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远是铁了心的要送乐绾和亲,慕惜辞拦不住,他也截不下。 她能在那时将她带回乾平已属不易,假若换了他,他只能再耽搁两年方能发得出兵去。 但远在大漠的墨绾烟未必能再多撑那两年了。 “说到底,还是要怪那对狗男女。”墨君漓稍加思索,麻利地拖出慕诗嫣二人,“拿下乾平京城后,我在慕诗嫣宫中寻到了一些写满了字的纸。” “里面详细记载了她是如何怂恿墨书远送乐绾去和亲,又如何借助墨书远的手杀害了慕姐姐。” “我阿姐?”慕惜辞诧然抬头,“前世阿姐不是被墨书远送给……难道不是?” “是,但不完全。”墨君漓抿唇,“最主要的,还是慕诗嫣从中作梗。” 他沉默片刻,压着嗓子简要叙述了当初他在那摞纸张上看到那些字句,待他说完,慕惜辞的双目早已血红一片。 “所以……害死阿姐的,不光墨书远一人。”小姑娘的手指轻轻打着哆嗦,“还有慕诗嫣?” “哈——”慕惜辞怒极反笑,“好,很好,她好得很!” “我原想看在二叔的份上留她一条性命,现在——” 现在,她只想让那对狗男女一起下地狱!
第121章 我的脑袋给你搓 慕惜辞笑得累了,胸中那股怒火也跟着渐渐平息了不少。 这时间她才反应过来,少年撂在她头顶的手一直未曾移开。 慕惜辞默默抬眼扫了扫脑瓜上头那只爪子,语调中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七殿下,你这手……” 不想要的话,她可以顺带给它剁下来卤一卤喂猪。 凉飕飕的目光森森落上了少年的手腕,墨君漓眼瞳一颤,立时触了电似的收回手掌,他攥着那只“死里逃生”手讪讪一笑:“这不是看你那会情绪不太稳定嘛。” “呵。”慕惜辞冷笑,墨君漓看着小姑娘的表情,忽的鬼使神差地俯身低了头。 ? 慕大国师见此挑眉:“你干嘛?” “让你摸回来呀。”墨君漓眨眼,一面又往前抻了抻脖子,“我的脑袋给你搓,你消消火。” 慕惜辞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鸦青发顶,未末渐西的日光透过窗纱打在身上,为他梳拢整齐的长发镀了层浅淡的金。 他半垂着眼帘,飞羽一般的长睫微垂,遮去大半黑瞳的同时,也被那日色染上了光。 她一时怔怔,半晌后蓦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谁要搓你的头,我怕这事叫人听了去,言官们会在朝堂上参我父亲教子不力,说我以下犯上。”小姑娘撇撇嘴,顾自落座沏了茶,那水开后放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会的温度正好。 “七殿下,你继续讲,我挺想知道前生那对狗男女究竟是怎么死的。”慕惜辞道。 她沏茶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温热的山泉荡涤过壶中舒展开来的茶叶,浸出浅碧的汤。 她斟出两杯清茶,一杯留在眼前,另一杯则递给了对面的少年。 “慕诗嫣是在韵堂兄借口‘清君侧’时,被他当堂处死的。”墨君漓接过茶碗,叹了口气,“事后我们寻到了那些纸张与柜中棺椁,只觉让她死得未免太容易了些。” “当堂处死……那倒的确是太容易了点。”慕惜辞冷哼,这死法不免太过痛快,他们该让她将那十八般酷刑依次尝遍才对。 “不过……倒也无妨,左右这辈子还有的玩呢。” “确实,依他俩性子,想来今生也是不会消停的。”墨君漓摊手,他估计那俩早晚还要犯到他们手上,至少慕诗嫣已经犯上了。 “所以,倒也无妨。”慕惜辞轻哂,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墨书远呢?那狗玩意又是怎么死的。” “当街问斩,只不过行刑的并非刽子手。”少年说着吹了吹碗中茶汤,“是京中百姓。” 慕惜辞听罢,眼睫微抬:“百姓?” “对,就是京城中的百姓。”墨君漓点头,说了个轻描淡写,“我命人将墨书远平生犯下的奸恶之事,一一罗列了出来,又对应着附上了我能找到的所有证据。” “那些罪行,足足写满了三轴三丈尺宽的小长卷。” “然后我派人把他绑好了押送到了刑场,又着了三人当街念诵出了那三轴长卷。” 墨君漓喝过茶水撂了杯,目光放得旷远,似在回忆,又似在叹惋:“刚念到他接连谋害四名皇子时,百姓们还只是在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念到他勾结着相府与安平侯府,设计陷害了靖阳伯府的时候,窃窃私语变成了议论纷纷。” “再过一会念到了国公爷的死因与死状,那些惯来温驯的百姓忍不住生了怒,不断有烂菜叶子一类的污物砸上刑台,叫念诵着长卷的官员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那之后便是阿宁与慕姐姐的死,我那时站在刑场附近的城楼之上,看见数不尽的菜叶鸡蛋飞砸上墨书远的脑袋,有人按捺不住心头愤恨,到底扔了石子。” “小石子磕破了他的额头,淌下行秾艳的血色,三轴长卷念诵到了最后一段——”少年抬眼,平静地望向对面,“那一段,是关于你的。” “百姓们终于知道了,他们心目中神祇一样的国师,是被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前任君王残忍杀害的。” “灌了鸩酒,万箭穿心,尸体被人拖着扔去了乱葬岗。” 墨君漓闭目,他突的回想起慕惜辞前生的死状。 他当年得知了她的死讯,便立即着手调动了兵马,而在那之前,在扶离的兵马调齐之前,他曾偷偷潜回过乾平。 他清楚墨书远的性子,知道他定不会好好让她下葬,他觉得慕惜辞死得实在太过可惜,忍不住想去替她收一收尸骨。 由是他潜回了乾平,多番打听下终于寻到了那处乱葬坟岗,他看见二十七八的清瘦姑娘躺在覆满了雪的尸堆之内,浑身尽是被磨断、绞碎的箭矢,素衣已分不出了颜色。 那衣裳被血浸透,干涸发暗的血迹又被大雪洇开,最终冻成大团大团凝固的深褐。 许是冬日地冻天寒,他找到她时,那尸体还未曾腐烂,于是他见到了她的背—— 她的背脊,早在被人拖行至乱葬岗时磨得破破烂烂,箭杆几乎被磨尽了,只剩下钉在骨缝里的淬毒箭头,模糊的血肉被冰雪冻结出无数冰碴,几处露了森森的白骨。 他没能忍住,一行泪毫无征兆地便砸了下来。 那是镇守了乾平边疆,足足十一个岁月的姑娘啊。 墨君漓的眼睫发了抖,后来他将她的尸骨带出了乾平,在云游老道的指点下寻了处极好的福地,把她葬在了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能听风观月、踏云望雪,见天下太平,万籁和乐的好地方。 “京城的百姓们听到这里彻底烧沸了满腔的血,念诵的官员沉默着又退了数步,他们即刻便冲了上去。” “菜叶与鸡蛋已经传达不出他们心头的火了,有人动了刀子,有人捡起了石子。” “但更多的还是攥起了拳头——他们自发地几人几人排成一个队伍,依次上前将墨书远包围在内,挥着拳,骨节被捏的青白青白。” “墨书远是被暴怒中的百姓们生生砸死的。”少年凝视着桌上茶盏,语调浅浅,“阿辞,百姓们给你报了仇。”
第122章 他不敢,没胆子 是……百姓们给她报的仇。 慕惜辞诧然,无意识地半张了嘴,她松了眉眼,定定的盯着墨君漓看了半晌,忽的低头一笑。 她的眼底泛了酸,鼻头也发了涩,点点的水雾慢慢攀上了眼瞳,轻而易举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也不枉……不枉我尽心竭力一场。”慕惜辞轻喃,那些水汽到底溢出了眼眶,打在她手背之上,滚烫滚烫。 “自然不枉。”墨君漓笑笑,顺势递去了块干净帕子。 他原本还想着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但想到小姑娘先前那恨不得剁了他爪子的眼神,到底是没胆子伸那个手。 “所以阿辞,不要觉得自己不好。”递了帕子的少年温声宽慰,“你的好,早就叫百姓们记在心里啦。” 慕惜辞接过帕子,低头闷闷的哼出一个“嗯”。 墨君漓知道这茶没法再喝下去了,索性唤来了侍者付了账。 送慕惜辞回国公府的路上两人渐渐缓过了神来,可这一缓过来反倒更增尴尬。 刚掉马的那会,被惊讶、好奇与羞恼驱使之下,二人都上了头,那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年龄,只想揪着对方问清楚那些自己当年不知道的事。 但阵子,那般猛烈的情绪已然退了,剩下的便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 像以前那样彼此端着互相恭维假笑指定是行不通了,毕竟在茶楼里大家均已揭过老底,没什么可隐藏的了;可若是像与燕川或湛明轩等人那样相处,也不像话。 慕惜辞不是他的下属,他也不是她身旁的侍卫。 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俩勉强称得上是君臣,可他有那个胆子当真把她当做臣子吗? 思索中的墨君漓偷偷摸了摸脖子,平心而论,他没有。 谁让他先前妄想过跟国公爷抢女儿,试图当慕大国师的爹,这事儿万一不慎被她知道了,他若还胆敢将她视作臣子胡乱使唤…… 那新仇旧恨的加到一起,他还不得被这小姑娘几道黄符直接拍死? 指不定还得被拍到骨头渣滓都不剩下半点,坟头并上墓碑一并省了,当场风葬。 嗯……好容易重活一世,他还是想晚死几年的。 少年默默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不露半分疲色,其实重生一事点破,二人目标一致,便已算结了盟,就是这会实在寻不到合适的话说。 ——说了尴尬,不说更是尴尬。 死寂中墨君漓忍不住抬手抠了抠脑袋,他之前从没想过,竟然这么轻松的就能将小姑娘拐过来做盟友。 虽然那过程与他预计中的出现了那么亿点点偏差,且他现在也说不准,这到底是谁拐谁拐谁。 墨君漓脑门上渗了点点的汗,他眼神控制不住地飘了又飘,最终决定算了。 算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该怎么样怎么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想通了的少年轻轻松出口气,四角车檐上的铃声一滞,驾车的车夫敲敲车厢,示意两人目的地已至。 慕惜辞撩开车帘望了眼车外熟悉的长街,正欲起身下车之时,忽然想起此番春试的事。 “对了。”临下车的小姑娘颇为紧张无措地捏捏衣角,她这会的尴尬劲儿也上来了,“明轩说他跟踪卢子修的时候碰见了燕川。” “既然你清楚今年的春试会发生什么,也准备插手管这一遭……那我便把明轩喊回来了。” “没问题,你放心。”墨君漓笑笑,轻轻颔首,“卢子修那里有我的人盯着,定不会教他再被安平侯府的人灭了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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