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件红色的羽绒服,南淮意垂眸看着。 是吴丽带回来的,她宝贵的紧。 这件红色的羽绒服背后缀着一大片劣质的塑料亮片。 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亮闪闪的,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学校表彰大会,她穿着这件羽绒服坐在前头,全神贯注地等着自己的名字出现。 背后的亮片被坐在身后的两个女生扣的一干二净。 她抱着衣服嚎啕大哭,把衣服藏在箱子里,等住进孤儿院,就再也没见过这件衣服了。 但是没关系。 南淮意愉悦地想,一切都将要不一样了。 他率先伸手拿过书包,单边背在肩上,另一只手牵起许逐溪,慢慢向外走。 他是翻墙进来的。 走来的路上,遇到三个胖男孩。 里头的一个,得意地举起手里的东西,向另外两个炫耀。 他说的眉飞色舞:“嘿——许逐溪今天炫耀,我让她炫耀!等着那会儿上体育课时,我就偷偷溜进教室,一把把这个拽下来了,放在我书包里。看她明天在班里还敢不敢这么得意?!瞧那会儿走的时候,我看见她怕的脸都白了。” “她还说她妈妈多爱她,什么出去赚钱给她买回来一堆东西,还打算把她接走。呸——我告诉你们,全是胡说八道,我都听见我爸妈说话的时候都说了,许逐溪她爸妈早就不想要她了。这些胡话,全是她编出来的……” 南淮意是听见“许逐溪”三个字才停下的,低头看他手里提着的那个小包挂件。 “张文杰,你这也太厉害了。” “那是。”中间那胖男孩很得意,甩着手里的这个挂件。 哦,张文杰。 南淮意想起他来了。 原来是这样。 南淮意想,原来就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嫉妒吗? 所以就害得她在初春的院子里冻了一晚上。 有的孩子坏起来,是大人都没有办法想象的。 于是他微笑着,脚下转了方向,不远不近地跟在三个人身后,等着三个人分别,张文杰一个人蹦跳着往家里走,途中不小心把那挂件甩到地上了。 张文杰满不在乎地踩了两脚,踢着往前走,像是踢着皮球,走着走着,兴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就把这个挂件捡起来,扔进沟里。 南淮意慢慢地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大步向前冲了几步,一把将张文杰的头蒙在羽绒服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激烈地挣扎着。 推搡着,手脚并用地踢蹬着这个绑住自己的人。 南淮意拖着他,将他拖进窄巷子里,仍旧死死地蒙着他的头,不让他叫出声来,免得引来别人,带来一堆麻烦。他一把将张文杰推到墙上,狠狠地拽起他的衣服,把他往墙上甩着碰撞着墙壁,抬腿猛地用力一踢,踹的张文杰的腿最终软塌塌地垂下。 过了许久,南淮意才从巷子里走出来,一只手拿着衣服,另一只手拖着张文杰,把他扔到地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打架上,已经很有分寸了。 不会留下什么血,也不至于骨折,只是让他疼痛着睡不着也起不来而已。 南淮意从来是这样。 他从来是这么睚眦必报的。 只是做许逐溪的时候,她没有这样的资本。 “淮意哥。” 许逐溪哭的止不住,强力忍着不哭了,却还是抽噎着,“你在哪里找到的?” 南淮意侧头垂眸看着她,握紧了她的手。 “在教室最后边。” “可能是你刚刚太难过了,没有看到。” 门口有卖红豆饼的,飘着勾人的香气。 南淮意买了一个,付了钱,拿在手里,是滚烫的。 他塞到许逐溪手里,哄着她:“快吃,这么难过,嘴里要吃一点甜的。” “谢谢淮意哥,我不吃,我饱着的。”许逐溪踮着脚,要把红豆饼塞回南淮意手里,“淮意哥你吃吧,我不饿,不用给我买。” 她又很郑重地道谢,“谢谢你。” “快吃!” 南淮意故意板着脸,皱着眉头。 但是笑意又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 “在门口等你的时候,我吃了很多个,觉得很好吃,想让你尝一尝。” “好。”许逐溪这才把红豆饼接过,拿到手里,很小心地咬了一口。 南淮意问:“好吃吗?” “嗯。”许逐溪点头,专注地咬着红豆饼。 红豆饼的馅料用的很足,有红豆掉出来,她忙用手接住,塞在嘴里。 吃了很多,这话是真的。 虽然不是这次,也不是上次。 是第一次来的时候。 南淮意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又难掩期盼的,焦急地等着年幼的自己走出来之前。 他站在这堆摊贩中间,难以自制地盯着红豆饼和羊肉串,还有许多不同的。 南淮意一个一个地尝了一遍。 其实没有多好吃,他想,最起码,没有他记忆里那么好吃。 但是记忆里,她挨个走过这些摊贩,目不斜视,又不得不嗅闻着这些香味。 那种真切的渴望是真实的。 可许逐溪总是只是看着的。 最多咽咽口水。 或是目光不易察觉地停留在同学手里的吃食上一瞬间。 买这些零嘴是要花钱的。 钱要爷爷赚很久,但是吃了这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南淮意低头看着吃完红豆饼的自己。 做了个愉快的决定,算啦,等带她回首都前,就带着逐溪,一个一个尝一遍吧。
第十章 许逐溪最近拥有了一个自己的秘密。 所以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既想让大家都晓得,她有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能羡慕的哥哥。 又害怕大家都知道了,要来抢她的。 或者南淮意忽然哪一天就再也不出现了,该怎么办。 拥有过再消失,比从未拥有过要令人难过得多。 许逐溪不知道南淮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可她不敢问。 担心一切就像漂亮的肥皂泡,一旦戳破,就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不自觉地咬着手里的羊肉签子,仰起头,隐蔽地观察着南淮意脸上神情。 许逐溪想起南淮意上次消失前,问她的那个问题。 “要去首都吗?” 她这几天总是出神。 为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顾不上思念刚刚离开的妈妈爸爸。 她的心如今暂时地全部被南淮意强势地占据了。 首都—— 南淮意对她这么好,是为了要带走她吗? 为什么呢? 爷爷妈妈爸爸弟弟—— 许逐溪有点茫然,她想不出结果。 南淮意不知道许逐溪眼下是在想着这些。 他侧过头,看她牙齿咬着那签子的尖锐的头,说:“松口——” 把签子扔到街上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里,又从兜里抽了张纸,要帮她擦去脸上手上沾了的油污。 “我、我自己来。”许逐溪羞着接过来,拿在手里,认认真真地绕着嘴唇擦了一圈,又把手上虎口处的污渍擦掉,也扔进垃圾桶里,两个人才继续往前走。 “太棒了。”南淮意毫不吝啬地夸赞。 像是许逐溪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他心里却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他现在看着许逐溪每做一件事,就是走在马路上停下来,等着自行车开过了,他都恨不得把许逐溪夸到天上去。 南淮意没有养过孩子,但他想,可能养孩子就是这种感觉。 看她咬着木签子,就担心木签子万一划伤了嘴怎么办。 看她走在路上,就总是担心万一路上有哪块小石头她没看见,不小心摔伤了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的危险太多了。 南淮意叹息了一声。 他真是恨不得什么事情都替她挡在前边才好。 “淮意哥哥。”许逐溪低低地喊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无措地抓着衣角,耳尖通红,不要他再说下去。 可她的眼睛又亮亮的,分明是极为喜欢听别人的夸奖的。 南淮意低低地笑了几声,胸腔震动。 从你到淮意哥,再从淮意哥到淮意哥哥,总算是个不小的进步。 他想,等到时候带她回家,应该会能更容易接受一些。 他问:“我在门口等你放学,听说今天学校开了表彰会,逐溪有没有得奖?” “有!”许逐溪点头。 她踮起脚,作势要从南淮意肩膀上拿下书包,拉开拉链,里面塞着奖状和作为奖品的一个笔记本。她把奖状展开,手指着上面大大的“许逐溪”三个字,笑眯眯的,“这是老师发给我的。” “好厉害!”南淮意像她期望的那样给出大声夸赞,还伸手将她用力地抱了一下。 “这么厉害的小朋友是该有奖励的,那就——”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笑着,“那就奖励许逐溪小朋友一袋栗子酥吧。” 许逐溪抓着他的手,脸蛋通红,笑得甜滋滋的。 像块小甜糕。 她过的太苦了。 她的心里没有爱,是干涸的。 所以稍微有个人爱她,她就像是掉进了蜜缸,什么烦恼和忧愁都没有了。 南淮意喜欢看她这样。 看她一天比一天有活力,像喝足了水的禾苗,鼓着劲往高长。 临出了城区,两个人才分开。 许逐溪重新背上了自己的书包。 南淮意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目送着她回家。 是为了避嫌。 安县这个地方太小了。 走三步都容易遇到熟人。 往往是目送许逐溪进了院门,南淮意就离开了。 今日依旧如此。 南淮意拍拍袖子上落下的墙壁的尘土,预备转身离开,却忽地听得身后加快的脚步声。他转头去看,是许逐溪气喘吁吁地从院门口跑了回来。 “怎么了?” “栗子酥——”她缓了下气,“栗子酥,能给爷爷吃一点吗?” 南淮意一顿。 在许逐溪不安地起疑前,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可以,我送给溪溪的,就是你的,你想让谁吃,都可以,好吗?” “嗯。”许逐溪笑着跑回去,关院门前,探出脑袋,朝南淮意的方向用力挥挥手。 南淮意插着兜,也朝她挥手。 “快进去。”他夸张地做着口型。 他转过身去,笑意荡然无存,眉眼忽地一沉。 南淮意已经极力去避免想起这个家中的任何一个人了。 尤其是许爷爷。 他的心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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