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噗嗤一乐,拉长声音道,“位置你定。” 华芷昕轻哼一声,算是点头应允。 “不过你我二人这半月来真是够忙的,你做药膳我制药茶,布施给周边的父老乡亲们,也算是响应了朝廷的召令。”我忽然凑近,轻轻一刮华芷昕鼻子上的面粉残渣,望着她愣住的样子抚掌大笑,“还多亏了你那位指挥使‘朋友’提供的太医院药方呢。” 华芷昕动作一僵,沉默良久。 “……羽澄。”她忽然定定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张着口,半晌不说话。 我眉眼一弯:“怎的?” “等这事彻底过去后,我想自己开一家点心铺。” 平日里明艳张狂的眉眼此刻却微微敛下,无名茶铺安静下来,只听得清珠落玉盘的诉说声:“这次疫病规模不大,可仅仅在短短的数十日,我……我看见了自打我出生以来甚至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的盛世颓景。” “整个大顺最繁华的地段却像一个死城,人烟寥落、关门闭户、万里无声。我身边的一个又一个人在倒下,但我却无能为力。” “直到你我那日商量了之后,你拉着我挨家挨户敲响房门,以至于后来的送茶送药,无怨无悔。在那段时间里,我见证了数不尽的人从盼生到盼死,但却又在濒临死亡的时刻,从朝廷、官府、太医院、草华堂甚至是你我手里的一份粗糙的茶水点心中——看到了希望。” “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原来做一个普通的店铺掌柜,也能活得那么精彩。” “咳,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望风镖局主要是由我哥来打理,你当了这么多年茶铺掌柜,就帮我介绍个便宜点的铺面吧。还有——” 一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胳膊。 “行啦——” “隔壁有家空置的,店主人我熟,回头就给你介绍。” 华芷昕一怔,抬起头来。面前的女子笑眼弯弯,孑身而立,身后是一片许久未见普照上京城的璀璨阳光。 她安静片刻,嘴角一勾:“嗯。” 还有…… ——谢谢你啊,羽澄。 盛世之下,我陪你穿过迷障;乱世之中,你陪我走过惘然。 兜兜转转,行路天下,感谢有你。 “说起来……武林大会要落幕了罢?” “感谢诸位历经万苦找到吾儿,”傍晚时分,芙蕖台一处墙边,萧珀忽然躬下身来,深深一礼,“萧某无以为报。” “门主说的是哪里话!”六扇门几人纷纷避开,再拱手弯腰去回礼,“这是我派应有之职,门主这般做,我等不胜惶恐!” 萧珀无奈地笑了笑:“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现在不过一介布衣百姓,托听雨楼楼主的福才能在武林大会举办之所浑水摸鱼这么多天。” “只不过……”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神色难辨喜怒的周陌上,欲语还休。 “只不过你们的萧门主身中蛊毒,虽然被我救了以后没有大碍,但对这件事情却失忆得彻彻底底。”身边沉默许久的令狐敏双臂环抱,挑着眉开口,“说明白点,她甚至连为什么与子失散都没能想起来。你们贸然将这么大一少年丢给她,她怕是比你们还懵。” 闻言萧珀嘴角一抽,却好半天没吭声,算是默认。 “……是我等唐突了,”一片沉默之中,余皓金与濮江余对视一眼,轻轻开口,“当年我二人虽身为左右护法,却因意外与大人失散,数月后门派里传来消息竟说门主早已身陨,我俩信不过,挂着完成任务的名头四处走南闯北,借机寻找大人的踪迹。直到路经西域一片大漠时,才找到了身中蛊毒昏迷不醒的您。” “我们同一群追随大人的死士,四散开来,处处求医问药,寻找能救您醒来的办法。而后来京城里传来舆论,才知大人曾有一子。” “周公子是段氏兄弟寻来的,直到那时我们几人才再度汇合。大人不见踪影,我等便只得四处搜寻,方才来到武林大会,也遇见了……听雨楼楼主。” “事情就是这样了。”余皓金语毕,长舒一口气。 “……”几人默然良久。 “不管怎么说,仍然要感谢诸位的生死相随。”萧珀苦笑,“我既身中蛊毒,定是与西域的人交过手。如今武力只剩三成,若是让陌上跟着,反倒危险重重。” “探查真相的事有我们两个就够了,几个后辈晚生不必插足。”令狐敏话中带着点刺,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冲萧珀眨了眨眼睛,“听说周陌上之前是走镖的?那应该也会些身家功夫。他现在就由你们带着,去六扇门里排个号吧。” “这……”几人看向萧珀,欲言又止。 “就按令狐楼主说的去办。”萧珀轻轻点头。 “……是。” 与此同时,芙蕖江边。 “今日上午蜀中官府传来消息,”欧阳冈手上握着一张纸条,冲身侧道,“那位新上任的锦城县丞回信说,上京城在五六月曾经疫病横行,但是在半月以前便逐渐转好,让聚在芙蕖台上的武林中人无需担心。” 叶霑含微蹙着眉头:“可是那日的变故使武林大会无法按期举行,如今花落谁家未有定数,大家却都应该准备启程离开。” “无妨,这次大会的目的本来就不指望选出一个真正的武林盟主。”欧阳冈轻轻一笑,看向一旁的欧阳晓鱼,“但我却不枉此行。” “既然知道了身份,今后打算怎么办?”他忽然问。 “……我来此地是为了找师父,”欧阳晓鱼冷着一张脸,声音却有了一丝温度,“如今已赴大会,却得知师往漠北,自是不能久留。” 欧阳冈一怔,叹了口气:“……叔父留不住你。” “回上京吧。” “……”欧阳晓鱼抬头,神情中带着一丝不解。 “两月后的中秋夜宴,万国来朝,其中自有漠北匈奴。” “那可真是巧了。”叶霑含拍掌笑着,与身边人对视一眼,“我闲来无事,接了个单子,原本就打算今夜返京。” “——你我同去。” 月照西边,芙蕖江中莲花摇曳曼舞,用皎白月华铺就了一条漫漫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学生:0人,总计43人 老师:0人,总计6人 别急,还没有结束—— 下一章会有大家喜欢的剧情(姨母笑) 第49章 七夕节,又名乞巧节,自千年以前鼎盛至今。 每逢此夜,朝廷撤开宵禁,星光影绰,月华生辉。无论是祈福许愿、乞求巧艺,还是坐看牵牛织女星,都使得大顺青年男女趋之若鹜,四海八方万人空巷。 ● 彼时的上京柳若河畔,万家灯火流转绵延,红墙宫禁尚在远方。将近两月的足不出户,大半月来的休整,此刻才稍显百废而兴,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按捺不住地欣喜与疯狂。人头攒动,不约而同涌向一座璨若明珠的金玉高楼—— 那正是娉婷阁。 一来为俏美娇娘于楼上红袖相朝,二来为千古绝乐袅袅余音绕梁,三来更为倾国倾城花魁娘子一曲琴音葵藿倾阳。 七月初七的上京第一风月盛景,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 人潮越积越广,不断跃动着,喧闹着。数不尽的风流才子和显赫贵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阁上,只盼见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白衣一袂。 然而,三柱香的时辰过去了,雕梁画栋间仍未有人踪。 “不用等了!”其余几扇木窗层层推开,人们纷纷抬头,便见那其他几位穿着明艳的闺丽佳人掩唇而笑,“阿鸢姑娘她——” “今夜已经名花有主了!!” 一时间,惊叹声、唏嘘声、怒喝声、悲慨声此起彼伏,几个富家公子哥把折扇一收,仰天长叹,不过一会儿又向其他莺声燕语投去脉脉含情的风流目光。 只是不知,何等逸群之辈才会有这般好运? 王展轩今晚喝多了酒。 好不容易说服父王可以在上京城多驻留几月,原本以为京畿地带、天子脚下,自然不会多生是非,谁知那帮远在汝南的老顽固几番飞书传信,不谈军事,不论政治,不提民生,竟然只是为了给他催婚!!! 还附带了一叠豫州的美人图册,苦口婆心要求他定要选出中意的一个。 ——真正的沉鱼落雁怕是还对汝南王世子妃之位不屑一顾呢。 王展轩苦哈哈地想,继而又几度倾杯。 俶尔之间,身后的门开了。女子莲步轻移,一碗汤药掷在桌上。 “解酒的,赶紧喝了。”清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带着别样的韵律。 “……”王展轩定定地坐着,没动。 “世子殿下这般摆架子,是要‘奴家’亲手侍奉?”谢时鸢语气淡淡,却刻意咬重了“奴家”二字,神情戏谑。 几月来,二人情趣相投,先从最初的歌舞音律逐渐聊到琴棋书画、百姓民生、治国安邦乃至江山万卷,无所不谈。王展轩最为惊讶于此女深闺觉浅,便试探性地自报家门,谁知竟得到了听雨楼主事这般出人意料的答复。 那一日,远赴上京的藩王世子第一次对乔装花魁的江湖女侠动了情。 从此以后,二人便也不避讳身世,相处时间渐长,你非天潢贵胄,我也不是武林名媛,久而久之,真有了一种平等相待、相敬如宾的夫妻相。 可无论再怎样想入非非,王展轩却也是万万没料到现实之中谢时鸢说完话后,竟然真俯下身来,将解酒汤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气。 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由分说地站起身,左手一把夺过汤碗放在桌上,右手紧紧拽住那双芊芊柔荑,微显醉态的眼眸中暗流汹涌。 谢时鸢一哂:“桀骜多情的世子殿下这是想心疼人?” 红唇皓齿,一张一合,显得与往日格外不同。 ——让人想要吻上去。 “……时鸢,”他面色多了一丝急迫,顿了顿,声音低沉得有些嘶哑,“你……可有心上人?” 那酒后劲十足,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他仿佛看到方才一脸玩味的笑容骤然收起,那女子白衣胜雪,墨发三千,静静地站着,久久不语。 谢时鸢抬头,浓墨色的眼眸仿佛有万千星河在闪烁,汇成了面前人微醺的模样。 红唇微抿着,较往日多了三分媚态,七分情意。 平素里从不拘泥于男女之情的世子殿下脑海中此刻竟一片混沌,他喉结紧了紧,轻轻搂住面前的女子,埋下头去,凑近那抹嫣红。 方寸之间,一只素白的手指横斜在前。 那上京第一美人唇角间含着笑,眼里却分外清明: “再不去喝,醒酒汤怕是要凉了。” ● 徐栀快步走在街上,周身的万里灯火和才子佳人的嬉笑低语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通通置身于外,与之千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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