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当大课间休息的时候,班级后排再有同样的声音响起。 她早就一直盯着那边的动静,猛地站起来,又把自己的椅子踢倒。 许逐溪刚预备冲过去,就见今日李丽娜从自己的位子上推开人跑了出去,从教室后门口跑去了外面的走廊。 班里那群嘻嘻哈哈的男生跟了上去,跟在李丽娜后边,声音还越发的高昂起来。 许逐溪立马跑步跟上,绕过前头的讲台,从前门冲出去。 杨繁星不明所以,手里还举着刚要分享的桃干,有点发懵,下意识地塞进自己嘴里咬着,推开许逐溪的板凳,也小跑着从前门冲出去,喊着:“逐溪,你怎么啦?你没事儿吧?” 拥挤又宽敞的走廊。 李丽娜被围在最中间。 他们绕着李丽娜笑着喊着狂欢着大叫着。 许逐溪愤怒地强硬地分开两个人,进入这个包围圈,她怒吼着,“不许欺负她!” “你们……” 她的怒火直冲天灵盖,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身子,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 但她还没有开口表达自己的意思,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手,猛地推了她一下。 伴随着李丽娜在她背后尖利的一声,“许逐溪、许逐溪想要和你们谈男女朋友!” 她僵硬的又尖锐地大笑着,带有讨好的意味,似乎是想要引导左右两边的人和她一起笑,“是许逐溪!我从来都没有的!” 许逐溪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望着站在她身后的,靠在走廊柱子上的李丽娜。
第三十三章 许逐溪的脑袋里一片茫然空白。 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忘了周边所有的一切。 只有三个字在脑海里回荡, 是她的名字,“许逐溪”。 一道尖锐的女童的喊声,不停地喊着许逐溪, 重复着许逐溪。 “是许逐溪想要谈男女朋友!” 她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儿,死死地盯着李丽娜,目光化成了一个弯钩, 将她牢牢地定住。 李丽娜躲闪着,她的眼神闪烁着, 她低下头去,或是往左右两边看。 她自己也很心虚。 但是如今,许逐溪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李丽娜渴望地环视周边的同学, 她希望得到目光的回应,她想要与他们站在一起去。 她是多么怀念曾经站在那里和同伴围成一圈的日子啊。 李丽娜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 她想起那个时候,大家还是一起把杨繁星围在中间。 一起看着她,一起围着她蹦蹦跳跳,然后所有人一起哈哈大笑, 还能得到杨繁星讨好地送给他们的糖果。 那是多么快活啊。 可是很快一切都变了。 李丽娜还记得那个下午, 她嘴里咬着杨繁星送给她的棒棒糖, 刚爬上五楼, 就看见自己的家门敞开着,有两个个子特别高,穿着一身黑,还带着墨镜的人,站在她家门口, 冷冷地盯着她看。 是杨繁星的姐姐。 这是李丽娜自己猜的, 她胆怯地走进家门,下意识地想要把糖果藏在背后, 被那个年轻的应该是杨繁星姐姐的人,抽走了手里的糖果,往地上狠狠地一扔,糖果碎片有一点落回了她手里。 后面发生了什么,李丽娜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她被爸爸妈妈训骂责打了一个下午,罚她不许吃晚饭。 他们安静了好长时间。 可是很快,噩梦一样的日子降临了。 这个被欺负嘲笑的角色,变成了她。 从杨繁星变成了李丽娜。 李丽娜太想从这样的生活里挣脱。 她的目光渴望又扭曲地落在许逐溪身上,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许逐溪变成了这个被欺负的人,她就不用再过这样的被嘲笑的日子了。 她张皇地望着左右的同班同学,看着这些欺负过嘲笑过她的男生。 他们却没什么反应。 或许不能说没什么反应,他们只是站在原地,然后低声地交谈着,就那样站着,却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 李丽娜突然哭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逐溪!” 杨繁星刚从教室跑出来,就见着许逐溪站在一群人中间,背对着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们干什么呢?!都走开!逐溪!”她一把扯开最外围站着的两个男生,用力挤进去,拉住许逐溪的胳膊,就要拽她出来。 许逐溪被拽了回来。她回过神,忽地,觉着校服外套从后边也让人拉住了,再次回过头看去,是李丽娜。她难过又愤怒,只是这一次同样的难过与愤怒,又似乎和上次的不太一样。 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安慰李丽娜了。 一种遭遇背叛的愤怒已经冲击了她的心灵。 她咬着牙,说不出话,恨恨地把李丽娜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撇开,反客为主地握住杨繁星的手,低着头,一股脑地往外边大步向外冲。但她忽而又停下来,没有去看还站在原地的李丽娜。 许逐溪握紧了拳,手臂垂直放在腰侧,大声地喊道:“谁都不许再欺负李丽娜。否则、否则我就……” 巧也不巧,这次同样没能把话说完。 许之夏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她不知道这么多人满满当当围在这儿,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匆匆将大致情形扫了一眼,她就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结论。 一群歪瓜裂枣,把两个女孩围在最里边,里边其中一个女孩哭了。 二班这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小胖妞推搡着要挤进去,喊着听不太清楚的名字,应该是同班同学。 许之夏冷静地想,这就是很明了的事情了。 一群男孩堵着两个女孩欺负。 她利索地把自己的校服袖子撸起来,随便挑了个倒霉蛋,一脚踹上去,在雪白的校服后背上留了个脚印,顺带着把人踹倒在地上,轻松地把这个包围圈撕了个口子出来。 许之夏从来是不分对错的,她只看男女来站队。 在这个方面,她是帮亲不帮理的。 要是没有亲的,那就帮女孩,总是没有错的。 半点不带怂的,她在打架上算是熟手了,趁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手脚并用,老练地把人的手臂绕着背后锁住,利索地下脚,打了一个就把那个人往角落里踹,熟练地和人撕打在一起,飙出一长串不间断不重复的国骂,真算是调动了全身的所有功夫了。 她打架,既有分寸,也敢下死手。 手指贴着头皮,绷紧了用劲儿,把头发揪住,死死地抓着,吓唬似的要把人的脑袋往栏杆上去磕,被哭爹喊娘的求饶,这才松开。她逗趣儿似的补了一脚,懒洋洋的,“赶紧滚。” 这一连套的招式,把许逐溪和杨繁星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看呆了。 等人都散开了,两个人还傻愣愣的在原地站着。 “一群孬种。”许之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鄙夷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本来还打算再补一脚的,却没剩下什么人,只得遗憾作罢。 见着自己“见义勇为”救下的两个人在原地站着,她想着兴许是被欺负了还没回过神来,她把自己的袖子慢条斯理地拉下来,打了个哆嗦,这个天气露手臂,还是怪冷的。 一边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许之夏一边径直走到这两人面前,很豪气地拍拍两个人的肩膀,一派大姐头的作风,“没事儿,你俩别怕。以后再有男生欺负你俩,你俩就来我们班找我,我就在四班,走廊最里面。”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班级的方向,许逐溪顺从地望过去,杨繁星偷偷地打量这个“正义女侠”,被逮了个正着,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连连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嗯。”许之夏满意地点头,临了,又友好地分别握了下两个人的手,这才哼着歌回教室去了。 这种大场面的震撼与崇拜,短暂地冲淡了许逐溪的难过。 但转瞬之间,这种难过的情绪又更加猛烈地反扑回来,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灵。 她扭头悄悄朝后边看过去。 李丽娜被人挡住了,看不清楚。 事实上李丽娜一个人回了位子,趴在课桌上哭了会儿,但是没有人来安慰她。她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哭声消失。最后,她坐起身,自己擦掉脸上的眼泪。 许逐溪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把所有的自己的情绪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能够瞧得出来。 这种事情她做的驾轻就熟。 南淮意还是靠在后门口等她,看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站起来,低着头,像是毫无差别地和杨繁星还有唐甜告别,又慢吞吞地走出来,拉着南淮意的衣角,爬上车。 南淮意就是许逐溪。 许逐溪就是南淮意。 即使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构成了同一个灵魂的不同底色。 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讲,可能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但南淮意足以一眼看出许逐溪的不对劲儿来。 他注视着她,无声而包容。 在南家院门口下车,许逐溪刚要迈步跨过门槛,让南淮意拉住了,带着她往右边拐了两步,靠着墙壁站好。 南淮意蹲下来,捏捏她的手,轻声问:“逐溪,你今天不开心吗?可以和我讲讲吗?” 许逐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被李丽娜推搡的时候,她没有哭。 看到李丽娜在自己的座位上哭的时候,她没有哭。 杨繁星小心翼翼问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哭。 但是眼下南淮意轻声轻语的这么一句询问,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很快就打湿了自己的衣领。 许逐溪的哭泣是无声的。 她从前也有声音,断断续续的控制不住的哭泣声,像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所发出的委屈的哭泣,都是希望得到父母的轻柔的关怀。 但在被母亲责斥打骂以后,倘若要是哭了。 吴丽就会把铁盆砸到铁门上,骂道:“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 许逐溪总是又惊又惧,下意识地蜷缩起腿脚,躲避从铁门反弹扣在地上的铁盆,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强压着声音,就是哭,也总是小声的,尽可能地把声音捂在自己的胳膊底下。 哭过头的人都晓得。 当一个人哭的劲儿过了头,就是自己不想哭,哭声和眼泪也总是停不住的,非得有那么段不停掉眼泪的时间。 但是许逐溪也不会。 吴丽一声令下,“别哭了!滚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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