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正时分,桃花诗会正式开始,与旁的会宴不同,桃花诗会的致辞惯来简明扼要,寥寥数语便说清了诗会流程,之后就任由宾客们随性发挥了。 诗会初开的一个时辰一向最是热闹,慕修宁推掉了两名试图与他拼酒吟诗的世家公子后,起身活动了手脚。 “乐绾,要不要去那边比比射箭投壶?”红袍少年张扬万分地一扬眉梢,墨绾烟闻言立时亮了眼:“今年还增设射箭了?好说,咱们马上走着!” “嗯,加了,就在咱们来的路上,你没注意到吗?眼神果然是不大好使。”慕修宁咧嘴一笑,见小公主又要生气,忙对着墨倾韵微一颔首。 后者意会,即刻跟着起了身:“刚好,我也许久没与小公爷切磋一番射艺了,殿下,三小姐,我先失陪一会。” “好。”墨君漓含笑点头,与慕惜辞一同目送着三人远去。 待那三道身影彻底消失,慕大国师忽的勾了道阴恻恻的笑,她对着少年一吊眼角:“怎么说?” 墨君漓挑眉:“明知故问。” “嘿。”慕惜辞弯眼,“跟我来。”
第192章 术士都不讲武德 “你倒是准备得齐全。”少年笑着勾了勾唇角,“几时算出来的?” “等诗会正式开始的那段时间,”慕惜辞浑不在意地轻轻耸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瞄一眼那狗玩意的位置,方便。” “那可得有个半刻了。”墨君漓听罢,忽的眉头微蹙,“你没收卦?不要紧吗?” 他知道术士可用卦象寻人衍物,且只要那算出来的卦象不收,便可一直向下推衍下去,只是占算卜卦究竟是窥探天机之事,久不收卦,易伤及术士自身。 “收诀了,没散卦而已。”小姑娘惊诧抬眸,“醒醒,萧府才多大的地方,最简单的寻人又能消耗多少,你把我当成学艺不精的半吊子了?” 她若是身处边关,衍寻京内之人的下落,许还要多费些力气,可眼下那墨书远就在萧府之内,与她相去至多一两里地。 此等距离,她连细一些的地点都毋需推衍,只需掐一个大概方位,带着墨君漓沿府中大路,径直走过去便是。 “这不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嘛。”少年压着嗓子嘟囔一嘴,他又不是玄门中人,哪里晓得这帮术士们的切实手段? 而且,他记得清清楚楚,平元二年两人在大漠交手之时,她看着还是神采飞扬的,身子虽是清瘦,总也不算太差,尚能气定神闲地坐镇后方。 可待到后来,他再听手下之人汇报有关这位乾平国师的消息时,她竟已虚弱得初秋作战便要裹上大氅了,且形容憔悴疲惫,甚至隐隐有些油尽灯枯之势。 这让他如何不担心? “嗐。”慕惜辞的脚步微顿,随即颇有些不自在的假咳一声,“你放心,我有数的,难得老天开眼让我重活一次,我惜命着呢。” “你最好是真惜命。”墨君漓似笑非笑,转眸瞪了眼尚未长过他肩头的小姑娘,轻轻磨了牙,“这辈子,我可不想再给你收一次尸。” 只收那一次,便险些教他生出道新的梦魇,要是再来一次……他不如现在就给这小丫头掐死。 “那当然是真惜命。”慕惜辞咧了嘴,见周围没什么旁人,顺势抬手一拍少年肩膀,“前生死得早,多半还有阻拦了天命的缘故,今世我可是老老实实地顺应着大势呢——” “不说长命百岁,活到寿终正寝总是可以的,”小姑娘眉眼一弯,言辞渐渐着不上调来,“万一你这辈子再来个心竭力尽,指不定得是我来收你的尸呢。” “……看你这样子,仿佛是巴不得我早点超生。”墨君漓抿了抿唇,一个没忍住,伸手掐上了小姑娘的面颊,“果然灵琴等人不在,你便越发没个正形。” 今日他们几人身上皆有要事要办,带着侍女总归不大方便,是以灵琴早在人齐之后,便被她托付给随墨绾烟一同过来的宫女们了,眼下那几个丫头多半在某处玩呢。 萧府办事一向礼数周全,除了世家公子小姐们所在的诗会主场,单独另辟了块地方,供这帮跟着自家主子们来此的侍女小厮们休息玩乐,倒省了不少麻烦。 “一报还一报呗,当年你替我收了尸,如今我总要还你一次不是?”慕惜辞理直气壮,“快松手,再不松,我要掐诀了。” 墨君漓登时被她气乐了:“一报还一报可不是这么用的。” 话毕却是乖乖松了手。 开玩笑,他可一点都不想体会煞气入体的滋味。 “问题不大。”慕大国师揉着脸颊面不改色,一面竭力踮了脚尖,按照那未散的卦象来看,墨书远等人应当就在这附近,他们稍一仔细就能看到的地方。 “找到了。”墨君漓先她一步,抬手一指十丈开外的一片桃林。 慕惜辞闻言,循着他指出的方向眺望出去,果然在繁花深处觑见了一角凉亭,墨书远正端坐于凉亭之内。 他对面还立着几名看不见面容之人,从那衣着打扮上看,多半是某些世家的公子。 “国师大人,看见那边的小路没有?”墨君漓拉过慕惜辞,虚虚一点两丈外的石板小路,细细叮嘱,“等下我们从那走,绕过去,绕到亭子后面。” “这亭子架得高,亭后还设了两丛矮树,这会正旺着,平时罕有人迹,咱们等下蹲到那边,呼吸与脚步放轻一些,他们在上面看不到,下来也多半不会注意。” “万一不小心被看到了,你就装作跑迷路不慎拐进去的,我再从别的地方蹿进来。”少年眨眨眼,“不用怕他们起疑,肯定起疑,但这是萧府,他们没法发作。” “后面的多余事,我帮你解决就是。” “安心,他们不可能看见咱们的。”慕惜辞敛眸轻嗤,手伸进袖子里抠了片刻,继而摸出了一把折叠整齐的朱黄符箓,“我这里准备充足,到时直接拿符起阵。” “保准他们看不到我们,就算看到了,也会把咱们当成旁边的花花草草。”小姑娘说着晃了晃手中黄符,阵设奇门,干扰正常人五感六识,她是专业哒! “……强。”墨君漓憋了半天,方把那句不甚文雅的牛【哔——】咽回了肚子,转而换为一个“强”字。 他发现了,他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小国师的行径,他们这帮术士都不讲武德、天天耍赖的。 “过奖过奖,等下还得麻烦你帮我望个风、护个法。”慕惜辞笑笑,“我得借着那狗玩意的气机,算点东西。” “这好说,你尽管去算便是。”墨君漓颔首。 两人一路顺着小道绕去了凉亭之后,借着春日生得葱郁的林木,慕惜辞即刻抽出了所需符纸,掐好了方位,便立时贴符设阵。 算定最后一个符位、那阵彻底落成之前,小姑娘眸中略带歉意地抬首,远远扫了眼“枭”中斥候所在的方向。 虽然她清楚,这是阿姐派来保护她的人,但她接下来要算的乃是她父兄的死劫,实在不宜再被他看到,且先前她与墨君漓谈话之时,她也不时掐了诀。 左右那斥候的任务只是保她无恙,她不会出事,偶尔在他视线内消失,应该算不上大问题。 慕惜辞在心下如是宽慰着自己,而后果断摆好了最后一张符纸—— 能影响他人感官的阵势霎时落成,藏在树上的斥候只觉眼前一花,上一息还在他眼帘之内的一高一矮,这一息便陡然失了身形。
第193章 衍天机 见鬼了? 斥候茫然挠头,随即用力揉了揉眼,确认那两人的确是“凭空消失”之后,心下突的一慌。 小姐要他看好三小姐,万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她去,可眼下她与七殿下一同不见了踪影,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蹲在树上的青年纠结万分,一面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上一次还是昨日,在三小姐的浮岚轩。 打二夫人踏入浮岚轩内,他便没看清过轩中景象,每每抬眼,都只能瞅见满院将放未放的淡色花苞,除此之外,一切皆似被笼罩在云雾之中。 那与面前景象大类,如他没记错的话,三小姐“消失”之前,仿佛是从袖内掏出了什么东西,挂到了一旁的树上。 可惜有七殿下在场,他担心这位武艺比自家少爷还强上两分的皇子觉察的他的踪迹,便一直未敢与三小姐离得太近,隔着三丈有余的距离,他还真没看清她手里攥得究竟是什么。 不过……他曾听闻,玄门术士们会一些不传之秘,那秘法一旦施展开来,便能影响了常人的视听,教人视如未见、听若未闻。 但三小姐又几时学会了这种东西? 青年斥候托腮沉吟了半晌,脑内忽的闪过一线灵光,他记得三小姐乃是梦生楼中的常客,前些日子还曾带小姐去会面过道人妄生。 这样想来,许是那位先生看自家三小姐年龄尚幼、纯然天真,起了怜爱之心,赠了她两件护身之物? 不过,七殿下与小姐,又为什么要跑到这凉亭之后? 斥候蹙眉,下意识调转了目光,凉亭之内,墨书远等人正谈论着今年的春试,他不由悄然竖起了耳朵。 左右他一时半会找不见人,不如在这等一会,顺带听一听五殿下他们要说些什么,指不定能有点意外收获。 青年默默放轻了呼吸,将身子整个贴在了树干之上。 矮树丛中。 慕惜辞设好了阵法,当即摸出一条素色纱绢,将之在地上展开铺平后,顺势跪坐了下去,这阵势令墨君漓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嘛?”少年后退了半步,继而眼睁睁地看着她掏出第二条手绢,慕惜辞闻此头也不抬地耸耸肩:“起卦呗,还能干嘛。” “记得帮我护法。”话毕她摸出几枚一看便是临走前自桌上随便抓来的铜板,在纱绢上又排布出个小小的阵来。 “我还真是头次见到有这么起卦的。”墨君漓呲了牙,他从前见过的术士,占算时大多要借用罗盘法器,最次也得是拿香火细心供养了数年的铜钱或卦签。 像慕惜辞这般,毋需斋戒诵祷,亦不用像样法器,看起来随心至极的卦师,他当真是第一次遇着。 “嘿,起卦的法子多了去,也不啻于那几种。”慕惜辞随口应声,“只要道行够深,随手薅两根草叶也能成卦,太过刻板,反而不是上品。” “我先前便可徒手定卦,只是后来身体消受不起,现在的躯壳又年纪太小,怕伤了根基……不然我定然是连铜板都不想带的。” “万一弄丢了,凭空少了三文钱呢。”小姑娘颇为肉疼的扫了眼丝绢上的铜板,她可不是那些败家子,她手里的每一文钱都金贵着。 “好了,替我护法吧,莫打岔了。”慕惜辞叹息一口,稍一宁神便沉心占起卦来。她一手飞速掐了指,拇指指尖在手指间几乎掐出了虚影,另一手则落在上了丝绢,食指不断在空白之处写写画画,留下一道道极浅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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