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皇上忙着批阅奏折,偶尔还接见官员,闲着喝茶的就只有他自己。 桌案一角摆着本极厚的折子,封面上是礼部尚书的署名,想是礼部上奏的大选流程。但不知为何,那折子都落了灰。 距离皇上准奏选妃事宜至今,已经十来天了,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秦时行喝着茶,思绪却飘回了昨晚,皇上说他食言了。 他在御书房答应过皇上什么事? 哦,好像是有一件。但是…… 秦时行忍不住抬头,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喜欢穿黑衣,更映衬得面容白皙,眉目如画。黑衣领口隐隐可见一根白绳,想也知道下面吊着的是那块青色玉石,是除夕夜他送的。 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为什么要贴身戴着一块不值钱的玉石? 视线停留得太久,周唯谨察觉到了,转头看他,在和旁边官员说话的间隙还对他一笑:“可是好茶?” 秦时行一愣,有些莫名的慌乱,躲开视线生硬地嗯了一声。 是因为春天来了吗,小皇帝对他一笑,死水般的心,竟然微微荡漾了起来。 造孽啊。 来的官员不多,很快御书房就安静了下来。 周唯谨开始批奏折,不时轻声和他说两句话,问他雀舌喝了多少,王府的花开了没有,东南边寄来的芒果要不要尝尝。 皇上问得随意,秦时行答得也随意,真就是闲话家常。 两人隔着一道茶雾对坐,秦时行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觉又想起江南之行的亲密,手中的书半天没翻一页。 御书房暖和,但也不该面红心燥。 真是魔怔了。 秦时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起身给皇上倒了盏熟茶。 然后发现有丝不对劲——皇上到底让他来御书房干什么来了? 不是让他来看秀恩爱的吗?那位公主人呢? 他满心狐疑地等待着,可直到离开,也没见着那位公主的身影。 难不成,皇上真是找他来聊天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御书房的好茶秦时行尝了个遍,不时还要为皇上研墨。 红袖添香竟是他自己。 两人的相处又回到了最初,既没有江南一行的亲近,也没有元宵之后的冷淡,像极了极为普通的一对君臣。 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普通君臣。 那几个夜晚的同枕而眠,那个破齿而入的吻,似乎只是错觉。 这些天倒是没见公主的身影,但秦时行心中并未轻松一二。 因为他很清楚,他和皇上之间,根本就不是公主的问题。 他是个为世人诟病的断袖,皇上却是个正常男子。 皇上终究会妻妾成群,儿女满堂,这是他的权利,更是他的责任。 那一晚的……情动,不过是皇上在药物作用下的正常反应,说明不了什么。 可再如何理智,皇上从对面抬眸一笑时,轻声问他茶好不好喝时,那股龙涎香飘入鼻腔时,他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他就像个瘾.君.子,日日沉沦,却又日日强迫自己清醒。 好在终于有一个令他稍感安慰的好消息,北域探子传信回来,确定那颗配制解药所需的“霸鲸果”,就在蚩侗皇室手中。 …… 二月中,天光终于渐渐长起来,今年的皇家春猎提前了,便定在这个时候。 秦时行倚在床头,不肯从被窝里出来。 秦海拿着骑射服进来,催道:“王爷再不起便来不及了,皇上和百官一同从城门出发,王爷要是迟到,那多不好。” 那骑射服是大红色,却缀着绿色的滚边,还镶着紫色的环扣,秦时行看了一眼都觉得伤眼睛:“什么东西,我才不穿。” 秦海说:“这是明日才穿的,宫城距离猎场要走大半天呢——可不穿骑射服,王爷怎么打猎?” 说起这茬,秦时行就头疼,他连早上起床都很困难,居然还要大冷天骑着马去打猎?好好的休沐日,在家里烤着火喝点酒他不香吗? 秦时行抱怨:“谁提的春猎,脑子不好使吧。” “据说是那位蚩侗公主提的,蚩侗人善骑射,公主缠着皇上下的令。” “哦,明天也不穿。”秦时行又说,“拿我平时的衣服来。” 秦海不解,骑射服是专为骑马设计的,轻便,便于行动。 “谁说本王要亲自打猎?” 那衣服那么丑,他疯了才穿。 如愿以偿地穿上了平日的白衣,又披了一件狐皮披风,秦时行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了。 长龙似的车队从城门出发,皇家猎场在郊外,隔着宫城有几十里地,中午出发,傍晚才能到。 秦时行懒懒地倚在马车里,拿着本闲书翻看,还拢着个精致的小酒壶,不时对嘴喝一口。 马车空间小,炭盆又旺,热气上涌,没喝多少就有些醉意。 他掀起车帘,能看到前面那辆镶金龙纹马车的后壁。 这一路漫长颠簸,不知皇上和公主在马车里会做些什么。 空间狭窄,天又这么冷,会依偎着取暖吗? 看了片刻,秦时行放下车帘,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 天子车架。 被百官交口称赞“伉俪情深”的皇上和公主,呈斜对角坐着,好似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埃拉公主道:“到猎场还有三个时辰呢,皇上就打算一句话不说?” 周唯谨拢着暖炉,没什么表情:“朕和公主只是合作关系,没什么可多说的。” 捕捉到他平静面容下的一丝焦虑,以及时不时投向后面的目光,公主噗嗤一笑:“皇上如此没有耐心,怎能成功?” 周唯谨警告地眯起眼:“你答应了帮助朕,朕也应允了你想要的东西,莫非你现在想说成功不了?” 公主无趣地一撇嘴,说道:“一个月前,王爷连去御书房喝茶都不愿意,如今王爷日日陪皇上喝茶,岂不是进展迅速?” “年前王爷也会日日陪朕喝茶。” “那不是你们去江南前吗?”公主作为女人,对这类事情嗅觉敏锐,“必定是在江南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回来后,王爷才会躲着皇上。不然皇上也不会束手无策,病急乱投医来找我,不是吗?” 周唯谨默认了。 公主吃吃地笑了起来:“放宽心,相信男人的占有欲和野心。我保证此行之后,皇上和王爷会和好如初。” 周唯谨狐疑:“只是和好如初?” 他想要的不只这一点。 “当然了,还会更进一步。” 沉默片刻,周唯谨说:“若是事成,朕会允你所求。” 公主的神色突然有些哀伤:“亲生父兄送我入牢笼,未曾想,居然是外人答应送我出牢笼。” “朕还没有答应。”周唯谨皱眉,“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公主又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皇上,我还真有点喜欢您了。对谁都是一副冷心肠,唯有对王爷如斯细致又热情。” “但没办法,只能委屈您和我再呆两三个时辰啦。” 周唯谨和一个不着调的女人没什么多说的,拢紧披风合上了眼。 到了行宫安顿下来,果然已经天黑了。 百官一路颠簸,困顿不已,很早就歇下,为了明日的春猎养精蓄锐。 天公作美,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秦时行也被勾起了一两分兴致。 转头吩咐:“我让你带的东西,一样也别漏。” 秦海听话地将那一堆瓶瓶罐罐收好,跨上包袱。 百官早已在猎场门口等待着,都穿的是骑射服,倒是精神。 秦时行眼光一扫,顿时愣了一瞬。 皇上也换上了一套纯黑的骑射服,腰带扎得紧,勾勒出纤瘦的腰身,马靴上的双腿笔直,披风被风一吹,猎猎作响,显露出几分英姿勃发的少年气。 ——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王爷身上。 秦时行发现,他是场上唯一一个穿着长袍还裹着厚披风的。 “……” 还真打猎?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人们? 皇上也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秦时行干咳一声,轻轻一笑。 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秦海在他身后,拎着那个装满瓶瓶罐罐的小包袱,简直无地自容。 别人家的大人拎着弓箭,他家王爷却让他拎着孜然、辣椒面、盐…… 秦时行见秦海表情纠结,以为是在担心等会打不到东西吃,那堆瓶瓶罐罐派不上用场,便安慰道:“不用担心,何大人很厉害,等会我让他多给我们打几只兔子。” 那家伙是特.种兵出身,可厉害。 秦海:“……” 他担心的是这个吗? 王爷啊,你怎么就在这里揣着手,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狩猎开始。 皇上利落地翻身上马,率先策马冲出去了。 皇家子弟从小就接受六艺训练,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所以皇上虽然平日里身体不好,却也能骑马能拉弓。 秦时行看着那道身影,眼露赞叹,小皇帝真帅气啊。 百官也跟着皇上的身影入了林,有几个官员凑过来想和秦时行一起,被打发走了。 笑话,要是被发现他连马都不会骑,岂不是会笑掉人的大牙。 毕竟他只在动物园骑过一回,一圈五十,三圈一百的那种,还有工作人员在前面拉着。 等人都走完了,秦时行才慢吞吞地踩着脚蹬上马,好像不是很难,但他也不敢骑得太快,一直紧拽着缰绳,跟逛花园似的。 何方贵早就不耐烦了,屡屡回头看他:“你能不能快点!” 他养了半个月的伤,浑身发痒,正想好好展露一下身手。 秦时行奇道:“谁让你等我了?还不快追上去,给本王多猎两只肥兔子。” 何方贵吐血,挥了一鞭,马儿一下蹿得看不见影儿了。 秦时行落在最后,他身下的马儿也不急,慢慢悠悠的。 “真乖。”秦时行摸了摸马耳朵。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纤腰瘦腿,翻身上马的英姿。 哎,真好看啊。
第32章 过来 可再好看也不属于他。 皇上身边,始终跟着那抹鲜艳。 蚩侗女子善骑射,想必公主此时正在和皇上一起驰马狩猎。 哪像他,慢不拉叽地缀在最后。 一声鸟啼,唤回了秦时行的思绪。 人家都在骑马打猎,他搁这伤春悲秋,实在不像话。 秦时行深吸一口气,嗅着清新的气息,心情好了不少,闲庭信步欣赏着两边的风景。 皇家猎场自然占地极佳,风景秀美。 远可见巍巍雄山,近可见茂茂丛林。 “王爷,那有只兔子!”秦海兴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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