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问:“现在粮价多少钱?” 陆勇摇头:“不知道,得六七十文吧。” 那不是要八千文一石了?! 卢栩咬牙,难怪昨天有货商搬着钱到村里收粮,用的还是狂贬值的铜钱! 陆勇叹气:“我爹跟船帮到乡下运粮,一天工钱就一斤麦子。” 卢栩:“那能够吃么?” 陆勇摇头:“不够。” 他娘和他姐已经跟人出城挖野菜了,要不是答应了帮卢栩占摊位,他这会儿也去码头运货或者出城挖野菜了。 陆勇抱着希望问:“卢哥,你家麦子都卖了么?” 卢栩:“我家就两亩田,没卖。昨天有货商到村里收粮,六千钱一石。” 陆勇:“……这么便宜?” 卢栩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仅仅十天前,一石麦子的市价还不到四千钱,夏收非但没把粮价收下来,还把粮价收高了,这都什么事儿?! 卢栩篮盖还没掀开,就有熟客看见他了,平时挺稳重的大娘隔着小半条街小跑过来问他:“小卢,你家可有粮?卖不卖?” 卢栩摇摇头,照刚才说的解释。 大娘听罢一拍腿,“这些杀千刀的货商!你今个回去让你们村民可别便宜卖了,拉到县里,一石八千文大伙抢着要!” 卢栩心有戚戚地点头:“谁也没想到粮价会涨成这样。” 大娘抱怨:“可说呢。你这油条今天怎么卖?” 卢栩想了想:“二十文一根。” 大娘有点心疼,又问:“可收铜钱?” 卢栩望着整条东街,他也想要粮食,可他收了粮怎么运回去又是个麻烦,万一缺粮只是一时呢?等货商把粮食从各个村落运到观阳来,粮价总要落,他咬咬牙:“收。” 大娘:“给我来五十根吧。” 卢栩:“……” 他们大岐官钱现在是有多不值钱?!
第31章 问题太难 卢栩卖了不到半个时辰油条销售一空。 因为他收钱,还愿意收铜钱,客人们一篮子一篮子地买。 卢栩人都卖麻了,怀疑这些人是因为买不到粮食把油条当储粮。到后面,他不得不提醒:“天热,油条不耐放,您要不少买点?” 对方:“不碍事,我家人多。” 卢栩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早早收了摊,见陆勇也坐不住便问:“你还卖么?” 陆勇没吭声。 卢栩:“要不你这块豆腐卖给我算了,你想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陆勇惊喜,拦住卢栩没让他掏钱,而是问:“卢哥,我不想要钱,你能给我粮食么?” 卢栩怔了怔:“行。” 随即他问:“我明天先给你运三十斤来,够应急么?” 陆勇:“三十斤?” 他快速算了下三十斤价钱,涨红着脸摇摇头,“我家没那么多钱。” 卢栩:“没事,能多少给多少,不够的抵以后摊位费了。” 陆勇眼眶热了热:“谢谢。” 卢栩安慰他:“别急,官府一定会想办法的。” 陆勇和卢栩在东街道别,他没回家,而是也到城外挖野菜了。 卢栩也没急着回家,他推着车在东街打听一遍物价。盐粮是风向标,粮价他问不到,盐价还是能看得到,今天盐价九十文,涨了将近一倍。 掌柜:“趁早买,明天还得涨。” 卢栩:“盐又不缺,无端端的翻一倍?” 掌柜:“粮价翻了不止一倍不止呢。” 卢栩咋舌,无比庆幸回家收麦子前他买了一大罐盐。 再问油,也翻了一倍。 卢栩心骂都疯了。 待他到钱庄兑银子时,发现油盐还没疯透,还有理智尚存。 “你再说一遍,多少?” “一两银子两千七百文,今天是两千七百文,明天可能就是三千文了。” 卢栩推着车就走。 不换了,他有力气,他能把铜钱推回家! 他还不信了,物价能一直涨,钱价能一直贬吗? 可现实很快就扇了人耳光,不到一个月,粮价涨到了一石一万两千文,银价更是疯了,想兑一两银子,五千文。 卢栩每天打听粮价盐价,油条跟着涨到三十文一根,人没进东街,就被抢购一空。 他从没觉得赚钱这么容易,从没觉得到手的铜钱这么让人空虚。 再往后,他油条价更高,但买的人却少了,卢栩不得不从一天六百根,减少到三百根。 他走在山路上,都能看到成群结伴的观阳人沿着山路进山挖野菜,还有人跟着他走了一路,一直跟到他们村,想买粮食。 可不光观阳没粮食,各村也没了。 粮价给得太高,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农户天天卖粮,到后面越卖越后悔,越卖越慌张,等他们到镇上买盐时一看,才知道物价涨成什么样。 家里有余粮的,更是再也不敢卖了。 卖早是亏。 跟他走了一路的老丈蹲在村口,坐到天黑。 里正看不过去,把人叫到家里住一夜,卖了一袋杂粮给对方,对方千恩万谢地背着一袋沉甸甸的粮,弯折着腰沿山路往回走。卢栩听说了推车追上来,看到他腰要折断了一样。 “老丈,你放我车上吧,反正我车也半空着呢。” 老丈道谢,将杂粮装上卢栩的车,说什么也要他来推车。卢栩只好松了手走,在难走的路段才一起帮忙。 老丈和他闲聊:“你生意最近可好吧?” 卢栩苦笑:“好,赚的钱听上去差不多,花着就不一样了。” 补一次油盐,他都要肝疼一回。 卢栩盯着越来越矮的篮筐,抱怨道:“我做的是平民百姓的吃食,现在倒好,都成奢侈品了。” 老丈没听过奢侈品这词,大意也是也能听明白,他乐观地安慰卢栩:“只要不打仗,还有粮食,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卢栩只笑,他已经没那么乐观。 他只带了二百根油条,卖到早市散场,还剩下几根。 卢栩心灰意冷,把油条送给酒肆掌柜。 酒肆生意也冷清得厉害。 掌柜还托卢栩帮他买过两三次粮。 见卢栩蔫头耷脑的,也只长长叹一口气,拿一小坛酒送了卢栩。 卢栩焦虑,又不想把焦虑带回家,他把推车停在半路上,搬了好一会儿石头填山路,累到搬不动了才推车回家。 卢栩把钱倒进罐子,他家铜钱越堆越多,卢栩人却越来越丧。弟弟妹妹不知道县城的变化,只当钱多才好,蹲在一边看卢栩倒钱,双眼冒光。 卢栩瞅着他们的小财迷模样忍不住好笑。 腊月问:“哥哥,我可以拿五个买糖稀吗?” 卢栩抓一把给她:“行呀。” 腊月得了要双手才能接住那么多钱,高兴地眼睛发亮,她眼馋一会儿,数出五个,把其他的又放回去,仰头问卢栩:“哥哥货郎什么时候来呀?” 卢栩揪揪她小辫,他可怜的傻妹妹,还不知道五文钱已经买不到糖稀了,“你先攒着,等他来你再买。” 腊月就高兴起来,将五个铜钱攥得紧紧的,跑去放到她枕头下。 卢栩满眼慈爱,现在也就他妹妹这么宝贝这些铜钱了。 卢舟比腊月大一倍,他已经能看懂卢栩很多情绪,待腊月跑远了,卢舟问:“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钱变多不好吗?” 卢栩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见他问得认真,也没糊弄小孩,“钱变多当然好,但是现在钱不值钱了,你看这一大罐钱,其实……”他往三分之一处比画一下,“它实际只有这么高。” 卢舟小眉头皱成疙瘩。 卢栩思考怎么和他解释通俗一点,卢舟却问,“原来一罐钱能换一罐盐,现在只能换这么高盐的意思吗?” 卢栩:??? 卢栩:!!! 他懒懒散散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他弟弟,是不是有点聪明? 卢栩:“对对对!你能听懂?” 卢舟:“原来一个包子要五文钱,后来要十文钱,现在三奶奶不收钱,只要粮食换了,哥哥,钱变得不好了吗?不能买包子了吗?为什么大家都不想要了?” 卢栩:“这个一时也说不明白。” 卢舟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们家粮不够吃了,别人家也不够吃吗?大家明明卖了钱,为什么反而吃得更差了?” 卢栩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十岁小孩,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以他仅有的经济学知识,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能浅显地说,“因为少才会贵,咱们虽然丰收了,但是也许别的地方歉收了,就要把咱们的粮运到歉收的地方。这样,咱们这里粮食也少了,所以就贵了。” 卢舟:“可是为什么肉也贵了?” 卢栩:“不吃粮食就吃别的,所以肉和菜都会随着涨。” 卢舟:“那盐呢?” 卢栩挠头,是呀,为什么盐也涨?又不缺盐!他摇摇头,拿起气死老师的摆烂态度把疑问甩回去,“哥哥不知道,你比我聪明,你慢慢想,等你长大想明白了再告诉哥哥吧。” 别问我,我不会,你哥就是个学渣,让你们吃饱饭已经拼尽全力、超负荷运转了,饶命吧好汉! 卢舟皱着眉点点头,认真地答应,随即他又安慰卢栩:“哥哥也很聪明。” 感受到敷衍了,谢谢,原来你小子心里也觉得你比我聪明! 卢栩磨牙,朝他脑袋上好一阵扑棱,把他头发全弄散才罢休。 兄弟俩合力把钱罐子推到床下藏好,卢舟拽拽卢栩想出新提议:“我们像以前一样吃杂粮吧,粟子豆子也很好吃。” 以他十岁的小脑袋,汇聚所有的见闻和思考,卢舟只知道现在粮食很贵,他们家没什么粮了,“我可以少吃一点。” 卢栩被弟弟逗笑,“那不行,你得多吃点长高点,你长高了才能给我帮忙。” 卢舟闻言又陷入纠结,他已经捡柴割草喂鸡喂猪做家务,还是帮不上忙吗? 卢栩见他又不知胡思乱想什么,打发卢舟自己去玩,“有我在,饿不着你们,小孩就该有个小孩模样,玩儿去!” 卢栩在家转了两圈,又到田里转了两圈。 他们家院后的一小片菜地里黄瓜、茄子、各种瓜都长得茁壮,田里才种的青菜也开始发芽,整个卢家村依旧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豆子在长,谷子在长,高粱在长,稻子在长。 山是清的,水是净的,卢栩慢慢平静下来。 管他呢,反正饿不死。再差还会比之前差吗? 卢栩想通了,脚步生风地往回走,他跑进颜君齐家,冲进颜君齐书房,高兴道:“君齐,我打算先停停生意,开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别问了,再问我就暴露了,家长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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