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一直盯着他呢,他把盘子往卢文那推了推,“本来就是拿给你吃的。” 卢文咬着馒头不动。 卢栩夹着红烧肉放到他碗里,“我说话算数,说了你今天来我管肉,就是管肉。” 卢文哼唧两声,没抵住肉的诱惑,勉为其难道:“是你非要我吃的。” 卢栩:“对,我非要你吃的。” 卢辉直笑,把米饭也推给卢文,自己拿了馒头就着杂鱼吃,炒蛋,凉拌黄瓜,都不再吃一口。 卢栩看在眼里,就心疼这个二弟。 卢辉小他一岁,今年十六,也就比卢文大五岁,高中生年纪,就已经当了家里的主劳力,尤其是三叔去服徭役时候,卢辉又当哥又当爹的,每天从早到晚长在田里,回了家不是打水就是劈柴,还要照顾下面一群弟弟妹妹,他脾气好,跟谁都不生气,比卢栩这个正经的大长兄更像大哥。以前卢栩和卢舟置气吵架,他还两头劝说。 卢栩也有弟弟,他也照顾卢舟、腊月和卢锐,但绝对不会做到卢辉这份儿上。 见卢文吃得越来越放得开,郁闷消散又开心快乐了,卢栩问他:“好吃么?” 卢文想了想,没想出什么陷阱,才点头。 卢栩又问:“干活累么?” 卢文点头。 卢栩:“你哥也累。” 卢文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卢栩继续道:“我也累,卢舟也累,你爹娘也累,是人都知道干活累,吃肉香,你哥每天干活是你好几倍,吃肉你是他好几倍,他愿意让着你宠着你,那是他自愿,他傻他活该,但是你心里要有点数。别装傻,全家数你心眼多,会偷懒是聪明,我也不喜欢干活。” 卢文一时竟没听明白卢栩这是在骂他还是夸他。 卢栩酸酸地揉搓他脑袋,“谁让你命好,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大的小的全让着你,我们家卢舟就没这么好的命,他要是跟你似的,我指定一天揍他八回。” 卢文:“……” 卢栩:“有点数,我们家卢舟有一口吃的也知道留给哥哥留给妹妹,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有一口吃的就得留给你。” 三婶和卢辉都尴尬了,卢文还理直气壮地回怼,“我又没让他们留!” “他们为什么留给你你没数么?”卢栩挑了眉戳他两指头,要不是三婶在指定要揍这小子,“别成天说你过继给二叔就不是亲的了,跟谁欺负你了似的,你不愿意我把我们家卢舟、卢锐过继过去。” 卢文哼哼,心说大伯母不咬死你。 但见卢栩脾气上来了,他也不敢反驳,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卢栩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语重心长叮咛他:“天下没谁欠着谁,更没谁天生应该让着谁,父母兄弟也一样。” 他可太知道了,他大伯就让了他爸一辈子,他爸酒店越开越多,生意越做越大,心里没了父母兄弟,老人不管,孩子不管,和他妈离婚,和大伯吵架,当初他大伯推了多少邀请回来给他爸当主厨,最后落得被亲弟弟辞退,他伯母再也不让他们家人登门,指着他骂他们全家都不是人。 他也觉得他爸不是人,他大伯当初没回来帮他,这会说不好都做到国宴了。 卢栩重重拍卢文脑袋,“别让别人都让寒了心。” 卢文打开他手,“我没那么狼心狗肺!” 卢栩被他打了还挺高兴,见卢文小眼怒火熊熊的,心里就止不住得意,他就知道这小子多少还是有点可爱的,不愧是他弟弟!他忍不住说起对弟弟的期许:“要是哪天你爹、四叔、你哥、我、卢轩,我们都出门了,你和卢舟也要能把家撑起来!” 卢文乖巧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才不会和他哥生分,他们卢家家风好,分家照样亲,这不是他爹就把大伯四叔家孩子都当自己亲生的?他们家就是分家了,他哥也不会忘了拉扯他这个亲弟弟! 他哥,和卢栩不一样,惨,还是卢舟惨! 卢文吃着红烧肉,想好了以后还是躲着卢栩点。 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小心思里沾沾自喜,白天的干戈化成玉帛,他们俩又和好如初又成了大哥和小弟。 卢栩沉浸在把歧途弟弟掰回正道的喜悦,待卢文吃完了饭,他把镰刀往卢文手里一塞,“干活吧,我和你哥陪着你。” 世界上就没有比他更好的堂哥了! 卢文:“……” 他以后一定要对卢舟好点!
第28章 会说话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卢舟深刻反省了自己胸怀不如大哥,卢文虽然讨厌,但毕竟是他堂哥,能救,还是要救的。 于是,第二天,卢舟、卢文,从小就玩不到一起去的两个堂兄弟又在麦田见了面,一个心虚,一个同情,各自怀着微妙的心情,奇迹般地生出了同样的想法:我以后要对他好点。 卢栩割完一茬麦子喝水时,就见卢舟正在教卢文割麦子的技术小技巧,卢文则和卢舟商量他们俩合作怎么规划线路最省力。他们俩今天没分你我,一个从左一个从右,汇合到中间再合力捆麦子,通力合作下,再也没出现昨天那样捆不紧才松手麦子就散开的情况。 卢文还是喊累,但坚持到晚上收完也没一个人停下偷懒。 不过回家时他又不肯走路,赖在板车上让卢辉推,还不停喊卢舟是不听劝、不休息的犟驴,他再也不跟卢舟作伴就是了。 夏收紧张忙碌,三家齐心协力先收好了爷爷奶奶的田,卢轩回去帮四叔,卢栩带着卢舟去帮三叔,爷爷背着镰刀两头跑,今天这边,明天那边,儿孙怎么劝,他依旧沉默着我行我素,直到帮他们收完田。 忙碌七八天总算是把好田收完,只剩下三叔家的五亩荒田。天公作美,期间只下了一场小雨,让大伙提起来的心又平平稳稳落下。 全村开始翻晒麦、脱粒,里正带着人挨家挨户统计收成,修板车,只等收税官下来,好组织人手到镇上交田税。 收完麦子,最辛苦的工作结束,村民们狠狠松口气,家家户户赶集、买肉,杀鸡、宰鸭,这两天不用出村,就能买到新鲜的肉。 他们村里的屠户都不用再满镇子走村串巷,村里谁家要杀猪头天晚上把猪送到他家,第二天天不亮他就烧水杀好,一大早趁天凉快开卖。赶便宜的要起早到他家排队,猪心猪肝,猪血下水,花不了多少钱,买回去收拾收拾都是美味。舍得吃的则买五花,便宜点还有瘦肉、骨头。 卢家住得和屠户家不太远,连着好几天早上都是在猪的惨叫声中惊醒,卢栩睁开眼,外面天都没亮,他累得不想动弹,瘫在床上坦坦荡荡地赖床偷懒,卢舟醒了就会起床,揉着眼睛起来喂鸡喂猪,洒扫收拾,去溪边提水,到外面割草,等天亮了再回来叫卢栩起床,他大哥已经堵着耳朵又闷头睡了好一阵回笼觉。 卢舟摇摇他,问卢栩早上想吃包子还是馒头。 他们和三奶奶包子铺挨着近,想吃什么现买,每天都能吃新出锅的。 “吃糖包吧。”卢栩揉揉眼爬起来,“你问腊月要吃糖三角还是红豆包。” 卢舟应了,从橱柜里数好钱,又叮嘱卢栩不要再睡了才出门。 卢栩坐在床边发足了呆再懒懒散散起来。 腊月已经吃上糖三角,卢锐守在她旁边等她吹凉了撕成小块喂。 元蔓娘早煮好粥吃完去帮三婶种麻和黍子了。 他们家田只两亩田,卢栩和元蔓娘商量了多种些菜,收了菜再种麦子。夏天田螺不好吃了,若刘油子芝麻酱研究得顺利,下一步他就可以准备新生意了。 吃过早饭,卢栩差遣卢舟去排队买肉,每天被吓醒不吃点猪肉补不回来。 卢栩给卢舟拿钱,“多买点,中午给你们烙肉饼吃。” 卢舟点头,腊月盯着卢舟手上的钱,仰着小脸道:“腊月想一起去。” 卢栩把卢锐抱过来继续喂,大手一挥:“去吧!跟好哥哥。” 腊月就高高兴兴跟着卢舟跑了。 夏收后各家都在卖粮,正是手头富裕舍得花钱的时候,村里常有货郎过来卖针线卖零嘴卖玩具,山楂糕,米糕,姜糖,果脯,茯苓饼,头绳,头花,拨浪鼓,风车,扇子,风筝,泥人,簪子,铃铛,香包,穗子,小木剑,灯笼,面具,还有大大小小的鸟笼、碗碟、勺子等等…… 这些天卢舟负责采购,卢栩给他钱多,卢舟没花完的卢栩就让他自己攒着,小金库眼见富裕起来,腊月跟着他,总能混到点吃的玩的。 腊月最喜欢的就是糖稀,三文钱能买一小份儿,拿两个小木棍织毛衣似的拉开,打结,再拉开,打结,越玩糖就越白,等糖足够白了直接吃或涂到馒头上,都好吃。 三文钱就一丁点,腊月想要卢舟会算算零花钱,钱充足时候就花五文买大份,腊月能玩一下午。不过要是今天买了,第二天就不能再要了,得等到第三天卢舟才会给买。 还没买肉又遇到货郎,腊月不吭声,抓着卢舟衣袖站在原地盯着货郎箱子不挪动。 昨天哥哥才给她买了头绳,不知道今天还给不给她买糖稀。 三奶奶家水秀买了糖稀从人堆儿挤出来,看见腊月远远就跑过来,“腊月,你吃不吃?” 腊月看看哥哥,摇摇头。 水秀:“你不吃吗?你回家拿筷子,我分你一半,咱俩去我家院子玩儿。” 腊月马上就高兴起来,“哥哥我去玩。” 她们俩才跑进院子,糖稀就让卢锐看到了,卢锐张着嘴就想吃。 腊月到厨房拿了筷子和水秀分,“等姐姐搅好给你吃。” 卢锐没出息地扶着她腿流口水。 卢栩凑过去一看,就那一丢丢大点糖稀,俩小姑娘还在那儿分,分一半出来,那点糖也就够涂满筷子头。 卢栩给腊月五文钱,“别分了,你都给水秀分没了,再去买点你们俩再分。” 腊月拿了钱奶声奶气道:“我搅白给哥哥吃。” 卢栩乐:“行,你搅白中午蘸馒头。” 卢锐“啊啊”叫着跟腊月跑,腊月也不嫌弃他,两手从他腋下一端,抱着他一步三摇往外跑,生怕去的慢货郎走了。 卢栩要笑死。 货郎停在晒谷场,几个大娘挑好线付完钱,货郎顿时被大大小小的小孩围地里三圈外三圈,有钱买零嘴玩具的少,大多只能干看着解馋。 腊月放下卢锐,牵着他和水秀一起往里挤,伸着手递钱,“我要五文糖稀!” 她手伸地高高的,生怕货郎看不见,可还不待货郎搅好糖稀,她手上的钱忽然被人夺了,“不要糖稀,换成木刀!” 腊月懵懵地仰头看夺了她钱的冯铁牛,“我的钱,我要买糖稀。” 冯铁牛十二岁,仗着个子大长得壮,挤开了前头的小孩,把钱扔到货郎箱子上,抽了木刀就跑,“小山,我有武器了,我要当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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