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谨唇边的弧度加深,声音却还是低低弱弱的:“……嗯。” …… 禁军一行接到皇上的暗示提前撤出林子,在猎场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皇上的身影。 那头领焦急不已,正想进去寻找一番,却见那匹通身黑色的马不紧不慢地踏了出来。 王爷似乎是醉得不轻,靠着皇上肩膀,皇上正微微侧头说着什么,唇边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那头领看呆了,察觉出了一种隐秘的亲密,竟隐隐有种错觉——皇上和王爷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 哒哒的马蹄声近了,头领回过神来,上前抱拳行礼:“启禀皇上,已备好马车,王爷既然酒醉,是否让王爷……呃。” 话还没说完,皇上目光冷厉地射过来,头领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闭上了嘴,退到一边。 黑马便载着两个人,优雅地穿过重重禁军,往行宫方向去了。 披着夜幕渐渐靠近了行宫,两人没有再说话。 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近在眼前,秦时行提前松开了手臂,坐直了身体。 冷风吹了一路,仅剩的三分醉意也散去。 酒醒了,梦也醒了。 公主满脸担忧,马还没站稳就冲过来,亲手把披风披在皇上身上,嘴里不停地道:“夜间风凉,皇上也不多穿一点,冻着了怎么办?” 秦时行站在一边,有官员过来打招呼,秦海过来扶他,人声的喧哗让他有些恍惚,似乎那片黑夜里的寂静只是错觉。 “何大人呢?”他问。 秦海说:“禁军已经送何大人去休息了。” “哦。” 他抬头,公主正依偎着皇上往殿里走去,他刚才抱过的腰身后面,横着一条彩袖的手臂。 秦时行第一次的,对公主产生了类似怨恨的情绪。 然而他很快就压下了这丝异样,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心魔。 就算不是公主,也会有其他女人。 皇上终究是不属于他的。 一个时辰前皇上匆忙离去,百官面面相觑,现在皇上带着笑回来入席,饿了半天的大人们舒心的同时大快朵颐,气氛热烈。 御厨早已把猎物做成了各种美味,百官一边吃喝一边闲话。 “哟,这只鸡腿呈纺锤状,是我打的那只瘸腿鸡!” “这鹿肉鲜嫩紧实,必是我追了五里地的那只!” “这猪蹄……” “这野斑鸠……” 公主仍随皇上坐在案首,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秦时行耳中。 下午吃的烤肉还没消化,只想喝点酒。 拎起壶倒了一杯,哪知入口却是甜的,热的。 哦,解酒汤。 秦时行没再抬头去看皇上,心不在焉地拿筷子拨动着案几上的食物。 他一向自诩潇洒,哪知初入爱河,就一败涂地。 先是生生地郁结于心大病一场,再是日日沉沦患得患失,而现在……又是满心嫉妒心魔横生。 简直太不像他了。 百官宴结束后,各位大人们散去,各自回房,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的狩猎。 春猎一般持续三天,相当于是给百官放的春假。 秦时行回到房里,辗转许久未眠。 月升到中天,他还是忍不住披衣站在了皇上的房门外。 叩门的手悬在空中,停了半晌。 此时去找皇上,什么理由呢? 今日皇上带着禁军来寻他,理应说声抱歉。一路独马同骑,要不要道声谢?晚宴上荤腥油腻又喝了酒,皇上有没有身体不适? ……罢了。 哪有什么理由,不过是想见一面而已。 指节扣响了门,他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请进。” 却不是皇上的声音,而是清脆的女声。 秦时行垂眸默了半晌,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 难怪一路走来都没有侍卫,大晚上的,遣散了侍卫,孤男寡女能做什么呢? 许久没有动静,屋内的人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 房内,周唯谨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早知道他会过来?” 公主无趣地掩上房门:“居然这就走了……他当然会过来,伤心了一晚上,不得找皇上诉一下衷肠?” 周唯谨焦躁地踱步:“朕让你帮忙……撮合,不是让你设计伤他心的。” “皇上就是太心急。”公主咯咯笑了起来,“不彻底伤心,不到火候,怎么让王爷认清自己的内心?” 见他目光不善,公主无趣地耸耸肩:“好啦,明天这个时候,皇上绝对会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保证。” “你保证?” “当然。不过明晚,皇上要听我的话行事。” …… 秦海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房门,见到桌边的人,关切道:“王爷怎么了?” 听到声音,秦时行回过神,他不知在桌边枯坐了多久,抬头勉强一笑:“什么怎么了。” “王爷神色憔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秦时行失神地盯着窗外,喃喃道,“我失恋了。” “失……恋是何意?”秦海不解。 “去拿酒吧。” 秦海想说都这么晚了,再喝酒明日肯定起不来,但看了一眼王爷的表情,他又把话憋了回去。 从未见过王爷这样的表情,就像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 一杯又一杯,秦时行尝不出酒的滋味,只想让酒精快点麻.痹自己的大脑,把那些恼人的嫉妒和伤心全盘带走。 可事与愿违,喝得越多,那个人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他迷迷糊糊地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皇上的呢? 桂花香下软在他怀中的清苦药味,冬至夜里倾盆雨中的纤瘦身影,承乾殿里足下踉跄擦过侧颊的吻,冷战时簪花小楷捎来的只言片语,千里奔至江南落的那滴泪,药酒入腹后炽热的抚摸…… 不对,不对,还要更早。 那一百坛清酒,书房烛光下含泪的眼睛,穿着水蓝色长袍长身玉立的背影……凑近闻他酒味时扑面而来的龙涎香,为他披衣的凉手。 以及……初见时撞入眼帘的盈盈笑意。 原来,使团宴上的买醉是用情已深,承乾殿里的出柜是不高明的试探,那晚的拂袖而去是苦于背叛和利用,江南的同枕是故作不知暗度陈仓,除夕的焰火更是情之所钟爱意喷涌。 初尝情味,他甜蜜又惶恐,一边沉沦其中一边极力掩藏。 曲曲折折的情愫快要浮出水面,他又靠一场病继续当缩头乌龟。 可一场元宵夜宴,把他从自欺欺人中拽了出来。 白水都能喝出酸味,他分明是嫉妒了。 分明是早已沦陷。 天地都在旋转,可脑中那个人的身影还是那么清晰。 秦时行不禁想着,要是中秋那天他走了,也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其实他现在也可以走,解药别弄了,蚩侗也不去了。 就这样走吧。 免得日日伤心。 可是……小皇帝会疼啊,没有解药,他会那么疼,那么冷。 怎么忍心啊。 那是他在黑夜四下无人的森林里,才敢偷偷抱一下的人啊。 …… 秦海看着满桌空酒坛,眉心皱得死紧,满是无奈和担忧。 每次酒喝完时,王爷偏偏总有一丝清明,让他再去拿酒。 他不是不敢违抗,可王爷看起来好难过,似乎只有酒能让他好受一点。 但这样喝下去怎么能行,只能找人来劝劝王爷。 秦海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他本想去找皇上,可又怕扰了皇上休息。 犹豫了片刻,他转身去找何大人。何大人是王爷的朋友,总会有办法。 何方贵下午醉倒,半夜醒了饿得慌,刚溜去厨房偷了两条兔腿啃着回房,在门口遇到焦急不安的秦海,奇怪道:“你在这干什么?” “何大人,求您去看看王爷。”秦海急道。 “他怎么了?” “两个时辰了,王爷一直在买醉,喝了六坛酒,小的怕他喝出问题。”秦海想到王爷之前说的那个词,“王爷说他失恋了。” 何方贵差点喷出来:“啥?失恋?” 那家伙什么时候谈恋爱了?下午喝酒的时候也没听他提过啊?! 八卦的熊熊之火喷涌,何方贵眼冒精光,拉着秦海打算去围观嘲笑一番,鸡贼地打听道:“王爷喜欢谁?” 秦海想了想说道:“王爷喜欢皇上。” “?” 何方贵笑容僵住,脚步顿在原地,僵硬道:“你说什么?” 秦海不解:“王爷平日甚少与人往来,除了和您来往较勤之外,就只和皇上日日往来。王爷喜欢美人,所以王爷喜欢的自然是皇上。” 顾不上管秦海内涵他长得丑,何方贵瞬间打消了去看热闹的想法,拎着兔腿脚步一转就要走。 后背的烫伤又隐隐作痛,皇上的瓜他可吃不起,赶紧跑。 “哎,何大人!您不去看看王爷吗?” “不去。”何方贵关门前说,“不用管他,男人失恋了是这样的,喝醉了哭一场,第二天就屁事没有了。”
第34章 山间 正午的阳光照射进来,床上的人眼睫微动,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意识渐渐清醒,宿醉后的难受接踵而至,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嗯声。 一道哗啦声,帘幔拉上,隔绝了那道刺目的光线。 “拉开吧。”沙哑的声音说道。 一直守在床边的秦海闻言,只能去把帘幔拉开了一半,房间顿时亮堂起来。他把床头早已备着的热汤递了过去:“王爷先把解酒汤喝了吧。” 热汤下肚,清醒了几分,秦时行靠在床头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人们已经出发去猎场了。”秦海说完,又补充道,“皇上说了,让王爷今天好好休息,不用过去。” 听到那两个字,秦时行死水般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很快便消失,却说起了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北域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除了确认那味药材确实在蚩侗皇室手中,北域的探子还传来另外一些细枝末节的消息。秦海捡要紧的说了,却发现王爷明显在神游,根本没听他说话。 他想到昨晚何大人说的,喝醉了哭一场就好了。可王爷没哭,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而且看起来比昨晚还糟糕,会不会憋得更坏了? “王府和蚩侗皇室有传信渠道吗?” 秦海忙道:“有,是密信渠道。” 秦时行沉默了片刻后说:“回去后,给那位二皇子传信问问那味药材的下落。” 半晌,似是自言自语:“此桩事了,我们就离开吧。” -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酒味,沐浴更衣完,秦时行终于活过来了。 秦海出去的间隙,何方贵偷偷地摸了进来,一脸复杂地看着桌边喝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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