县尉可查清船帮存粮之所了?” 师爷道:“县里的已经查清了,命人都盯起来了,只是各镇和宋家村附近的……” “大人!大人!”衙役从外面匆忙跑进来。 师爷呵斥:“冒冒失失像什么样!” 县令:“什么事,说吧。” 衙役:“有许多百姓乘船到县里卖粮食,聚在码头乱哄哄的,县尉大人让我来问,是不是让粮铺统一收粮?” 师爷大喜:“还不快去!” 县令:“慢着!” 他在书房踱步,忽然笑道:“让他们卖。师爷忘了,粮铺的粮仓还要入米,哪有地方再收粮。” 师爷愣了片刻,连声道:“对对对!粮仓还要放米,只卖米还忙不过来,哪有空给他们腾仓!” 县令:“你去叫县尉多带些人手在码头维持秩序,告诉城门守卫,今日百姓出入卖粮买粮,不得再收入城钱。” 师爷:“大人慈爱。” 县令摆摆手,“你出去吧。” “是。”衙役应一声,高兴地往外跑了。 他得赶紧去通报县尉,顺便通知兄弟们让家里头去买粮。 那些小船装的都是新麦子,他们家好多天没吃白面了! 待衙役出去,县令将师爷叫近,低声道:“你换上便装,带人到码头瞧瞧,是谁带了百姓来卖粮,若果真是来卖粮,再找人给马家递递话,马老太爷病这么久,还不见好吗?” 师爷忍笑,“是!” 码头上,卢家村、王家村、双水村三家里正在岸上揣着手走来走去。 大岐允许农户卖农副和余粮,但他们一次带这么多,也不知道犯不犯忌讳。 卢栩找来大小船只几十艘,卢家村人高兴坏了,里正却生怕出事,想着他们县令性慈,法不责众,一不做二不休也叫上了王家村和双水村。 三个村凑齐了水手,还把几十艘船装得满满当当。 这会儿往码头一聚,买粮的没招来,先把县尉招来了。 县尉挎着刀,带着两排二十多官差,那阵势着实有些吓人。无论卢栩怎么说没事儿,他们都坐不安稳。 既怕官府责难,又怕低价卖给官仓,生怕县尉把他们轰回去。 没一会儿,刚刚去问信儿的官差跑回来了,他们踮着脚伸着脖子,只见官差跑到县尉跟前嘀咕一阵,县尉点点头,沉声对他们道:“大人许了,你们就在这片码头卖吧。” 三个里正脑子嗡嗡地响着杂音,生怕听错了,“我们,我们能卖?!” 县尉:“县里大人许你们卖,难不成还有假?” 他们忙道:“不敢不敢!” 县尉:“就在这片空地卖,不许掺假,不许缺斤少两,不得闹事,知道吗?” 三位里正连连作揖:“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345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