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伤心。 一天没收到信都会高烧晕倒,要是知道王爷“死”了,皇上怕是会重病。 但他望入秦时行黑墨般的眼睛,没有说出口。 他能感觉到,王爷眼中没有光。 “就算皇上看在铁券丹书的面上饶我一命,保不齐哪天想起来,又赐我一杯毒酒。” “而且……” 秦时行闭上了嘴,没有说下去。 他有私心,他几乎是恶意的,他要皇上后悔,要皇上记住他。 他要清清楚楚地让皇上知道:打破承诺的是你,不是我。 他怨他,因为他那么爱他。 夜半,一条惊人的消息从刑部大牢传出,经由覆着薄雪的宫墙,传入天子寝宫。 皇帝还未就寝,正裹着大氅坐在案边看文书。入冬以来他几乎没休息过,每日处理政事至夜深,那张秀美的脸上满是疲惫。 此时,他微微偏头,似乎是没听懂:“什么?” 黄章跪地,又重复了一遍:“寅时三刻,王爷于狱中自刎。” 皇帝整个人都没动,面露茫然,脑子和意识似是罢工了,没能分析出这句简单的话里蕴含的信息。 他半晌才道:“……什么?” 黄章面露不忍:“请皇上节哀。” 他递上一个瓷瓶:“这是从王爷身上搜出来的,入狱前就带着,应该是留给皇上的。” 皇帝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唇上下翻动,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木然地接过瓷瓶打开,一阵清香袭来。和每月的解药如出一辙的香味,只不过浓郁了千百倍。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明白王爷抛弃声名、固执北上想要得到的东西鱼希h椟8伽,是什么。 是为了他。 一张纸条从瓶口幽幽飘落。 皇帝终于从漫长的茫然中醒转,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喉口剧烈滚动却没办法呼吸,窒息感从胸口传来,抓着胸口的手指青筋乍现,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剧痛从四肢百骸袭来,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前,他终于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第53章 二两居士 江南路东原府北边,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名叫揽月县。 揽月县景色天成,浑然古朴,原名叫桑平县。三年前新任县令走马上任,给改了这么个骚包的名字。 这县令大人自诩诗文风雅,实际上是个风流骚包。 县令大人名叫晏怀洲,是江南首富晏家的小公子。 晏公子是纨绔子弟中的翘楚,平生只会吃喝玩乐,晏老爷怕他玩废,花重金给他捐了个官,让他来当一方县令,盼望他收收心。 晏老爷本来没报多少希望,但谁知,这晏公子就任后,还真就收心了——过去的劣习全收起来了,不再花天酒地,甚至还读起了书,能写两句酸诗。 这倒不是他突然醒悟,决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而是——晏公子在追人,自然要把自己包装得人模狗样。 可惜追了三年也没追上。 据晏公子自己所说,那人甫一出现,如天神下凡,日月山川都不能与其媲美,他活了二十七年,从未见过如此俊美无俦的人。 对,俊美无俦,晏公子喜欢的是个男人。 此时,晏怀洲正站在铜镜前,拿着两块玉佩在身上比划,纠结不已。 “绿色的衬衣服,白色的衬肤色,戴哪块呢?哎,你说二两会喜欢哪一块?” 小厮晏鱼无奈道:“大人,二两先生都不一定见您呢。” 他家县尊大人每次去找人家,都要打扮小半个时辰,有时还会吃闭门羹。但晏怀洲从来不生气,反倒越挫越勇。 他从小跟着晏怀洲,还真没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 晏怀洲拿扇子敲了下晏鱼的脑袋,带着笑:“小鱼儿,别胡说。今天是腊八,他肯定会见我。” 听到这个称呼,晏鱼翻了个白眼。 也怪这晏怀洲不着调,自己喜欢吃鱼,就给人家取名叫晏鱼。 晏怀洲最后选了绿色的那块,系在腰上好生臭美一番。 他突然有些惆怅:“本公子家世显赫,长得也一表人才,二两为什么看不上本公子呢?” 然而他很快就把惆怅扔在脑后,兴冲冲地往隔壁宅子去了。 三年前,他赴任后不久,隔壁宅子搬来了一位公子,只带着个小厮。 他等着对方来拜访,哪知半个月过去了,除了小厮偶尔出门采买,那位公子连门都没出过。 他按捺不住好奇上门,打算看看何方神圣,敢这样无视县尊大人。 ——虽然是芝麻官,但好歹是揽月县最大的官嘛。 小厮出门了,那位公子亲自给他开的门。 那公子随意地披着件长袍,散着发,看向他。 只一眼,他就栽了。 晏公子从小就是烟花之地的常客,流连花丛莺柳,放浪不羁。 竟然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 可是直到今天,他也算不上了解人家。 只知道姓秦,名字不详,取了个诨号叫二两居士,因为他每晚睡觉前要喝二两酒。 平时喜欢喝喝茶,看看书,养养花,做做饭,还喜欢写话本子。 最后这条是他偷偷发现的——官府收缴的禁书都放在县衙的储藏室,他偶然发现一本《金风玉露》,偷偷拿回家看,看完才看到封面上的署名:二两居士。 他抱着书在被窝里笑了一整晚,感觉自己和二两的距离更近了。 走到隔壁宅子前,晏怀洲理了理衣衫,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灰尘,敲响了门。 来开门的是二两的小厮,见到他就笑了:“县尊大人来啦?” 晏怀洲笑道:“秦山,你家公子可在家里?” 那小厮道:“在的,不过我家老爷还没起呢。” 晏怀洲把折扇在手心一合:“哎呀呀,说了多少次不要叫他老爷,多年轻俊美的公子,你这把人都叫得老丑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在我心里,他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 那小厮显然已经习惯他这般说话,只是笑着把他迎进屋:“小的也不想叫老爷,是老爷吩咐叫他老爷的。” 晏怀洲被一大串老爷绕得头晕,摆摆手道:“我去叫他起床。” 他轻车熟路地往内室走去,扯着嗓子道:“二两,起床啦——” 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行了,门口就听到晏大人的声音了。” 晏怀洲丝毫不见外地推门而入,又是一呆。 对方坐在床边,墨发披散,眼里还带着惺忪睡意,唇边有一缕极淡的笑。 晏怀洲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撑开扇子扇风,嘴里说着:“你说说,你说说,你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青年才俊,天天赖床不肯起,多浪费生命!” 脸仍在发烫,他拎起桌上的壶,倒了杯凉茶喝下。 心里却在骂自己没出息,怎么每次一见他,心就跟坏了似的乱跳。 对方显然早已习惯他的不请自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壶,问他:“不苦?” “啊?” “那是隔夜茶,叶子焖了一夜,应该是极苦的。” 晏怀洲又啊了一声,摇头:“甜的。” 注意力完全不在茶上,哪能喝出苦不苦。 对方:“……” 再待下去脸就要烧起来了,晏怀洲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快收拾收拾,今天腊八,咱们去晨风阁吃饭。” 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屋内的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位晏公子自诩风流,实则极度纯情。 小厮进来服侍他更衣洗漱,笑道:“这晏大人还真是个妙人,王……老爷今日穿什么衣服?” “王老爷是谁?”声音无奈,“还没习惯?” 小厮讷讷一笑:“小的叫王爷叫了那么多年,一时改不过来。” 隐居在揽月县的二两居士,自然就是三年前于刑部大牢自刎的摄政王秦时行。 他在黄章的安排下假死脱身,来到了这个江南小县城。 地方是他自己选的,他喜欢江南。 转眼都快三年了。 秦时行突然有些莫名的惆怅,却听晏怀洲又在屋外大喊:“二两,好了没有!” 他把情绪压下,应了一声,拿起晏怀洲落在桌上的折扇,走了出去。 揽月县交通不畅,民风淳朴,风景极好,极其适合躺平养老。 巴掌大的地方,最东边放个屁在最西边都能闻到,乡亲邻里全都是熟人。 县尊大人乐善好施,爱民如子,长得还俊俏,那张脸就是活招牌,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向他打招呼。 晏怀洲摇着折扇,笑得如沐春风,到晨风阁门口时,共收了两颗鸡蛋,一把花生,一串糖葫芦,还有杂七杂八一大堆百姓的赠礼。 那晨风阁的伙计一看见他,熟稔笑道:“县尊大人来啦?大人吩咐的都准备好了。” 晏怀洲点头:“最好的包间,我今日招待贵客。” 伙计把两人迎到顶楼,开始上菜。 鱼翅熊掌,鲍鱼海参,各种珍馐摆了整整一桌。 十几道菜,食材珍稀名贵。 秦时行抬头看他:“晏大人好像过于铺张浪费了。” 晏怀洲笑道:“今天是腊八节嘛。” 他半个月前就托府城的晏府准备食材,一路冰镇运送,跑瘫了几十匹马,今早送到制成菜肴,最大限度地保证食材的鲜美。 晏公子追人,自然要摆足阵仗。 两人吃着饭,晏怀洲见秦时行连着夹了两筷子冬笋,便把那盘菜移到他面前:“喜欢吃笋?”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道:“你喜欢酸的,辣的,不喜甜腻,应该是巴蜀人士。你喜欢深夜喝烈的酒,平日却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说明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二两,咱俩好说歹说认识快三年了,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经历?” 秦时行斟了杯酒给他,一笑道:“晏大人想多了,我不过是个破落书生,哪有什么经历。” 见他一笑,晏怀洲晕乎乎地说:“那、那好吧,那你就告诉我,你真名叫什么?” 秦时行又是一笑不语。 晏怀洲惆怅:“这也不行?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 “谁告诉晏大人我喜欢男子?” 晏怀洲道:“二两,你能照照镜子吗?长得像你这样的,到现在还未娶妻,不是喜欢男子,还能是什么原因?” 秦时行面不改色:“哦,那可能是我不举呢。” 晏怀洲:“……” 这时,一阵捧场的欢呼从楼下传来。 晏怀洲推开窗户一看:“今天是老唐头说书的日子。” 老唐头是县城名嘴,说的书老少皆宜,一个月只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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