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慕惜辞微怔,连忙一提裙摆,三两步踏上前去。 离着近了,小姑娘才看清那狐毛斗篷上沾着的细密露珠,想来慕惜音已然在这站了有段时间。 “阿姐,这么早,您怎的过来了?”慕惜辞的心尖微微揪痛,她不知道阿姐在门口等她,她若是知道,定然不会教她等这么久,“是不是等了许久了?快进来坐。” “无妨,只是晨起后闲来无事,随处走走。”慕惜音温柔笑笑,轻轻攥住了小姑娘的手,“阿辞,我听说,你今日要去参加萧府的桃花诗会对吗?” “嗯,这不正准备出门呢。”慕惜辞颔首,趁慕惜音不注意,伸指探了探她的脉象,少女的掌心微凉,脉搏却比先前平稳了不少。 看来那药方她开得没错。 慕惜辞心下略略松了口气,一面扬起笑脸:“阿姐,那诗会有什么问题吗?” “倒不是诗会有什么问题。”慕惜音怅然一叹,细眉微蹙,满目忧色几乎流溢,“只是阿辞,你可真想好了?” “那是萧府。”
第187章 她知道她身上也有秘密 萧府是萧淑华母女的地盘,慕诗嫣为彰显所谓的“主人”身份,昨夜甚至都不曾回府,直接随着她母亲宿在了外祖家。 她二人对慕惜辞的恶意几乎是刻在了脸上,若她今日当真去了萧府—— 慕惜音闭目,她只觉那无异于羊入虎口。 萧氏乃是乾平最古老的世家,近两代虽有人才凋敝之势,可萧老太傅究竟仍健在于世。 他多活上一日,萧府便会多一日的荣华富贵,他老人家一日不死,萧府的根基便一日不可动摇。 即便是当今陛下,亦不能轻易撼动萧府的地位。 老太傅在朝为官六十余载,曾教门生无数,师承于他之人占据了乾平大半个朝堂,只要他在,他们多少都会卖萧府人一份薄面。 而阿辞,她刚回京不久,认识的人本就不多,亦没什么知心好友,若慕诗嫣有意为难她,只怕是没几个肯为她出头的。 虽说凭着他们父亲的威势,萧淑华母女也不敢太过难为阿辞,但多半免不了要被人下两顿面子、遭两句闲话。 病弱的少女攥紧了拳,她能想象得到,那帮碎嘴的女人们,要在阿辞背后嚼些什么样的舌根—— 她一向澄澈的黑瞳突的翻涌上一线暗色,慕惜辞见此浅笑着点点头,伸手回握了姐姐:“阿姐,您放心,我心中有数。” “今年的诗会不同以往,眼下会试刚刚放榜,萧府定会给那榜上头三十名贡生发放请帖,大家的目光许都系在贡生们身上,会为难我的人不多。” 也就慕诗嫣和她那几个小姐妹,会想办法挤兑挤兑她罢了,这倒不怕,凭那几个小丫头片子的那点道行,还怼不过她。 “何况,二哥与七殿下他们都在,乐绾公主也会到场,大不了,我想法子粘着二哥他们就是。”慕惜辞弯了眼,“再说,这请柬是二婶亲自送到浮岚轩来的,我也没法拒绝呀。” “阿姐,二婶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被人嚼两句舌根,总好过平白被人扣一个‘不孝’的罪名不是?” “你这丫头……罢了。”慕惜音摇头,抬手抚了抚小姑娘鬓边散落的碎发,“你既打定了主意,我也便不多劝了。” “只是阿辞,你且记住,万事小心为上,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只管向阿宁求助。” “若他也帮不了你,”慕惜音语调微顿,“晋王世子、七殿下,这几个你大可挨个问过,不要怕欠他们人情——这点子微末人情,我慕家还是还得起的。” “阿姐,惜辞清楚的。”慕惜辞颔首,慕惜音见状二度轻叹一声,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好了,我也没别的想要叮嘱的了,你快去吧。” “好,阿姐,现下天气尚还冷着,您也别在外面多待了,仔细着身体。”慕惜辞应声,带着灵琴辞别了自家阿姐,快步向着府外赶去。 裹着狐裘斗篷的少女静静注视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原本满是担忧的面容骤然一冷。 “来人。” “属下在。”看不清面容的青年运着轻功,轻飘飘自树梢跃下,“小姐有何吩咐?” 他先前就站在树冠之内,一身浅色的衣装,与那刚舒展开些许枝叶的大树近乎融为了一体,常人极难察觉。 “去跟着三小姐,萧府若有人敢为难她……即刻回来汇报于我。”慕惜音眸色淡淡,眼底结出了细碎冰碴,“再之后该做些什么,你们清楚。” “属下领命。”青年拱手,下一瞬便又消失在树梢之间,至此慕惜音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她的身子骨是不大安生,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妹妹。 “枭”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斥候队伍,武力虽不出众,却最善侦察、隐匿与追踪,一旦条件允许、时间充裕,他们便能将这世上任何一人的八代祖宗都翻出来。 京中达官贵人们的过往,是最经不起追查的东西,朝堂之上,没有几个人的手,是干干净净的。 不干净,便是有过;有过,便可定罪。 少女的眼神陡然一厉,捂着胸口轻咳两声,任他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在世,只要他敢欺负她的宝贝阿辞,便通通该死。 “走吧,灵画,我该喝药了。”慕惜音抬了眼,隔着院墙,望了眼浮岚轩院中载着的十九棵树。 刚些栽种不久的小树,枝头已然冒出了不少淡色的花苞,想来要不了多久,轩中就能变成一片连绵的花海。 院子里的生机倒是旺盛,哪怕她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到院内传来的生气。 看来,小姑娘身上也藏着不少秘密。 慕惜音敛眸,伸手拉了拉身上的火色斗篷。 她从未告诉过阿辞,上次萧淑华来此之时,她曾派了“枭”的人,细细盯了她的小院,直到那女人离开此地。 萧淑华是在宅邸之间斗了大半辈子的人,她担心她会趁慕惜辞不注意时,在她院中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便差了人来。 然而那日,一向无往不利的“枭”,竟是一无所获。 他们看不清院中的景物,浮岚轩的一切对他们而言如同隔在一片迷雾之中,一切都看不分明。 他们至今只遇到两次此般景象,上一次,还是在梦生楼。 在梦生楼的顶楼。 少女仰头看了眼头顶薄薄的云彩,实际上,她并不想探求那些所谓的“秘密”究竟代表了什么。 她只知道阿辞是她自小心心念念,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妹妹。 如此便好。 国公府外,马车之上,刚在车中坐正的小姑娘倏然回了头,隔着车帘看向府门的方向。 “小姐?”灵琴轻唤,慕惜辞蹙眉片刻微微摆手:“无碍。” 她刚刚试诀之时,突然察觉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她之前从未在府中见过此人,是以陌生;可此人的呼吸频率与身法,又像极了慕家军中,“枭”的人,是以熟悉。 她曾在边关征战,与那十来名“枭”朝夕共处了近十一载,对他们的特点可谓是熟识入骨,加之掐诀之时,她的五感六识比平常敏锐了数倍,绝不会认错。 她记得,阿姐手中,拥有“枭”的调令。 慕惜辞忽的心中一暖。 她知道,阿姐定然是怕旁人欺负了她,于是特意派了“枭”的人来,好盯紧了萧府内的一举一动。 慕氏从没有被躯壳限制住的子孙,她的阿姐饱读兵法史书,向来是最出色的将门之女。 此生她定会治好她,她不该被困在这方寸之间—— 她该是九天凰鸟,该教世人都看见她的无上风华。
第188章 你记得拉着她点 桃花诗会巳正开始,宾客们巳时方可入得萧府,国公府的车马到时恰是巳时一刻,如此不早不晚,既不显张扬,又不觉轻浮,最是合乎礼数。 慕惜辞下车后,抬眸望了眼萧府大门外悬着的乌木底子到底赤金匾额。 其上的“萧府”二字笔画浑厚遒劲,枯墨飞白,大开大合,瞧那落款,竟是两百余年前,乾平开国皇帝的亲笔。 那匾额所用的乌木,显然也是上了年岁的老料,乌得油黑透亮,花纹亦是古朴大气,浑然毋需再刷大漆,只需一层薄薄的清漆,涂在表面防虫防蛀便好。 果然是绵延了数百年的世家名门,光这一个牌匾,便显得出萧府那旁人难以企及的底蕴。 哪怕是他们慕国公府,在这“底蕴”二字上,也要较萧家稍逊一筹。 只是可惜,这两百余年的香火声名,都快被萧氏这两代的纨绔子孙们给败光了。 慕惜辞淡淡收回了目光,带着灵琴跨入了府门,慕修宁就在那门后不远处等她,此番诗会设在了萧府,他心中亦免不了要为自家小妹担忧。 “阿辞,刚好,趁着这会有空,我先与你说说,你今日要注意的地方。”慕修宁冲着小姑娘招了手,慕惜辞稍作迟疑,到底赶了上去。 平心而论,她不是太信任自家兄长的靠谱程度,在她的印象中,他在边关沙场之上的确是一员猛将,可在家中…… 就比较像一头脱了缰的野那啥。 “二哥,你说,我听着呢。”慕惜辞微微正色,为了关照她二哥脆弱又幼小的心灵,她决定先乖乖听他讲一讲。 “没几条,就一点,你别紧张。”慕修宁假咳一声搓了搓手,慕惜辞见他那副样子,当真搞不清楚眼下紧张的到底是谁:“我不紧张,二哥,你快说吧。” “诶,好。”少年颔首,没忍住再度搓了掌心,“是这样,一般来说,第一年参加桃花诗会的闺阁小姐,是可以不跟着他们吟诗作对的。” “也就是说,今日我可以选择旁观,并不参与其中?”慕惜辞挑眉,这一点,她先前倒是真不清楚。 不过这样也好,刚好她不想跟着一帮蜜罐子里泡大的娇小姐、贵公子们吟什么诗、作什么对。 她刚重生回来不久,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大漠黄沙与关山霜月,倘若要她填词写诗,写出来的也大抵是些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律。 那些东西曾伴了她整整十一个年头,边城的风雪几乎就要融进她的骨血之中。 想让她拿短短的三四个月,去遗忘那满是血色的十一年,显然是天方夜谭,而她亦委实与他们写不到一起去。 在京城花团锦簇里长大的公子小姐们,是不会懂沙尘穿甲之痛、风刀灌喉之苦的,他们愁的永远是眼下的儿女情长,争的是一时得失之利。 他们自以为情真意切,实则写出的仍旧是那缥缈至极的风花雪月,看似痛苦万般,究竟不过是醉生梦死,奏尽靡靡之音。 她不喜欢,也不屑与他们一同写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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