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道吃点粗茶淡饭,晚上为了处理你那朋友,我到现在还没有吃。” “真是劳烦先生了。” 萧怀舟忽然很喜欢眼前青年医者的性子,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兀自抽个小板凳坐在梁木生旁边。 世上难得见如此洒脱的医者了。 萧怀舟是捧着药罐子长大的,宫里那几个御医医术如何他心知肚明。 眼前的青年医者,就刚刚施针的几个手法,并不比宫里的御医医术差。 况且在进屋子之后,萧怀舟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 这药与他常年所喝的中药味道一致,成分也差不了多少。 太子曾经为了他的身体远游求药,后来确实从民间带回来一个方子。 这方子精妙无比,连太医看了都拍手称赞,所以萧怀舟一直吃到今日。 如今看来这道方子,竟然是眼前人所写。 四舍五入便是眼前人也算是自己半个恩人了。 梁木生手里捏着一截枯树枝,在火堆里来回拨弄。 板栗很快炸开,一股焦香味扑鼻,引得坐在火堆前的两个人都有些馋。 梁木生刚准备从火中取出碳烤板栗,却又好像忽的想起什么,转手丢了枯树枝就站起身来。 过了一会儿,摸摸索索拎着个发亮的东西来到萧怀舟身边递给萧怀舟。 “原本我只负责救人,懒得管你们之间的闲事,但我与你投缘,这东西是插在他肩头的箭,我想你应该看一看。” 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就是贯穿故里祁肩胛骨的半截箭头。 箭尖处还有残留的暗红色血迹。 萧怀舟把箭头在手中来回摸索了一下,指腹轻轻摸过箭尖的回沟处,果然在那里感知到一些凹凸。 大雍朝每一支白羽箭都有特定的符文。 因为大雍朝对兵器的管制十分严格,所以每一件兵器都会登记在册,从制造到分配全部都会记载详细。 为的就是证明这只箭从何而来,是否有人私下铸造之类的。 萧怀舟与太子和萧长翊府兵所用的兵器同样都会登记。 而手中这支冷箭,毫无意外刻的是萧王府的标记。 萧怀舟表示习惯了,萧长翊栽赃嫁祸也不是一次两次。 伤故里祁的是他萧王府的白羽箭,等东夷国的人过来看见,萧怀舟就没有办法交代。 这不典型的为了归云仙府而抛弃东夷吗? 妥妥一箭双雕。 萧怀舟看了梁木生一眼,确认眼前这个青年医者不像是在说谎。 若不是有太子这一层关系在,恐怕梁木生不会将这只箭头交出来,到时候他带故里祁回去东夷,只会身陷囹圄,百口莫辩。 好狠的萧长翊。 既然人家都这么帮自己了,萧怀舟也想顺手帮一帮人家的妹妹。 “实不相瞒,梁兄这件事可是帮了我,只是我目前还有事在身,等我忙完事情之后,梁兄可愿意随我一起回王都?” 萧怀舟怕他拒绝,接着道:“主要是觉得梁兄医术冠绝古今,留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可惜了,况且刚才还听说梁兄有个妹妹,令妹一定天姿国色,若是去王都的话,说不定可以遇上心上人,成就一段好姻缘。”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明年太子哥哥才会娶正妃。 还有一年的时间,也许努力努力撮合一下,这对小情人就能在一起了。 梁木生奇怪的看了一眼萧怀舟,转手从火堆里掏出了几颗板栗,也顾不得他们,剥开一个就丢进嘴里。 嘶哈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天下熙熙攘攘的,没有哪条明文规定有情人就得在一块儿啊。” 萧怀舟:“??” 好像梁木生已经把他话里的意思给揣摩明白了。 这该不会,阻止太子哥哥和梁姑娘在一起的,就是眼前这位仁兄吧。 萧怀舟带着怀疑的神色打量梁木生。 梁木生却把目光放在了萧怀舟背后的谢春山身上,冲着谢春山隐晦一笑。 “这人世间的感情,相爱未必可以相守,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谢雕塑,不是,谢道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听到这句话,终于握了握手指,低下头与梁木生目光相接。 也不知梁木生这句话是在劝萧怀舟呢,还是在劝谢春山。 “此言有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萧怀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偷偷瞄向站在那儿的谢春山,完全忘了自己是跑过来当说客的。 也不知谢春山听懂这句话没。 要是早日把谢春山给劝走,他就给梁木生记上一件功劳。 “有些东西是因为人妖殊途或者人仙殊途不能在一起,但如果只是凡尘俗世的门第之见的话,我觉得梁兄还是可以考虑一下。” 萧怀舟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话才说完,梁木生就往他怀里丢了个番薯。 滚烫的番薯在他的衣袍上滚了两圈落在地上,只留下了一大坨黑漆漆的灰。 萧怀舟有些犹豫。 他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倒不是嫌弃番薯难吃,主要是不太想用手剥,他受不了这些黑漆漆的灰嵌入指甲的感觉。 当初一步一步爬上归云山府天梯的时候,他倒是没有计较那么多。 好在之后便死了,也就不会因为指甲里嵌满的污泥与雪水而不自在。 就在萧怀舟犹豫着要不要捡起那个番薯的时候,谢春山却快他一步用长剑挑起了番薯。 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法,此刻用在了一颗小小的番薯身上。 一瞬功夫,刚才还黑漆漆的,番薯这会儿已经被剥了皮,浑圆的躺在谢春山掌心。 体贴的谢春山甚至还撕了一片衣角,包住滚烫的番薯,然后递到萧怀舟嘴边。 萧怀舟:“……” 从前没发现谢道长还有这么贤惠的技能。 “从哪学的?”萧怀舟没忍住。 谢春山很直白:“花楼。” “他们还教了你什么?” “剥所有东西。” 旁边的梁木生再次喷出了一口水,呛得满脸通红。 萧怀舟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些新奇的小技巧,也不知谢春山学了多少去。 不能再问下去了,等他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花楼给整顿整顿。 成天乌七八糟的在教什么? 这个话题是没办法再聊下去了,萧怀舟干脆拖着那颗番薯跑路:“我去看看故里祁,这么长时间应该醒了。” 再不跑路,恐怕就要把花楼十八式全都套出来了了。 也不知道谢春山会把那些学会的东西想成什么模样。 萧怀舟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有些瑟瑟发抖,赶紧马不停蹄跑路。 眼见着萧怀舟离开,庭院中剩下的两个人,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谢道君不坐一坐?”梁木生下巴一抬,指了指旁边空位,有意无意拨弄着火堆。 谢春山没动。 定在那儿,过了许久才开口:“人妖殊途,既然知道,为何在此处?” 梁木生拨弄柴火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王都建都之日,□□亲手于□□种下一颗银杏树,数百年间吸收王都上古阵法,得日月精华而成精。” 谢春山语气平静,娓娓道来,像是从很久远地方讲述一个故事。 梁木生机械的重复拨弄火堆的动作,随后切了一声,将木棍一丢:“没意思,谢道君来问我为何在此处,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 “人妖殊途,人仙就不殊途了?” 谢春山回身收剑,剑光印过他清冷的眉眼,坚定却柔和。 “殊途。” “但我会与他同归。” 梁木生冷哼,将手中火棍丢掉,面露不屑:“你连解释都不敢同他解释,谈什么同归。” “我且问你,他可知道亡国那一日,你为何没来?” “不知。” 谢春山沉默。 “不知,你却不解释。谢春山,你在怕什么?你是在害怕,即使解释清楚了,萧怀舟也不会回头。” “对吗?” 谢春山神色平静,过了良久才缓缓回答。 “不对。” 他不惧。 作者有话说: 关于好多宝儿说谢春山没长嘴哈哈哈,这里必须给谢道君辩驳一下,他长嘴了,他还挺能哄媳妇儿,真诚永远是他的必杀技。 但是为啥谢道君没说,因为这件事解释了才会让舟舟陷入两难,就算舟舟知道又怎么样呢,抛弃一切跟他走?显然舟舟是不可能的。 因为已经知道二哥有威胁了,舟舟的目的是除掉这个威胁。谢春山就是很清楚知道这一点,才会选择不让老婆为难呀,默默跟着老婆帮他一起干活,这不是男德必备标准吗。 还有就是,谢道君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二哥。(有人会回复:因为作者不让。)我得申冤!! 我想的啊我还想让他们赶紧大doi七天七夜强制爆炒舟舟,但是,谢道君守男德啊。 咱们不能说,因为舟舟想要当第一名,就把排舟舟前面的都杀了,这在谢道君的修仙届是可以的因为以武力为尊,但在舟舟的人类社会,那绝对不行。 这是一个,【清冷道君为了媳妇儿,放下修仙努力融入红尘的故事】,不是道君提剑大杀四方的故事。 舟舟是故事的主导人,谢道君只是辅助老婆完成任务。 修仙届一杀了之,没关系,没有法律制裁,可舟舟前面有太子,身后有大臣,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光了送太子上位,那舟舟成了什么?暴虐摄政王?迟早这个国家还得完犊子。
第33章 谢春山的话让梁木生愣在当场。 接着又有些嘲笑:“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不害怕告诉他,又不告诉他,这话你不矛盾?” 谢春山眉眼淡薄。 “不同他说,是因为没有必要。” “他不会因我一人放弃仇恨,奸人不除,战乱难休。” 云拨月明,泠泠月光照在白衣道君身上,分外清冷,又分外鲜明。 梁木生忽然明白了谢春山话里的意思。 他原以为谢春山是对于人间是懵懂无知,现在才发现原来谢春山只是在藏拙。 一个在修仙路上惊艳绝才的天才道君,怎么可能会不懂这件简单的事。 谢春山不是不想和萧怀舟冰释前嫌,只是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两个人将前世摊开来,除了为难萧怀舟之外,并不会起到其他任何作用。 萧怀舟要的是海晏河清,而谢春山要的,只是陪伴在萧怀舟身侧。 至于以什么身份,能陪伴多久,都不重要。 他亦是如此。梁木生想着。 …… 萧怀舟进去的时候,故里祁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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