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行含了口药,贴上他苍白的嘴唇。 许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紧闭的齿关透出条缝,秦时行把药渡了过去。 喂了几口,周唯谨虚弱地睁开眼:“我喝药,你别走。” 虚软无力的手竟夺过药碗,一口喝下。 药汁顺着唇角往下滴,秦时行倾身去拿床边的手帕,却被一把拉住。 声音委屈得能滴下泪来:“我都喝药了,你还要走吗?” 秦时行叹气,从唇角到下颌,把流下的药汁吻了干净:“我不走,就在这陪着皇上。皇上要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好不好?” 是他疏忽了。 下午皇上问他会不会离开,他犹豫了。 皇上本就心思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当初查到他中秋夜的逃跑计划,皇上吐了血,连夜赶往江南。 现在他们关系更近一层,皇上疑心他想走,难免会大病一场。 周唯谨睡了过去,手指却还抓着他的衣袖。 只要一动,周唯谨睡梦中就不安稳,秦时行便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到了后半夜,周唯谨醒了一阵,看着床边的人,有些呆呆的。 秦时行放下手里的书,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降了些,但还是烫,便哄道:“还早着,再睡一会儿。” 周唯谨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神色有些复杂,沙哑道:“上来……睡会儿。” 怕扰到他休息,秦时行没有动,但周唯谨目光坚持。 上-床把人搂在怀里,周唯谨又低低说了声别走,埋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抱着怀里的瘦弱身体,秦时行满心忧虑。 仅仅是透露一点点会离开的念头,周唯谨就病成这样。 要是以后……他真的走了呢? 他与皇上两情相悦不假,可他们身份对立也不假。 他仍是那个手握军权的摄政王,皇上仍是那个想重掌大权的帝王。 皇上对他的情感,能抵抗帝王的天性凉薄吗? 他不是对皇上没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秦时行低头看着昏睡中的人,在唇角印下一吻,眉间却愁绪未散。 “唯谨,我该怎么办?” - 翌日,文渊阁送来的奏折堆满了案头,许多官员等着汇报事情。 皇上还在昏睡,秦时行只好履行摄政王职责,接见了一应官员。 回到内殿后给皇上喂药擦身,拧了热帕子敷在额头。 这些贴身的事情,他甚至不愿意让太监做,凡事都亲自动手。 做完一切,他端着茶坐在外殿的案头,帮皇上处理奏折。 没处理几本,内殿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转头便看见周唯谨正摇摇晃晃地冲过来,神色焦急,连鞋也没穿,身后跟着一众太监。 小福子:“哎哟,皇上!王爷一直在这,没走过!” 秦时行大步走过去,拦腰抱起,声音沉沉:“乱跑什么?” “我以为……你走了。” 把人裹进被窝,秦时行握住他纤瘦的脚踝,用掌心暖着冰凉的双脚。 周唯谨体力不支地靠在床头看他。 “你不相信我吗?”秦时行问。 “我说了不会离开,就会一直陪着皇上。” 就在刚才,他下定了决心。 他这么喜欢一个人,总要赌一把。 周唯谨眸带探究,仍是不语。 知他心结未解,秦时行不再多言,日子还长,总能让他安心。 秦时行俯身碰了碰他的额头,轻声道:“还在发烧,再睡一会儿?” 周唯谨摇头,心里却在想,如果王爷想走,他用什么能留住王爷。 他悲哀地发现,他没有任何办法能留住这个人,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 从未如此迫切地想变强。 他目光沉沉,无用地威胁道:“如果你离开,朕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到,绑回来关一辈子,休想离开朕身边半步。” 秦时行好笑,凑上去把人吻得直喘息,软在他胸口发颤。 本想去拿奏折过来批,可一动,周唯谨就冷冷地注视着他,便只能让太监把奏折搬过来。 除开那些鸡零狗碎的破事,他挑了重要的念给周唯谨听。 没过多久,周唯谨昏昏欲睡,秦时行扶他躺下,瞥到下一本奏折的封面,却愣住了。 “怎么了?”周唯谨倦倦地问。 秦时行拿起那本奏折,念出了封面上的署名:“承德王周承宣?” 他听秦海讲过,先皇宫车晏驾之前,为给幼子扫清障碍,一纸诏书把长子发配到了西南,非传诏不得入京。 这位承德王,就是皇上的唯一的兄弟。 周唯谨冷哼一声:“又是想回京参加三月皇家祭礼?十年了还不死心。” 秦时行打开一看,承德王果然请奏回京,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言辞恳切,言及思念圣上,思念母妃,盼皇上念及手足之情,准他回京一晤。 “不用管,原折打回即可。”周唯谨说,“每年都来这么一遭,也不嫌烦。朕在位一天,他就别想进京一步。” 秦时行却关注在另一个点:“他……母妃?” “他的母妃,当年的舒贵妃,天天盼着她儿子能带兵打回来,封她做太后。” “他想造反?” 周唯谨说:“想得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先皇封我为太子,不就是他们母子设计把我推进冰湖吗?若非太傅路过救起,早就没命了。更别说一次次投毒、买凶。” 秦时行心里突然有些奇怪,那感觉转瞬即逝,没来得及抓住。 周唯谨神思倦怠,闭眼前勾住了秦时行一根手指,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不许走。” 秦时行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突然愣了个结结实实—— 他知道刚才那缕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皇上似乎知道了。 那些承德王和舒贵妃的陈年旧事,皇上本没有必要向他解释得这么清楚。 摄政十年,能不知道承德王每年上折请求入京吗?过去那些折子,不就是“他”打回的吗? 还有……那声“太傅”,皇上的语气像是在提起另一个人。 从江南回京之后,他就隐隐感觉奇怪,皇上再没有称他为“老师”。 昨日皇上的去而复返,黄章的夜访和试探……一切似乎都串起来了。 皇上一定是通过什么途径证实了他的身份,却藏在心里,没有对他提起一句。 所以硬生生把自己憋得高烧。 没有试探,没有询问任何东西,只是自己憋着,照顾他的感受,耐心地对他讲那些“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秦时行用指尖抚过周唯谨泛红的脸颊,心里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 他好像被小皇帝照顾了。 默不作声的,温柔又细致。 脸有些发烫,秦时行强迫自己专注下来,继续处理奏折。 城阳州巡抚上奏,城阳饥荒,请求朝廷拨款拨粮食。 饥荒本是常事,尤其是冬末春初的时候。 可是秦时行又扫了一眼承德王那本奏折,眉心缓缓皱起。 城阳州,是承德王封地进京的必经之地。因地势易守难攻,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且,城阳州因战略地位重要,有着一支独立的兵马,只受巡抚节制,不受虎符调遣。 两本奏折放在一起,秦时行总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皇家祭礼,承德王进京,城阳饥荒。 一句话蓦然浮现出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把两本奏折挑出来放在一边,打算容后再议。 - 接连几天,秦时行在承乾殿寸步不离照顾皇上,总算把身子慢慢养好,恢复了早朝。 御书房。 感受着频繁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秦时行悠悠起身,端着奶茶放在对面那人的嘴边。 周唯谨喝了一口,秦时行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便下意识蹭了蹭。 “皇上处理奏折,能不能专心些。”秦时行佯装抱怨,“身上都被皇上盯了个洞出来。” 周唯谨靠着椅背看他:“朕累着了,看看王爷解累,不行吗?” “哪里累着了?”秦时行手指拂过他的肩膀,揉捏起来,“今晚早些休息。” “王爷不在怎么休息?”周唯谨眸色幽深,“今晚来承乾殿。” 秦时行无奈:“昨晚才答应过,今晚让我回王府。” “朕反悔了。” 秦时行提醒他:“君无戏言。” 两人同时注意到了门口的人,周唯谨朝那人道:“钱尚书怎么不进来?” “……”礼部尚书钱大人站在御书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似乎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东西。 秦时行回榻上坐着,旁若无人地看起书来。 钱大人以平时十倍的语速汇报了皇家祭礼的流程,便撒蹄子溜了。 想到皇家祭礼,秦时行问了一句:“派去城阳的人出发了吗?” 周唯谨说:“暗探前天就出发了。” “小心点总是没错。”秦时行又提醒了一句,“舒太妃那边也要盯着。得保证祭礼之前万无一失。” 周唯谨早已安排好,闻言一笑,口中却抱怨:“对不相干的人那么上心。能不能只对我上心?” 哄了好几天,说了不知多少温言软语,保证了无数次绝对不会离开,小皇帝才从患得患失的状态中脱身出来,但变得极为黏人—— 小半天没见面就要差人来王府接他,在御书房更是要全程陪着。最主要的是,天天都要他陪着睡觉。 秦时行倒也迁就着,两人蜜里调油,活像是度了个蜜月期。 两人没有刻意避嫌,朝中渐渐有风声流言。
第41章 受伤 三月初,蚩侗那位二皇子回了信,信上只说请王爷来北域一晤,只字未提药材之事。 秦时行清楚,对方是在准备开出价码。 蚩侗虽小,各方势力却复杂,单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争就水深火热,何况还有王上、国师等多方势力。 对方是想借他的力。 为了解药,这一趟北域之行,他必须亲自去。 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夜色已深,一道嗔怪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王爷非要回府,就是为了躲着朕喝酒?” 秦时行抬头,眸中映出了一道身影,披着银光,如月下仙人。 他没有起身,只是张开双臂,踏月而来的人便坐到他怀里。 “喝了多少?” “二两。” 周唯谨眸中含怨:“又不是不让你喝,做什么非要跑回来。” 最近都宿在承乾殿,今日回来是为了收那封密信,自然不能告诉皇上。 他便一笑:“怕皇上天天对着我这张脸,觉得我烦。” “怎么会?王爷生得这般俊美,一天看十二个时辰也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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