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行有些莫名:“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何方贵竟然扭捏起来,支支吾吾半天,“咳……你……” 秦时行不耐烦:“有话直说。” “昨晚秦海说你失恋了。”何方贵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他说你喜欢的人是皇上?” 自以为掩藏得很深的心事被一口道破,秦时行惊得无以复加,一口茶滑进气管,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见他的反应,何方贵心里确认了七八分。 “咳咳……你、你怎么会这么想?”秦时行拿手帕捂住口鼻,呛得满脸通红,还不忘追问。 何方贵便把昨晚秦海的那番推论抬了出来,秦时行听完沉默了。 他从来就不善于玩弄心机,也不善于伪装自己。可没想到,平日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秦海都能看出他的心思,那……皇上呢? 皇上有一双聪慧识人眼,一颗七窍玲珑心,会不会早已洞察了他的心事?是因为察觉了他在江南的逾矩,才匆匆忙忙地要立后封妃吗?原来皇上是想借此来告诫他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对啊,皇上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察觉? 那双春水般的眼睛一扫,就能照出他心底所有的肮脏龌龊。 何方贵纳闷,他也没说什么,怎么这兄弟一下子脸色惨白,像是遭受了什么致命打击。糙汉子不会安慰人,只是干巴巴地说:“哎,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有什么,反正你是要走的。” 也对,反正他是要走的。 秦时行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反问:“那你呢,到时候你走了,你老婆怎么办?” 何方贵一愣。 - 今日猎场中,公主不慎受伤,皇上心忧,带着公主提前回了行宫。 原来公主在追逐一只中箭的鹿时,被垂死挣扎的鹿咬了一口,伤了手臂。御医看过,好在无甚大碍,用好药材养着以后也不会留疤。 晚宴时秦时行借身体不适缺了席,秦海从厨房给他端了粥来。 说是晚宴,可今天开宴得早,散席时橙红的太阳还在天边挂着,落日的余晖温和地洒在大地上,百官们三两结队在行宫外散步。 秦时行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在床上呆坐着出神到天黑,秦海看他的样子急在心里,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敲门声传来,来的竟然是小福子。 小福子恭敬行礼道:“王爷,皇上请您过去一叙。” 秦时行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动了动嘴唇。 秦海听见皇上找王爷,心里一喜,指望着皇上能劝劝王爷。可转头却见王爷愣着似乎没听见,忙急道:“王爷,皇上找您!” 秦时行垂着眸子,整个下午,一想到皇上已经洞察了他的心事并对他十分厌恶,他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秦海见他仍没动静,急忙扶他从床上坐起来,伺候他穿靴披衣,又裹了件披风。 秦时行这才反应过来,问道:“皇上找臣所为何事?” 小福子恭敬道:“小的也不清楚。” 跟在小福子身后,却没有去皇上的房间,而是出了行宫,往出城的方向走去。秦时行心绪杂乱,竟也没有发现。 直到小福子说到了,他才抬头,看见一辆龙纹金边马车,正是天子御辇。 他往来处看去,行宫只远远看见一个角,竟已经走出一里地。 “皇上在等王爷。”小福子往马车上一示意,便躬身退走。 掀开车帘,秦时行一拢衣袍上了马车,目光瞬间凝滞—— 皇上竟双目紧闭,晕倒在榻上! 而旁边坐着的是那位蚩侗的公主,见他过来还露齿一笑。 “你——” 一阵幽香飘来,秦时行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时,秦时行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借着月光隐隐辨认出这是一片树林。 周唯谨躺在一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仍在昏迷。秦时行顾不上想别的,脱下披风把人包裹住,扶起来搂在怀里。 昏迷前的一幕涌上脑海,秦时行皱眉,那女人为什么要把他和皇上迷晕?难道那女人一开始接触皇上,就意图不轨? 一声细吟,周唯谨睁开了眼睛。 “皇上醒了?” 周唯谨有一瞬间的茫然,旋即就明白了过来,然后很想杀人—— 那女人说的帮他,就是把他和王爷一起药倒,扔到这没人的山沟里? 他真是疯了才相信她说的话! 秦时行问:“公主为何这么做,皇上心里可有数?” “……”周唯谨不是很想说话,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不知道。” 他目光躲闪,不欲多谈,落在秦时行眼里却是另一种意思——即使公主做了伤害他的事,他也不愿追究,甚至想默默袒护。 秦时行眸光黯然,却强自一笑道:“看月亮的位置,此时距离臣从行宫出来,约莫有两个多时辰,马车能跑三十多里地。不过以禁军的能力,找到我们应该不难。” 周唯谨从他怀里坐起身来,欲言又止。 那疯女人让他吩咐小福子今晚不用伺候,天子御辇回行宫必是一路畅通无阻,岗哨根本不会盘问——禁军根本不会发现他们失踪。 正想斟酌着提一句,秦时行却又道:“不对,既然公主千方百计把我们弄到这里,必定会延缓禁军和百官发现的时间。公主只要说皇上在房里,没有人会怀疑。所以最早,只能是明日出猎时,百官才能发现皇上失踪,禁军才能派人寻找。” “嗯。”周唯谨恹恹地裹紧披风,打了个冷颤。他本就寒症极重,又在地上躺了这么久,寒气入体,感觉骨髓里都渗着凉。 “别坐地上。”秦时行扶着他站起来,“还能走吗?” 他身子弱,那迷药用得极重,现在仍是头晕脚软,靠在秦时行身上缓了半晌,才勉强能站稳:“嗯。” 禁军最早明日中午才能找到他们,今晚肯定要找个地方落脚。远处有一点亮光,像是一户农家,只能去碰碰运气。 看出他腿脚虚浮,秦时行说:“臣背皇上。” 周唯谨摇头,树林里路不好走,他不想累着王爷。 秦时行心里黯然,果然皇上已经厌恶他了吗?明明都站不稳了,却仍不愿意让他背。之前种种,果然是他逾矩了。 “那臣扶着皇上吧。” 周唯谨这次没拒绝,他确实需要一点支撑。 秦时行本想扶在他后腰,想了想却只是扶在肩膀,隔了一指距离,虚扶。 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还是山路,周唯谨觉得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开始秦时行还只是虚扶,最后却是半扶半抱地搂着往前走。 等走到那户农家门口,周唯谨累得整个人倚在秦时行身上,小口喘着气。 秦时行抬手敲门,过了许久门才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戒备的眼睛。 秦时行有礼道:“这位老丈,我们兄弟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昨日遭遇匪徒,书和盘缠都被抢走,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见他说话彬彬有礼,气质温文,那老丈放下了一些戒心,拉开了门。 秦时行又道:“这是我弟弟,赶路累着了,只是想借宿一晚,明日中午就离开。” 说完,他递了几块碎银子过去。 那老丈眼睛一亮,这加起来少说也有五两银子。他在山脚卖菜,一天最多赚五十文,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再一看那兄弟俩,长得都极好,一身书生气,那弟弟显然是走山路累得不轻,但还抬头对他笑了一下,温良无害,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孙子。 “进来吧。”老丈温和道。 秦时行扶着周唯谨进去,在桌边坐下。 老丈端来茶水,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一个老妇人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老妇人从碎银子里拿出一块,其余的递回给秦时行:“小伙子,你拿回去吧,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你们遭遇匪徒,本就不富裕,进京赶考可需要好多钱的呐!” 秦时行推拒:“叨扰一晚,本就过意不去,您就拿着吧。只需要给我们一间房间,干净的被褥,一些热水就好了。” 他坚持不收,老妇人又是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和老丈两人张罗着去烧菜烧水。 人走后,周唯谨说:“一间房间?” 荒郊野外,秦时行当然不放心让皇上独处一室,但听人这么一问,他下意识就觉得对方是不满,只能压下酸苦解释道:“这家人穷苦,恐怕没有多余的房间。” 周唯谨却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我又没有怪你。” 秦时行微微一怔,抬头撞上那对笑眼,骤然失语。
第35章 心意 不一会儿,那老丈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过来,笑得慈眉善目:“饿了吧,多吃点。” 两碗白米饭,一道辣椒炒腊肉,有肉有大米,在农家已是少有的奢侈了。 周唯谨扒着白米饭,吃得很慢。 他盯着盘里,夹起一片辣椒,入口的瞬间皱起眉头,但他忍了下来,又吃了一片。然后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 周唯谨嗯了一声,桌下的手揉了揉肚子。 老妇人早已张罗着收拾好了房间,秦时行端着盆热水放到床边,让小皇帝泡脚,又去找老丈要了瓶伤药。 周唯谨慢吞吞地脱下鞋袜,双足浸在水中,皱起眉头。 他登基后向来是锦衣玉食,出入乘舆,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全靠一股意志支撑下来。现在一放松,只觉得脚底钻心刺痛,脚踝更是酸软无比。 秦时行关上房门,问他:“是不是磨破了?” “……嗯。” 秦时行在他身前蹲下,握住他的脚仔细查看,周唯谨不自在地缩了一下,脚趾微微蜷缩。 白嫩的脚底起了好几个水泡,脚后跟擦破了皮挂着干涸的血迹。 秦时行心里暗道,真娇贵啊。 他用银针挑破水泡,抹上伤药,手指屡次擦过脚心,周唯谨抓紧床褥,脚趾头蜷缩得更厉害了。 秦时行抬头:“皇上怕痒?” 周唯谨偏过头,脸颊浮起一丝红。 “对了,菜做得辣,皇上肠胃受得了吗?” “……无碍。”周唯谨声音很低,手掌却不着痕迹地在腹部压了压。 帮皇上处理完脚上的伤,秦时行打来水,两人简单洗漱一番。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时行总觉得他脸色过于苍白,只当是赶路累着了,便道:“皇上早点休息吧。”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周唯谨抬头看他:“你呢?” “我睡地上。” 周唯谨声音冷下来:“为何?” 秦时行心里有些发苦。且不说小皇帝是否已经厌恶了他,单论昨晚听到的那句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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