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近,他看见周唯谨嘴唇在发颤,几乎褪去了所有血色。 “皇上身体不舒服?” 哪知周唯谨突然侧过头捂住唇,一阵猛烈的咳嗽,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单薄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秦时行惊得魂飞魄散,忙把人抱起来,急道:“快传御医!” 小福子却只是跪在地下哭着,一动不动。 秦时行怒火攻心,一脚踹过去:“狗奴才!还不快去叫御医!皇上都吐血了!” 小福子被踹得扑倒在地,又爬起来叩头,哭腔道:“请王爷赐药!请王爷看在皇上刚病了一场的份上,不要再让皇上受苦了!奴才求王爷了!” 赐药…… 电光火石之间,秦时行倏地明白了。 秦海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王爷几乎每月十五都会去宫里留宿。” “王爷,今天是十五……” 他走之前秦海的欲言又止,以及坐上马车后,秦海在后面的呼喊,似乎是告诉他落了什么东西。 小福子不去请御医是因为知道御医也束手无策,只有王爷才有解药。 秦时行抱紧怀里的人,声音沙哑:“去王府,找秦海。” 小福子擦了眼泪,迅速起身往外跑去。 怀里的人痛苦地辗转,嘴角不停渗血,鲜血染红了秦时行的白衣。 秦时行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床上,周唯谨缩成一团,死死地按着腹部。 北域奇毒,每月发作,子时之前未服下解药,就会全身寒凉,如置冰窖,腹痛如绞,肠穿肚烂。 疼,好疼。 明明每月都要感受一次,怎么还是这么疼。 周唯谨感觉自己又掉入了冰湖,全身冷冻成冰,肚子里像是有无数只蚁虫在啃噬,疼得他恨不能晕过去。 羽*西~整 可即使是晕过去,也能立刻疼醒。 他胡乱地抓到一个硬物,用力地往腹部戳去,一下,两下。 然后被一只手夺走。 他被人抱起来,搂在怀里,一只有力的大手掰开他死死掐在腹部的手,带着温度的手覆上来,替他按着痛处:“是这里疼吗?” 周唯谨紧死死咬着玉佩止住痛吟,说不出话,一根手指往他嘴里伸来,顶开他的牙关,塞了张叠好的软帕。 他徒劳地睁开眼,只有一片灰黑的雾,身后是熟悉的气息,这个人一边让他痛不欲生,一边又给了他此刻的如斯温暖。 “皇上再忍一忍,解药马上来了。” 秦时行半抱着周唯谨,控住他的手以免他自虐,掌心下腹部里的翻绞让他心惊,不敢去想到底会有多痛。 痛到吐血,会有多痛? 他明白了,下午周唯谨问的不是他参不参加中秋夜宴,而是他愿不愿意给解药。 所以他的拒绝才会让周唯谨那么难过。 又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故意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略施惩戒”。 所以听到他到承乾殿后说出的那些话,周唯谨会怎么想? 是在故作不知、玩弄猎物,还是高高在上、等着求饶? 周唯谨来脱他衣服,说出“我来伺候王爷”这种话时,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以前每个月,周唯谨都要靠取悦摄政王,来换取解药吗? 原来那块青色玉佩上白色的齿痕,是周唯谨痛得受不了时咬出来的吗? 秦时行恨得牙痒痒,很想把摄政王从地底下拖出来鞭尸一番,太坏了,活该小皇帝派人把他杀死! 小福子拿着解药回来了,秦时行拿走周唯谨嘴里的帕子,喂他服药喝水。 秦时行帮他脱掉染血的外袍,发现里衣也浸了血,但不是从外袍染的,而是暖炉的尖角划破了腹部,渗出的血。 他扶周唯谨躺下,拧了热帕子给人擦掉唇边残留的血迹。 秦时行起身,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声音虚弱:“王爷要走?” 他说:“皇上腹部的伤口要及时处理。” 拽着他的手松开,秦时行去外间,找小福子拿来伤药和纱布。 揭开里衣,露出一截玉白的腰腹,两道很深的口子横亘在腹上。 怕弄疼他,秦时行小心地抹着伤药。他心绪不宁,明明好几回明显碰疼了伤口,周唯谨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虚弱地半阖着眼,一点反应也没有,或许是和刚才毒发的疼痛比,这一点疼痛实在是不算什么。 上完药,秦时行动作不太熟练地用纱布包扎好,问他:“肚子还疼不疼?” 周唯谨难得地松口示弱:“疼。” 秦时行便问:“要帮皇上揉揉吗。” 周唯谨气音道:“要。” 秦时行便伸进被子,隔着层里衣,避开刚才包扎的伤口,覆在他肚腹上轻轻按揉着。 手很温暖,周唯谨筋疲力竭,陷入迷糊。 王府里的何方贵和秦海等了一夜。 天已经亮了,秦时行穿着染血的衣服回到王府。 何方贵熬了一夜,疲惫不已,见到他忙问:“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了?你身上怎么有血?” 秦时行心情沉郁:“是皇上的血。” 秦海没吱声。 何方贵说:“皇上没事吧?” 秦时行说:““我”之前给皇帝下了毒。” 何方贵吃惊:“什么毒?能解吗?” 秦时行缓缓摇头,他也不清楚。 秦海忙道:“小的去叫配解药的崔大夫过来。” 秦时行看向何方贵:“对不起,配出解药之前,可能走不了,今晚白等了。” 何方贵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这算什么,只要你别扔下我自己偷偷走了就行。我先回去睡觉了,你先处理你的事情。” 崔大夫很快过来。 秦时行疲惫地压了压眉心:“说说皇上中的毒。” 崔大夫一脸疑惑,秦海忙道:“王爷之前伤到脑袋,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 崔大夫恍然大悟,回忆了一番说道:“此毒乃北域极寒之地的奇毒,每月月圆之日毒发,若子时前服下解药,便可无虞;但若是未服解药,则会全身如置那极寒之地,冻骨冰肉,同时腹痛如绞,呕血不停。” 秦时行:“解药呢?” 崔大夫:“呃,解药若子时前服用……” 秦时行抬手打断他:“我是说能彻底解毒的解药。” 崔大夫一脸为难:“这……王爷当初找小的下毒,特意强调要一种解不了的毒……” 秦时行:“……” 秦海非常有眼力见儿地说:“王爷现在想要解法。” 崔大夫捋着胡须皱眉思索,片刻道:“此毒乃师传,解法在家师所著的《毒概》一书中。” 秦海:“书呢?” 崔大夫:“书在家师手里。” 秦海:“那家……你老师在哪里?” 崔大夫:“这……家师云游四海……” 秦时行疲惫不堪地按了按额角:“马上用各种方法联系,有消息即刻回报。每月一颗的解药,也尽快制作,越多越好。” 崔大夫领命退下。 秦海把自己缩在一边。 秦时行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王爷。”秦海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小的错了。” 秦时行声音很淡:“你错哪里了?” 秦海:“小的不应该向王爷隐瞒皇上中毒的事。” 秦海抬头看了秦时行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的想着,反正王爷已经下决心要走了,便不想再为王爷多添烦恼。” 秦时行轻轻叹了口气:“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为了自己能逃跑,便置他人性命于不顾的人?你明明也知道,皇上刚病了一场,身子还弱着。” 他是想逃跑,可若是因为他的逃跑,害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他恐怕会一辈子心存愧疚。 虽然小皇帝并不是无辜的人——可他现在只要一闭眼,就是满目的鲜红,有些刺眼。 秦海愧疚道:“小的没有那么想,王爷在小的心里永远是好的。” “罢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事也不是你的错,只怪我之前太过分。” 秦海感动,随即又疑惑:“王爷失忆后,似乎对皇上格外情深意重。” 秦时行对秦海滥用成语已经免疫了,他摇摇头:“不是。” 秦海奇道:“那是为什么?” 秦时行说:“在我心里,皇上还只是个孩子。” 刚穿过来时,他只看见皇帝心思深重,为报仇甘愿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他自知斗不过,便步步退让。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皇帝还有另一面,生病时的脆弱苍白,处理国事时的自信从容,不肯占他一颗栗子便宜的心高气傲……褪去那层虚伪的笑脸,竟是那么少年意气。 于是他第一次站在皇帝的角度看问题——大权旁落,他身为天子,想要除掉摄政王,似乎并没有错。 他不怪皇帝,可他也不会等死。 他会留给周唯谨一个锦绣河山,然后消失在茫茫人海。
第9章 解馋 一夜未眠,困顿不已,秦时行略略合了合眼,醒来已过了午后。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个时间,一行三人已出了京城,进入平山县。 但秦时行发现,他心里似乎并不如何遗憾。小福子冒着夜色上门时,他似乎暗中松了口气。 现在一想来,逃跑的计划过于粗糙,与其说是粗糙,不如说是他故意不去考虑周全——一旦考虑周全了,极有可能被绊住脚步。 比如说,他这一走,摄政王派系的官员该如何自处?就算不会全部被清算,但总有出头鸟被用来杀鸡儆猴。 再比如,王府的众多下人又该如何自处?摄政王消失,皇帝震怒,审讯和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这些都是他刻意忽略的东西,只为了自己能心安理得。 但好在,现在他暂时是走不了了,至少在拿到解药前,他不打算走。 简单洗漱一番,秦时行准备出门。 他没忘记,今天是他与皇帝约定的黄章出狱之日。 大理寺的天牢阴暗潮湿,大理寺卿孙大人亲自把秦时行带到关押黄章的牢房前。 秦时行向孙奉道:“你先走吧,本王与黄侍郎说几句话。” 孙奉离开,黄章睁开眼睛。 这位黄侍郎被关了半个月,瘦得皮包骨头,看见外头的人,他怔了一下,喊道:“月酒?” 秦时行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月酒是他的字他知道,刚知道的时候还狠狠吐槽了一番。 但重点是——这黄侍郎的反应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像黄侍郎这种在强梁环伺中仍选择支持皇帝的正派人士,一见到他,不应该冷哼一声,啐他一脸,然后破口大骂“奸王狗贼你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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