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又过来劝他:“秋末风凉,王爷去偏殿休息吧。” 秦时行哪也不想去,小福子便拿来椅子和披风。 夜深露重,他在殿外站了一夜,天边渐渐亮起曙光。 小福子再出来时,看见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揉了下眼睛,惊了一跳:“哎哟,王爷,您怎么还在这!披风也不穿,要冻病的!” 秦时行回神,便觉得全身跟锈住似的僵硬无比,他开口问道:“皇上如何了?” 声音沙哑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福子忙过来给他披上披风,又倒来热茶,热茶下肚秦时行总算清醒了些,又问:“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这会儿估计睡下了。” “什么时辰了?” “马上卯时了。” 距离启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秦时行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去看看他。” 周唯谨胃疼了一宿,夜里吐了好几回,这会儿稍稍好些,正毫无睡意地盯着床头发呆。 秦时行走到床边坐下,两人对视了片刻,都看出了对方一夜未眠。 “还难受吗?” 周唯谨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抿紧了苍白干裂的唇,慢吞吞地开口:“很疼。” 太监端来铜盆,秦时行拧起热帕子给他擦脸:“真能闹腾,还说不是小孩子。” 给他擦了擦身子,换了里衣,秦时行把人搂在怀里,深深吸了口熟悉的龙涎香:“舍不得,给我抱会儿。” 周唯谨迟疑片刻,环住他的腰身。 秦时行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回来发现皇上瘦了,皇上可是要挨揍的。” 时间不等人,钟鼓声响了。秦时行放开他起身,却被拉住。 周唯谨在枕头下摸索片刻,找到那块他从小佩戴的玉佩,塞到秦时行手里:“早些回来。” 那眼里又是不加掩饰的恳求,秦时行嘴唇微动,差点就要把他此行的真相说出来,让皇上安心。 可是不行。 他得一个人承担所有可能到来的罪名,确保此行万无一失。 他转过头不去看那目光,安慰自己,不过两三个月,等他回来,便一切都好了。 等他回来,他再不会有任何事瞒着皇上。 秦时行狠下心,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爷——” 秦时行脚步一顿,随即加快脚步,大步离去。 把所有不舍都扔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老秦被气走两回可第三回还要巴巴地去哄老婆(#-.-)
第51章 朝变 进入十一月,天越发凉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巫山的薄雪堆到了山腰,也染白了朱红的宫墙。 子时的御书房里,烛火不时发出毕剥的轻响,铜壶里的水烧开了,在火炉上咕噜咕噜,安静又催眠。 皇帝披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坐在案前,手撑着额头,眼睫低垂快要睡去。 小福子轻手轻脚地过来,把换了新炭的铜金暖炉塞到他手中,皇帝一动,缓缓睁开了眼。 小福子轻声劝道:“皇上,夜深了,回寝宫歇息吧。许是下雪耽误了,也许皇上明日醒来信就到了。” 皇帝把暖炉拢在怀里,裹紧大氅,摇头:“他承诺过,每日都会给朕寄信。” 许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有一封八百里加急快件。” 皇帝眼睛一亮,迅速拆开。 先是一目十行看完,又重新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最后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好,放入案上的檀木盒中,压在一叠厚厚的信纸上面。 又一阵脚步声,刑部尚书黄章急匆匆地赶来,甚至没顾上行礼,开口道:“皇上,大事不妙。” “说。” “跟在王爷身边的暗探发现,王爷的贴身小厮秦海并不在车队中,是别人假扮的。” 皇帝怔愣住:“秦海如今在何方?” 黄章摇头:“发现得太晚,已经无法追踪。” 皇帝脸上血色褪尽,怒道:“朕当初让你盯着王府每一个人,监视每个人的动向,你是怎么办事的!” 黄章愧疚,跪下请罪:“是臣无能。” 他又道:“也许只是巧合……” 但立刻意识到不对,若只是巧合,王爷为何要让人假扮,千方百计拖延他们发现的时间,秦海此去必是办大事。 皇帝沉默片刻后道:“暗中展开搜索,发现行踪后立即抓捕,朕亲自审问。” 心里的不安到达顶峰,秦海跟了王爷十几年,北境之行艰难遥远,他不可能不跟在王爷身边。 王爷在谋划什么? 十一月底,摄政王离京一个多月,朝中风声渐起。 先是御史台一位小官上疏,弹劾摄政王“品行不端,屡次出入烟花之地”,言辞凿凿。 当朝律令明文规定官员不得出入烟花之地,但满朝文武,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这简直是在找茬。 皇帝当朝驳斥了那个官员。 哪知过了几天,几位小官联合上疏继续弹劾摄政王。这回的罪名重了些,“随意缺席朝会,目无天子,不尊圣上”。 皇帝罕见地动了火,依然当朝驳斥后原折发回,外加罚俸一年。 本以为只是小事,哪知十二月初,对摄政王的弹劾骤然激烈起来,罪名越加越重。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蚩侗王新立。 摄政王离京前,虎符已归还皇上,带走的是一纸调兵令。 然而这本该投身边境战事的二十万兵马,竟出现在了蚩侗境内,拥立蚩侗新王。 北境虽远,但朝中大臣们谁能没几个眼线,不过几天,这消息就由蚩侗传入了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先是御史大夫牵头,御史台诸位大人联名上书,弹劾摄政王以边境战事为由,巧取二十万兵马控制权,干涉蚩侗内.政只为满足一己私欲,其心可诛。 言官联名本不足畏,他们专职弹劾,一成的罪名可以说到十成十。 于是皇帝依然按下不表,只说一切等王爷返京再行定夺。 墙倒众人推,摄政王丧失军权又远在北境,一场酝酿了十二年的清算排山倒海而来。 翌日,朝中八十余名文武官员联名上书,兵部、工部两位尚书赫然在列。按满手印的陈情书上列出了“罪人秦时行”十三桩罪状。 一为颓放燕饮,不遵朝制; 二为目无君上,品德不端; 三为结党营私,野心勃勃; 四为贪污受贿,暗含不臣; 五为断袖之癖,引诱圣上; …… …… 领衔上奏的兵部尚书慷慨陈词:“罪人秦时行勾结蚩侗,里通外国,意在谋反,请皇上削其王爵,下谕收回调令,令北境都护即刻将其押解回京候审。” 百官的目光都在年轻的皇帝身上。 接收到皇帝的目光,礼部尚书钱维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奏道:“王爷品行端仁,年初叛军兵临城下,王爷在昏迷中尚且安排人归还虎符于皇上,此举光风霁月,王爷断不会有不臣之心。” 兵部尚书冷哼一声:“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若他真的一心忠君爱国,又怎会独掌朝权十余年?” 一片附和之声传来,跪着的官员齐声道:“请皇上从严查处!” 御座上的皇帝突然觉得有些冷。 文官果真是最为冷血的团体,可以为了利益抱聚成团,也可为了利益拆伙离散。这些请求查处摄政王的人,当初在保和殿向他和王爷敬酒,恭敬谦卑,笑得如沐春风。 户部尚书何方贵道:“臣愿以性命担保,王爷一派忠心,可昭日月,绝无不臣之心。” 黄章也跪奏道:“尚无证据证明王爷有谋逆之心,万事只等王爷回京询问一番即可明了,臣也相信王爷公忠体国,绝无二心。” 皇帝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终于开口了:“王爷在北境所为,皆出自朕的授意。” 这话哄哄三岁小孩还行,自然糊弄不了这些成精的老狐狸。联想到皇上和摄政王的关系,兵部尚书提高声音:“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切莫流连私情。” 这话有些重,皇帝当即沉了脸。 这时翰林院孙掌院站了出来:“不能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擅动辅国大臣,臣也以为,一切该等王爷回京再行定夺。” 不仅官员惊奇不已,连皇帝也微微诧异,这老头子怎么会帮王爷说话?王爷曾经还当堂呛这老头子的声。 但孙掌院毕竟是三朝元老,耿介忠良,又年岁已高,兵部尚书不好再说什么。 皇帝将此事压下,宣布退朝。 御书房内,黄章着急忙慌地跟了进来:“臣相信王爷绝对不会谋反,请皇上不要听信谗言。” 皇帝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黄章心里一凉:“难道皇上也以为王爷有不臣之心?” 他与王爷相识多年,自然信任对方人品。这一年多他亲眼看着王爷一步步放权,要是王爷有不臣之心,当初就不会放他出天牢。 许久,皇帝才缓缓摇头:“自然是不信的。” 他只是在想,蚩侗那位公主到底许了王爷何事,能让王爷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瞒着他这个皇帝,独自去做这样的事。 王爷不在乎声名,不在乎他的怒火,不在乎一切,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他握着茶盏的手剧烈颤抖,茶盏落到地上摔碎,发出脆响。 是因为要走了,所以不在乎身前身后名吗? 虎符,解药,淮州,江南,秦海的离奇失踪…… 他几乎维持不住镇定,颤声道:“今日的信呢?” 太监忙把一封未拆封的信送到他面前,他打开,熟悉的飘逸行楷稍微安抚了慌乱。 “今年冬天甚是冷,注意添食加衣。今日北境大雪,事已成大半,半月内启程归京。” 黄章小心翼翼地问:“皇上真的会相信王爷?” 皇帝恢复了一些镇定:“朕从来不担心王爷会谋反,朕担心的另有其事,你知道的。” 说到此事,黄章愧疚不已:“还未找到秦海的下落。” 灵光一闪,皇帝说:“着重在江南总督府周围搜查。” 王爷在江南那晚,就是和秦海一起出去的。 蚩侗王宫内,平日辉煌的宫殿一片冷清肃穆,宫人们纷纷逃散,议事殿只剩两个人相对而立。 “大皇子二皇子兵败被扣押,该公主履行承诺了。” 公主脸上还有血污和脏污,闻言好整以暇地笑道:“不止我们蚩侗发生了兵.变,据说贵朝京城也发生了一场剧变。” 秦时行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这里发生的事情瞒不住京城,离京前他就已设想好了最坏的结局。 “本王没时间和公主废话。”秦时行说,“至少门外的二十万兵马,本王现在还能指挥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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