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贤等扭动了好一会儿, 终于确定房间内并没有疑似赵安那人的影子, 大大松了口气。 此时两人再回忆起陇山石庐前, 坐在轮椅上的楚九殿下阮笳那张弱不禁风、软弱可欺的脸, 只觉得当真是内藏奸诈,十分可恶! 先回神的陆有忠忽然说道:“大人莫要放松警惕,小心此人故意引我二人松懈,好杀个回马枪!” 黑暗中,陆有忠边说话,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门窗各处,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魏贤闻言也是一凛,道:“说得不错!你且先认真警惕察看,待到后半夜我与你换班再休息。” 想了想,他忽而又改口道:“不不!还是这样,性命攸关之事,一夜不眠算不得什么,还是我两人一齐警惕为好。” 魏贤既然这样发话,身为幕僚的陆有忠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便这般如同两只虚张声势的假豹子,全神贯注、认认真真地守了一整夜。 整整一夜,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两人一个激灵然后汗毛倒竖。然而,一直到天光大亮,疑似赵安那人都没有再出现。其实两人也并未想过,若是赵安当真回头给他俩一刀,手脚被绑得紧紧实实的两人又能如何? 直到天色明光大盛,县衙点卯的时段快要过去,一阵敲门声才终于打断了两人持续紧绷的状态。 来的是三人组的另一位,赵谨之。他一见魏贤两人被绑,大惊失色赶忙上前一一松绑。 魏贤倒并未觉得如何丢脸,反倒庆幸先来的是赵谨之,不至于在妻女面前大失一家之主的威严。但陆有忠却一向将赵谨之视为重要对手,此时心中自以为输他一头,很不痛快。 一边揉着被绑了一夜酸痛无比的肩膀,他一边故意半点不提多谢赵谨之,只向魏贤说话转移话题。 陆有忠说道:“大人,昨日之事,我们难道真要...?”话有未尽,但意思却分明,指的是赵安离开前那句“识趣”。 魏贤从屏风后换过新的官服,此时已然恢复之前的端庄威严。大手一摆,他说道:“当然不可!不过是小小一次威胁,我等岂可就此自堕身份?我倒要看看,那楚质子当真敢刺杀我东梁重臣!” “有忠、谨之!随我去衙中,这就写一封密信将昨夜之事好好说明,然后快马送去都城,定要让这楚质子煞一煞威风。” 抬手握住陆有忠的手臂,魏贤怒气冲冲就要出门去。 所谓好好书写,陆有忠自然是听懂了,要着重写楚质子嚣张、狂妄,也务必要强调二人临危而刚正不屈,断不能有不该出现的字句。 两人一脚刚跨出卧室门槛,这边赵谨之却忽然开口:“慢行!大人慢行!” 魏贤皱眉疑惑转头,陆有忠正又要开口讥讽,就听赵谨之继续说道:“外头如今出去不得!大事不好啊!” “什么不好了?”魏贤不解问。 赵谨之道:“如今县衙外都被那些陇山当地人围得水泄不通,我过来时回头见到已经有人往这边过来了,恐怕此时这座府邸也被围死了。” 魏贤瞪大了眼,陆有忠见状震惊问道:“这些刁民居然这样为楚质子出头?难道不怕都中得知后皇威震怒,陇山因此遭殃吗?” 赵谨之却双手一齐用力摆着,否认道:“并非说是给楚质子出头,而是要举报县衙内新上任的官吏。” “从县丞、县尉,再到司农、司医等一干人,包括下面的小吏,告状的状纸足足有近百张,内容各不相同,而且我还听说,似乎今早城门刚开之时,就有好几人已经快马出了城,说是要去都城告御状呢!” “据说连荆条都准备好了,是背在身上走的!” 所谓荆条,说的是东梁这边约定俗成的一条不成文的法令。因地方官是父母官,百姓告官如同状告父母,因此必须先生受荆条二十鞭,才能陈情。 如果说魏贤听到前面那些近百张状纸时,脸色还只能说时十分难看。那当他听到后面告御状时,则是大惊失色。 脚下一个踉跄,他声音大变斥道:“城门守卫为何不拦着?!” 赵谨之垂头嗫嚅两声,看到魏贤越发瞪大的眼睛,只得答道:“那些守卫,也多是陇山本地之人。”意思是,这些守卫与围堵县衙和县令府邸的那些人,多半是同气连枝。 魏贤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晕了过去,在这东梁国,告御状可并非小事,那些都中贵人为了名声断不会保他。 不知过了多久,魏贤猛然甩开了陆有忠的手,两步上前,抓住赵谨之双臂,恨声道:“谨之!我悔不该不听你的啊!” ... 另一边,陇山上,石庐前。 石庐前正好能将山下城中县衙前的风吹草动,全都收入眼中。 只见那边人头攒动,若非门头威严,俨然成了一处菜市。阮笳坐在石棋盘前,正自己与自己左右互弈,一旁桌角一本书摊开,原来是一本残局谱。 弈过一阵,成功将残局解开。阮笳便转身回庐中,执笔书写一封书信,足足写了大半个时辰,才封装好提上收信人地址姓名,然后放入庐前一个小笼中,之后自会有人取走寄出。 再之后,阮笳又用膳、读书、翻阅桌上信件。 整一天,山下县衙前的热闹一直未止歇,而阮笳始终恍若未见,半点不见在等谁,也不曾抬头观察一下山下情形。 至于魏贤三人,为了劝走那些百姓,使得县衙不至于威严扫地,闹得是灰头土脸,拉扯间三人的发丝衣衫免不了凌乱,最后的“尊容”竟并不比昨晚好上太多。 到得晚间县衙闭门之时,那些陇山百姓终于一散而空。而魏贤三人再也不敢倨傲拖延,当即收拾一番,出城就直奔城外陇山而去。 “那三人已到了。”赵安进来报讯时,正是阮笳预备休息之时。 抬手吹灭灯盏,黑暗中扶着一旁木柱,手臂着力身体顺利卧下,阮笳用被褥将周身一裹,悠然道:“知道了。” 赵安:“......” 沉默半晌,他倒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回自己住处,出门时没忘了将屋门仔细带上。 魏贤三人就这样等了一夜,不管是赵安的剑锋,还是状纸和荆条,都让他们不敢离开半步。 昼夜轮转,第二日阮笳仍未见他们,中间陆有忠试图高声叫嚷,却头一回被魏贤阻拦了。如果此时魏贤还不懂得形势的话,也枉他走到如今位置。 到再一次月轮升起,望天天边一只鸟儿从月中穿过,远处禽畜场鸣声尖锐。 魏贤忽然开口叹道:“九殿下如此行事作风,若是有归国得势之日,东梁恐怕危矣。” 摇了摇头,知道阮笳必不会见他,魏贤只得招呼陆有忠等人转身预备下山。心中满不在乎地暗道,不过即便如此,那又与他有何关系?他只是一个小小臣子,东梁亡与不亡和他何干? 当魏贤等人离开时,阮笳正在石庐窗前看书,踏着枝叶泥土的簌簌声清晰传入耳中,阮笳却不曾抬一抬眉眼。良久,手指捏着书页,他翻过一面继续细读。 之后两月,魏贤等人再没提过让阮笳下山一事,更不敢有其他动作。 陇山城一如徐县令在时那五年一样,按照阮笳的规划有序运转着,魏贤三人便像是醉生梦死一般,只在县令府邸宴饮作乐。 直到两月期满,从东梁都城而来的一纸调令,终于送到的陇山城。 令文中写道,命令魏贤等即刻前往都城受审,一应事宜交与不日便要抵达的新任县令。 魏贤离开那日,阮笳破天荒来送了他一程,端坐轮椅之中,他笑道:“魏大人莫要担心,单为了我在其中有牵扯,东梁王必不会严惩于你。” 魏贤讪讪一笑,拱手道:“九殿下说得是。”言辞不敢有初见时的半分倨傲。 阮笳微笑着目送他丧气的离开。接任的县令信息前几日就已送到了阮笳案头,说是一个新选上的年轻官员,很有几分纯真、朴实与执拗。 这样的人物,在他再次将陇山接管之前,是东梁国中难得的好选择。 阮笳垂眸,慢慢从袖中抽出了一份令折,这是同魏贤调令一同送来的。 折子摊开,上面内容赫然是令他速回东梁都城。掐指一算,再等一个月,他与男主齐怀珵互换为质的十年之期就要到尾声了。 届时,小世界主线的时间之轮滚动,相对应的,剧本之中他的死期也将来临。 ——暴君阮笳,于归楚途中宜阳城外,死于重生的女主荣华公主阮令宜提前派出的暗卫之手。 死因:双腿残疾无法逃遁,只等绝望地坐在马车中,被乱刀一下又一下穿心而死。
第72章 残酷暴戾的残疾君王08 大楚天授十二年, 亦是东梁显德十七年,这年春,大楚与东梁两国十年互质之期终于结束。 东梁太子齐怀珵与大楚九皇子阮笳, 按照盟约, 同日同时从两国都城出发启程。 楚都护城河碧波轻漾,朱雀大街上花树一簇簇盛放, 沿街亭台楼宇, 两侧甲士列阵, 好一幅繁华盛景。 刚满弱冠的齐怀珵白袍金带,身姿卓然,面容俊雅端方,是人群中最为亮眼的一个。 齐怀珵一一向大楚皇帝、皇后及王侯等行辞别礼, 举止间挑不出半点错处。只是当他目光忽然触及站在楚帝后身侧的那名极尽娇妍的少女时,眼眸也禁不住流露出几分柔情缱绻。 不理会旁人的议论, 阮令宜小步上前,福了福身,抬眸时望着齐怀珵含蓄一笑,霎时间,整条朱雀大街不论粉紫、鹅黄,又或是桃李、樱梅,都被这一笑完全夺去了光彩。 齐怀珵心下柔情更甚,转身上马前终于忍不住低声朝阮令宜说了一句:“等我。” 阮令宜又是莞尔一笑, 嗓音也清丽道:“绝不负诺。” 短短两句, 似是在人群中诉尽了隐秘的爱意。阮令宜转身满足地退回方才站立的位置, 只是衣袖忽然随风扬起时, 她左手虎口的位置, 不知为何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指甲印。 身后, 马蹄声正踏踏远去。 ... 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楚九殿下阮笳回楚的车队正行驶在官道与官道的一截衔接处,那是一条建成一半的小路,难免有些颠簸。 马车外,二十余名东梁卫兵形影不离地守卫着车队安全行进。 “咳、咳!咳咳咳——!”随着又一次的颠簸,马车厢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延绵的咳嗽声。 车外,那些东梁卫兵们听到这声音,互相好一阵挤眉弄眼。其中一个随着前行的动作,暗搓搓朝一旁的另几人靠近。 就听他低声说道:“这楚九皇子从出发起就咳嗽不断,还随身带着医士出行,看着可不像很好的样子,别不会死咱们手里吧?” 另一人接话说:“那咱得走快些,不然要真是这样,我们可就倒了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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