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只灰毛野兔伏在青黄的草间。 “看到了。” 秦海巴巴地看着他。 “?”秦时行瞥了一眼马上的弓箭,为难地摇摇头,“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兔兔。” 开玩笑,他一松开缰绳就掉下去了好吗,还想让他坐在马上拉弓射箭?除非他多出两只手。 “……” 秦时行把弓箭扔给他:“你玩吧。” 就松了一下,而且只松了一只手,就晃了个大的。 秦海接过,搭起箭拉开弓射了出去,动作朴实无华。 然而下一瞬,那灰兔子背上就多了一支箭,抽搐了几下,躺着不动了。 秦时行缓缓地转向他,满眼惊异。 秦海憨憨一笑:“都是跟王爷学的,不算什么,王爷过去可比……” 他戛然顿住,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秦时行了然,冲那边扬了扬下巴:“快去捡回来。” 先皇驾崩之后的事情,他听秦海讲过一些,没有强劲的手腕,绝对镇压不了当时的乱局。现在四境军权都在他手中,想必当初的摄政王是喝过风沙饮过烈酒的铁血真汉子。 可他却连个马都骑不好。 人家摄政王铁血手腕稳住朝局,他却只想着带上孜然吃烤兔子。 没办法,就是胸无大志。 进入树林,穿行在高树碧草中,秦时行听见河流淙淙声,便骑着马儿往水声的方向去。 七拐八拐地走了许久,来到了河边。 秦时行翻身下马,两条手臂一直紧拽着缰绳,酸痛不已,他擦了擦汗:“就在这里等何大人吧。” 秦海四顾了一下,有些忧虑:“此地偏僻,何大人不一定能找过来。” “放心吧。”秦时行向地上示意了一下。 一粒圆滚滚的红豆躺在地上,马鞍上系着一个袋子,戳了个很小的孔洞。 秦海放了心,从包袱里拿出小垫子放地上:“王爷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没过多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何方贵拎着一大串猎物翻身下马,兴高采烈:“哟,让我好找。” 五只兔子,三只野鸡,还有一只斑鸠。 秦时行佩服道:“何大人真厉害!” 何方贵盯着秦海身边那只孤零零的野兔,沉默了半晌:“你们两个人,这么久就打到……一只兔子?” 秦时行面不改色:“可持续发展嘛,浪费可耻。” 何方贵:“……” 秦海和何方贵集拢一堆枯树叶生了火,找来树枝当支架,利落地给兔子扒皮,去掉内脏。 秦时行站得远远的,生怕血溅在他身上。 何方贵刻薄道:“王爷殿下,能劳烦您移动尊足,过来搭把手吗?” 秦海忙说:“小的来就行,王爷最讨厌动物的血。” 何方贵奇道:“你连火锅底料都会炒,还会做烤肉,怎么不会处理食材?” “王爷不是不会,是讨厌脏东西。”秦海极为护主,“王爷做饭很水准很高,但只用处理好的食材。” 秦时行从包袱里拿出两壶酒,笑道:“你别抱怨,请你喝好酒。醉仙居新上的二月春酒,两千两银子一壶。” 何方贵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哪能劳动王爷,您坐着您坐着,下官来处理就行。” 很快,焦香味弥漫,撒上孜然和辣椒面,更香了。 条件有限,秦时行直接拎着壶和何方贵碰:“那件事情,苦了你了,是我连累了你。” 本来是他和小皇帝之间的事情,何方贵只因为和他走得近,就受了皮肉之苦,他既有歉意,更是感动。 何方贵啃着兔腿,满不在乎地一摆手:“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我不帮你,谁还能帮你。” “而且……” 秦时行拿着一条兔腿正在撒椒盐,见他神情怪异,不由得好奇:“什么?” 何方贵喝了口酒:“我那老婆,每次大夫来换药都要拧着帕子哭,一开始我觉得烦,后来又觉得没那么烦。” 秦时行听了个话头就懂了,暧昧一笑:“哟,我们何大人情窦初开了。” 何方贵笑了一下:“没那么夸张,先处着看吧。” 来的路上秦海说过,打到猎物最多是有彩头的,百官争强好胜,往年春猎都要到天黑才回行宫,在行宫开百官宴,享用猎物。 日已西斜,但天还亮着,三人便也不急,继续喝酒吃肉。 傍晚的行宫已经华灯初上,热闹不已。 当朝重武,就连文官也注重六艺俱精,多少都有一些骑射功夫傍身。 百官兴致高昂,再加上天冷动物反应慢,收获颇丰,很快就满载而归。 往年都要到天黑,今天落日堪堪西垂时,百官就聚集到了行宫,准备享用猎物。 皇上猎到一只梅花鹿,心情不错,唇边隐隐带着笑。 但随着天色渐黑,笑容消失不见,眼神逐渐阴沉。 百官皆至,下首第一张案几仍空着,只有王爷没有回来。 不对……还有何方贵。 王爷带着何方贵……再一次逃走了吗? 是因为那天他对何方贵用刑吗?所以要带着何方贵逃离他这个恶人? 可是他明明已经答应了,不再对何方贵下手。 一想到王爷想要逃离他身边,周唯谨几乎无法呼吸。 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拉回神智。 他安慰自己,不会的,王爷可能只是遇到危险绊住了脚。 可这理由多么的牵强,他自己都不信。 点了一队禁军,周唯谨上马跟着,再次进入了暮色四合的林子。 禁军举着火把搜索着,那火光时亮时暗。 周唯谨的心随着火光的闪烁,不断提起又放下。 呼吸有些困难,他茫然地喘了两口粗气。 马儿嘶叫,他低头,发现自己握着缰绳的手在剧烈颤抖。 “……炊事班那小姑娘,对我……嗝……一见钟情,说什么非我不嫁,结果……等我出任务回来,人家孩子都抱、抱俩了。”何方贵喝多了,躺在地上开始胡言乱语,“女人啊……哎!” 秦时行也醉了,但还能勉强保持风度,倚着树干一笑:“出息。” 眯了眯眼看着天边,勉强从醉脑里揪出一点清醒:“嗯……?天是不是黑了?” 秦海没喝酒,但撑得有些反应迟钝,闻言看了一眼天空,愣了一瞬后猛然跳了起来:“坏了!天已经全黑了,皇上和各位大人应该早都回了行宫了!” “……哦,那怎么办?”秦时行慢吞吞地说。 “咦,不对啊。”秦海又看了一眼,竟看到远处有火光,“着火了?” 火光渐渐靠近,还坠着马蹄声。 秦海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是禁军,估计是来寻王爷的。” 很快,那队举着火把的人马来到了眼前。 人马向两边分开,一骑高头大马从中间踏了出来。 马上的人面色阴翳,黑目沉沉地望过来。 和那目光一对视,秦时行倏地清醒了三分—— 那晚在江南总督府,他推门而入,也撞上了这样的一束目光。 七分的愤恨和质问,掩藏着三分惶恐与委屈。 ……怎么又委屈了,他只是喝酒忘了时间。 他见不得这样的目光,让他想起江南,想起江南的软烟雨。 周唯谨声音沉沉:“王爷好兴致。” 地上的篝火和树枝,歪倒的酒瓶和骨头,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心放下的同时,又狠狠揪起。 王爷永远选择找别人喝酒,而不是他。 “劳皇上费心了,是臣的不是。” 秦时行扶着树干站起身,禁军去抬地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何大人。 周唯谨定定看了他许久,调转马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回去的路上,秦时行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他堂堂王爷,躲一边喝酒,被皇上领着禁军找到。 好丢脸。 但最丢脸的…… 白天还温温顺顺的小马儿,在一堆繁杂的马蹄声和铁甲声中,竟然焦躁了起来。 秦时行本就不会骑马,还醉着,好几次险些被掀翻在地上。 他只能夹紧双腿死拽着缰绳,可蛮力适得其反,小马儿开始喷鼻,蹄子乱踩。 旁边一名禁军终于发现了他的窘境,主动道:“卑职来为王爷牵马。” 秦时行感激涕零。 哪知皇上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不许。” “……” 秦时行看向皇上,眸带请求。 他要是从马上摔下去,丢的是朝廷的脸面啊皇上!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周唯谨眉间的褶皱微松,手向后拍了拍马屁股:“过来。” 秦时行却没动,怀疑自己理解错了。 眼看着周唯谨眸光渐沉,脸色又阴翳起来,秦时行别无选择地走了过去,艰难地跨上马,紧贴着小皇帝坐在后面。 没办法,他可不想成为全天下第一个从马上摔下去的摄政王。
第33章 喜欢 一开始,秦时行还想自己坐直,和小皇帝保持距离。 他微微向后斜着,双手按在马屁股两边,勉强和前面的人隔了一指宽。 哪知一个急勒,马儿双蹄腾空,出于惯性,他整个上半身都扑在了周唯谨身上。 周唯谨淡淡道:“有个水坑。” “哦。”秦时行松开手,重新去抓马屁股。 还没抓稳,又是一次急勒缰绳,他又扑在了人家小皇帝身上。 “……” “有块大石头。”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秦时行终于察觉不对劲,他来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这么多坑啊石头啊树干啊? 但醉意沉沉的脑子实在懒得去想,那股浓郁起来的龙涎香更是让他心旌动摇。 他想到那猎猎作响的黑色披风,翻身上马的英姿,利落又帅气。 索性不挣扎了,环着前面人的腰,下巴搁在那单薄的肩膀上。 当然主要是为了不掉下去,毕竟事关朝堂的脸面。 夜色深黑,火光聊胜于无,没有人发现这一处的寂静。 周唯谨低头看了眼环在腰腹间的手臂,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笑意。 接下来的路便平坦多了,连最轻微的颠簸都没有,秦时行几乎要睡着。 他强忍困意,发现那些火光越来越远,他和皇上单骑落在最后。 看来小皇帝是没带人骑过马,才走得这么慢。 耳朵也有点红,是紧张的吗? 秦时行轻声安慰道:“没事,慢慢来。” 带着酒香味的热气喷洒在侧脸和脖颈,周唯谨耳尖一动,手指拽紧了缰绳:“好黑。” “别怕。”秦时行手掌在他腰上轻轻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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