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绝的是,她自小便下定决心,苦学珠算,立志要开创一个商号,打遍大顺无敌手,使金银货物流通四海,福泽万民。 有传言说她与皇室有过交集,更是和曾经的皇甫小姐、当今的太后娘娘义结金兰、生死与共。 她早年的人生,正是应了她的名字,应该钟铭鼎记、千秋传世。 只可惜沧海桑田,时光辗转,女官制度百废待兴,天下归一的商号还未创立,这般的奇女子却俶尔之间,不知因何缘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众视野中。 几乎无人注意到,多年后的某一天,在一座破败的尼姑庵前,大门缓缓打开,阳光洒入,慈音师太手持一串檀木念珠,站在光里。 故而此后的世人,只知师太慈音,无忆钟氏千秋。 “几日前钦天监也传来消息,对师太您当时所问之事有了回应。”郝樾邈微微失神一瞬,便埋下头对身前人说,“但他们竟说天象紊乱,一片混沌,看不清明。” 慈音师太半仰着头,神色莫测:“能入钦天监者,这次多半不会说谎。” 传言并未作假,钟千秋与皇甫翊确实因为一场生死劫数义结金兰,但世人不知道的是,曾经孤标独步的钟小姐还意外救过当今皇上的生母,这份恩情,王锖永远感激于心。 年幼的他曾经悄悄拜访尼姑庵,面露希冀地告诉慈音师太,他可以许她所想的任何愿望,包括修缮尼姑庵,包括御赐牌匾、昭告德行于天下。 但是出家前的奇女子、出家后的慧尼姑微笑着摇头婉拒。王锖至今记得,她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小皇帝,像一位慈爱的长辈,眸中却含有万千玄机。 她说:“陛下,您若真的感激钟氏小姐,那就请完成她在世间最后的执念——予一片繁华盛世,予一片海晏河清,家家户户吃饱喝足,没有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有抢杀劫掠的盗匪,更没有男重女轻的俗念。让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让大顺的每一座山川、每一条河流、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子民都有未来可期。” “这个愿望,她意识到自己一辈子、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或许都完不成,但是还有千千万万个她在暗无天日、三教九流之所祈盼着终有一天到来的光明。”慈音师太神色平静,眸中却仿佛藏有万千星河,“带来希望的人很多,而陛下,您也是其中之一。” 年幼的小皇帝神色逐渐由懵懂转为坚定。他攥紧了手中的拳头,抬起头来: “朕会的。” 钟家大小姐与太后的金兰之谊是真的,慈音师太与当今圣上的忘年之交也是真的。 这也是郝樾邈为什么能够在宫中传过师太的口信就能自由穿行到钦天监的原因。 “天象混沌不清的确难有,”慈音师太叹了口气,“大顺未来的国运走势怕是要多舛了。” 郝樾邈微微一怔,刚想说话,却听身边人又开口道:“不过眼下更棘手的是这突发的疫病,这么多天,宫中太医也应该给个准信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上京城,无名茶铺。 华芷昕脸上裹着一层布巾,虚叩两下,刚要推门而入—— 门无声地自里而外打开了,我眼神中充斥着警惕,同样蒙着面,见到来人,放松了些,声音中带着一股疲惫:“今天茶馆不接客,抱歉。” “我就是来看看你,”华芷昕略一抬眉,“堂而皇之地把人堵在门外面,羽掌柜,待客之道退步了啊。” “……阿陆也染上了。”我声音有些沉重。 “就是要说这个。”华大小姐抬脚往门里跨去。 “还记得我们之前在草华堂门口看过的那几个人吗?他们和后来乡邻们症状颇为相似。”对阿陆简单慰问几句后,华芷昕拉着我坐到桌旁,眸色微深,“而我几日前恰巧从别人口中得知,这疫病是从城郊的一座小山村里蔓延开的。” “别人……”我抬了抬眸子,“是指杨指挥使?” “……”华芷昕顿了片刻,不置可否: “锦衣卫管侦察,但从谁口中得知不是重点。” “重点是,”华芷昕面色凝重起来,十指交叉,“寻常疫病有天受 ,有传染,但此疫不然。” “甚至连宫中太医,也未曾分析出其系出何源。”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学生:0人,总计42人 老师:0人,总计6人 第46章 翻译成前世的话来讲,就是对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人群一问三不知。 “那是有些棘手,”我神色中带着稍许诧异,微微抬头,“但寻常情况下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芷昕你是不会贸然来此与我商讨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你知道了些什么。”语气肯定,是多年朋友培养出来的默契。 “……”华芷昕直勾勾地盯着我,半晌后,眉眼忽地一弯: “不愧是你啊,羽掌柜。” 原本茶香袅袅,如今却嗅之即散。无名茶铺内光影交叠,在或起或落的咳喘声中,平添了几分凄清。 “宫中太医的确没琢磨出此为何疫,但杨忆辰跟我讲这些的时候,顺带提了个不太寻常的地方。”华芷昕声音很轻,“他说,太医院里有位狄御医,在出宫采药的时候,恰巧从那个村庄里救下了一个幸存的孩子。” “整个村里将近无人生还,为什么他却能安然无恙?” “上京城里大多数人皆患上此病,那为什么还有人像你我那样暂且无碍?” “我们只是普通的京城百姓,麻布面巾的作用微乎其微,百毒不侵更是空谈。” 我蹙着眉,沉吟片刻,缓缓道:“你是觉得——此疫并非杂气入体之故,而是另有其因?” “没错。”华芷昕点了点头,“你不妨想想,阿陆近几日是否做过你和阿柒未行之举?” “无非是与往日一般的货运、采茶、担水……”我喃喃着,忽然浑身一僵。 “阿陆前几日去过柳若河畔采买,而且……回来后浑身湿透。” 柳若河贯通了整个上京城,寻常百姓家都会从其中取水维持生计。 而无名茶铺内的院里有一口井,平时泡茶所用的水就从井里汲取,所以素日来不会转两条街去河边多此一举。 好巧不巧的是,这样的井,华氏兄妹的望风镖局里也有一口。 虽然知道稳重如阿陆基本上不会有根筋搭错了采买过程中专程去喝河里的水,但是万一呢? 万一他上桥时一脚踏空,摔进河里呢? 万一人潮汹涌或是车马疾行,他走路一不留神被撞入河中呢? 再联系上他浑身湿透却强颜欢笑安慰弟弟的样子,我骤然想起前世19世纪于Y国肆虐的霍乱,以及医生约翰·斯诺的发现,不寒而栗。 ——这次疫病不管源头在哪,何人所为,总归怕是要依水蔓延。 而此时的整条柳若河,恐怕已有八成中招。 我双手抱住脑袋,思绪凌乱成麻。 “我知道了!问题出在水里!!” 太医院里,狄丹忽然以拳击掌,双目放光。 “……狄兄何以见得?”彼时的太医们正围在一处,讨论三天三夜没有头绪后,声音中都已经透着一股疲态。 “在疫病蔓延的初期诸位心中便已有了定论,此病并非普通的瘟疫,而是一种手法阴毒的蛊术。”狄丹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却仍因内心兴奋忍不住侃侃而谈,“中原禁蛊,必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想毁我大顺国运之昌。然而还有几月便赶上番邦进贡的时候,为了不伤和气、彰显上国风范,陛下和太后都有心压下此事,再暗中调查。” “我等本就只是太医,行医救人可以,但是对于施蛊解蛊确实不甚精通,只得对外称不知其源。因此,单纯从蛊术上来破定是不行的。” “通过这几天的推敲,发现蛊物似乎也通晓‘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所以最容易染上此病的自然就是鳏寡孤独废疾者。而且这类人一旦患上,反响会比其他人强烈得多——之前我们所谈过的那个城郊山村‘怀孕的李家媳妇’就是个例子。” “大量火攻肯定是不行的,治标不治本,而且有违医德,伤害的也是百姓。” “恰恰奇怪的是,我在那个山村里意外救下了一个孩子,全村的人都中蛊而亡,只有他幸存着,而且至今并无大碍,由此可见,并不是先辈们所言的‘杂气’情况。” “众所周知,所谓蛊物,大体上来讲就是经过阴毒手法训出来的虫子。那个山村因为一个不慎将困在尸体里的蛊虫放了出来,致使大部分人皆被咬伤,才会得以那般惨烈的结果。但是那场大火已将所有蛊虫毁尸灭迹,但是经过一番缜密推论后,我很确定:如果没有借助外力,它们会一辈子待在尸体中,成为人们眼中的‘鼓包’。” “上京城里最多跑出来两三个村里人,按常理来讲不会造成如何严重的伤害。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什么手法,让防卫森严的上京城大半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众人面面厮觑,一时无言。 半晌后,有人微皱着眉头开口了:“狄兄是指……你方才最开始所讲的柳若河的水吗?” “正是。”狄丹神情严肃,“是我们太过忧虑,已然草木皆兵。忘记了虫豸的本来面目——它们是卵生的。” “柳若河沟通了上京的东西南北,俨然已经成为了京城百姓的取水之所。因此,幕后主使自然就会顺理成章将最初的蛊虫卵投入水中,人饮其水,变相也就成了那些虫子的寄生之所。” “而剩下的虫卵逐渐在水中产出蛊虫,再孕其卵,再生……就这样,促成了一个死循环。” 众太医:“……”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咳咳,狄兄的见解很独到,”半晌后,有太医轻咳两声,质疑道,“但是蛊虫投于水中这个结论,无凭无据,如何证得?” 狄丹微微一笑:“问的好。” “在回京的路上,那个孩子告诉我,最初染上这病的人——村里的刘家小哥,被村里人发现的时候,躺在山外的水边泥地里。而那江水,恰好与上京柳若河相连。” “所以我们只需要将计就计,按时配出解蛊药,反其道而行之继而投入江中,就可从根本上解决这次疫病。” 众人迟疑片刻,纷纷点头。 那么接下来,该头疼的就应该是—— 如何来配制早就被中原明令禁止的解、蛊、药了。 廖驭瀚两手各提一个废菜篓,没精打采地走在红墙碧瓦的宫道之间。 他是一个从民间刚调来不久的御厨,更切实一点,是位从八品助厨。 正午刚过,御膳房的人洗锅的洗锅,端碗的端碗,睡觉的睡觉,算是分工有序。但是廖助厨要惨一点,他被顶头上司荆泽分配去处理废菜馊菜,归完类,还得一并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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