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物归原主而已。 好像也不值得有多生气。 萧怀舟随脚踢了颗石子,尖锐的石子咕噜噜滚到了谢春山的脚下。 停在那儿,不再往前。 谢春山不知何时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他本就生得极好看,此刻几乎全部的月色都落在他身上。 月华渡上一层迷迷蒙蒙的银光,萧怀舟一回头,便惊为天人。 他当时也就是对谢春山这张脸,这身风骨起了贪念。 想将之据为己有,藏起来,不让他人瞧见。 这才有了后来的念念不忘,后来的穷追不舍,后来的百爪挠心,后来的心灰意冷。 如今隔世再见,萧怀舟还是忍不住会为这张脸心动。 可是这一眼心动啊,终究只是一眼心动而已。 再也不会有前世那般想要得到的心思。 高悬明月,就该让他好好的挂在天上。 “谢道长这么晚不睡,跟着我做什么?” 萧怀舟笑得很淡。 “我想我应该同你解释。” 谢春山将那粒石子踢开,好像是怕有人踩上绊伤了。 然后往萧怀舟身边走近了两步,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 雪后梅花的味道塞满了萧怀舟鼻尖。 谢春山就像是那支雪后寒梅,既清清冷冷的挂在那儿,又无端端的散发着幽香,无时无刻勾着别人。 “解释什么?” 萧怀舟不解。 想起前世的谢春山,好像话多了不少。 “我没有用血菩提,是因为我不想欠下因果。” 谢春山隐去了那段,他体质并不是用血菩提的原因。 直觉告诉他,这个原因不该告诉萧怀舟,会伤了对方的心。 “这我知道,谢道君不必特意告知。” 也不用特意跑过来再来扎别人一刀子。 二人四目相对,谢春山平静的看着萧怀舟,一如当年。 只是多了句解释。 “这一次我没有用血菩提,是因为我不想你欠故里祁因果。” 这句解释让萧怀舟惊疑不定。 甚至不可思议到开始怀疑,谢春山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吧? 好像谢春山还是那个谢春山,又好像只是套了个谢春山的壳子。 他被谢春山这单刀直入的坦白给撞懵在那儿,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春山认认真真继续解释。 “欠人因果,很难解开,我不想你同别人有因果。” 是不想他和别人有因果。 而不是不想和他有因果。 萧怀舟这次听明白了。 谢春山的解释虽然稍显笨拙还一本正经,但却清清楚楚表达了那个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咳咳咳。” 忽如其来起了一阵冷风,风入肺腑,激起萧怀舟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雨后空气固然清新,可奈何湿气太重。 稍微有一点冷风钻入肺腑,萧怀舟便会觉得整个人受不了。 他之前并没有这什么体弱,反倒是自从三清宗压在他身上的符箓被谢春山取走之后,整个肩头就好像漏了风的帐篷一般。 只要冷风一刮,就会忍不住阴寒入骨。 谢春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萧怀舟的手。 萧怀舟刚想挣脱开,告诉他虽然解释清楚了,但两个人之间进展不必这么快。 却有一股暖流顺着谢春山的手逐渐通过他的掌心,像温润的春水一般带着暖意流向四肢百骸,抚平了肺腑里每一处的阴寒。 连咳嗽声也止住了。 萧怀舟从没有这般舒适过。 他自小体弱,受不了风经不起冷,身体当然会比寻常人更向往温暖些。 尤其这种暖融融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昏昏欲睡。 可他还是强打着的精神睁着眼,疑惑的看向谢春山。 “你修的不是寒冰功法吗?” 他明明记得,记得这一世谢春山溺水的那次,心法反噬,浑身布满了冰霜,几乎要将谢春山变成一座活生生的冰雕。 要不是他整夜整夜抱着谢春山,融掉谢春山身上的坚冰,哪还有现在站在这里同自己解释的木头疙瘩? “有些疼,你忍一忍。” 谢春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掌中的暖意更甚。 起初只是涓涓细流,后面逐渐发展成为滔天的海浪,一击一击地冲向萧怀舟肩头处。 那里是三清宗偷偷摸摸贴符箓的地方,自从摘了符箓之后一直阴疼阴疼的。 可被这暖流一冲击,就好像豁然开朗了一般,将那些阴毒之气连根拔除。 萧怀舟只是觉得肩头一松,虽然伴随着冲击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可是疼痛过后便是无比的舒适感。 “谢道君这技术可真好。” 萧怀舟忍不住感叹,周身的寒意全部都被驱除了。 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这符箓需要数十日才能彻底除根。” 谢春山皱着眉头。 他没有想到,三清宗下手竟然会这么重。 又或者说,萧怀舟身子骨竟然会这么柔弱。 萧怀舟的身体明显是寒毒入体的征兆,这对于年仅十七岁的萧怀舟来说,根本就是绝症一般。 本应该在最热切的年纪发光发热的少年,却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即使没有亡国之变,萧怀舟也已经毒入肺腑,难以存活。 这寒毒分明是外来的,在萧怀舟的体内早已寄生了数年。 如今被三清宗的符箓激发,只会加速萧怀舟死亡。 谢春山需要打着三清宗的名头,夜夜为萧怀舟输送真气,才能勉勉强强治好这寒毒。 至于被寒毒耽搁了的身子骨,则需要天长地久的调理了。 萧怀舟不明所以,没有想到一个贴在身上小小的符箓需要好多天才能完全驱逐。 “那岂不是每晚我们都要来一次?” 谢春山颇为凝重的点了点头。 二人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呛水的声音。 他们两人同时回过头,却看见那个青年医生急急忙忙背过身,手里端着一个大茶缸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冲着他们摆手:“你们俩继续,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太刺激了。 “有些疼,你忍一忍。” “谢道君这技术可真好。” “那岂不是每天晚上我们都要来一次?” 这是他这个小小医馆大夫能听的细节吗? 他刚刚才治疗好了躺在里面的那个小家伙,结果那个小家伙一醒过来就嗷嗷叫着要找他的媳妇儿。 他问那小家伙外面两个人谁是他的媳妇儿? 那个小家伙说,长得最好看最有精神的那个,腰肢最纤细,手骨最漂亮的。 他原本想着,那二人一个清冷,一个热切,最有精神的多半是那个热切的。 于是遵循着小家伙的意思过来寻找那二人。 却没想到,朗朗月色之下,那两个人竟然手牵着手在庭院里面。 遵循着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转过身不去看两个人。 可耳边传来的话语一句比一句劲爆。 这这这。 只能说躺在里面的小家伙真可怜。 萧怀舟铁青着脸色,把自己的手从谢春山手中抽开,然后朝青年大夫身边走过去。 这大夫在想到哪里去了。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看人家大夫这副模样,故里祁八成是暂时止住了伤。 总要感激一下的。 毕竟换做寻常大夫,怕是看见这种浑身是血的病人都不敢下针。 “在下姓梁,名木生。泸州人士。” 青年大夫抬手做了个揖,自报家门。 梁木生这个名字,萧怀舟没听过。 他只听太子说过一位梁姑娘,太子念念不忘,只是不知因何缘由,最终太子没能跟梁姑娘在一起。 大抵是梁姑娘家世普通,不敌太子妃显赫,所以梁帝没有同意。 总之是个憾事。 但萧怀舟并不会执着于这件事。 说到底都是太子自己的选择,而后来的太子妃与太子也鹣鲽情深,和和美美的生了两个孩子,所以不能说是佳话吧,但总也不能说遗憾二字。 萧怀舟盯着眼前的梁木生,梁木生显然觉得不太自在。 “你可有一个妹妹?” 梁木生奇怪的撇了眼前人一眼,嘴里信口胡诌了一句:“有啊。” 梁木生这话落下,谢春山忍不住往这里看了一眼。 梁木生在说谎。 可谢春山不知道此人为何要说谎。 谢春山可以很轻易的分辨旁人的谎言,但是却没有办法搞清楚,这件事需不需要揭穿,又是否能告诉旁人。 谢春山不通这其中的人情世故。 他原本想要告诉萧怀舟,可一想到刚才自己的坦诚却让萧怀舟生气了。 谢春山有些犹豫。 人间,是比修道复杂些。 “有就是了,你这妹妹可生的好,若是我没有猜错,门口那块医馆旗帜,应当是个贵人所写吧。” 萧怀舟意有所指。 太子的字,他实在是太眼熟了。 按照太子之前的讲述,梁木生这个妹妹应当是知道太子身份的。 梁木生不羁的饮了一口茶缸子里的水:“贵人倒说不上,这个人就是跟我,跟我妹妹交情很深,能算得上一句知己。” 那便是梁木生还不知道太子的身份了。 萧怀舟心中暗暗确认,也不敢多说。 毕竟这是太子自己的事情,也是太子自己的选择。 重活一世,他本想让太子随心所欲的选择,随心所欲的去娶自己想娶的姑娘。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与太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萧长翊之患不除,谁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如此算起来让梁姑娘留在边陲小镇也无不可。 至少安宁。 这大抵也是太子作出选择的重要原因吧。 见萧怀舟不再提及,梁木生也懒得多说。 青年医者将手中的茶缸子搁置在窗台边,转身从屋子旁的木堆里面摸出几颗板栗。 庭院中间湿漉漉的,梁木生也不在乎,随手掏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燃了个小火堆。 起初星星点点的火苗逐渐蔓延,将整个火堆全都点燃。 一股草木香气伴随着火焰充斥了整个院子。 梁木生随手丢了几个板栗进火中,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几个红薯,就这么潦草的坐在院子里就着火堆好吃的。 看他衣衫修修补补,一身暗黄色衣袍上数不清的补丁,看起来便是个平日里很潦草随意的人。 虽医术逆天,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梁木生抬头瞧见萧怀舟一直盯着自己看,也没不好意思,摆摆手招呼人坐下来:“自己去那墙角搬个凳子,坐下来烤烤火去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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