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初步建成的目的是为了练兵,但在建朝初期,有官员谏言说效法前朝,增设武举,这才让这同为考场的演武场设在贡院旁,分别择出文武良才,为大顺效力,也算一段佳话。只不过,以往文举武举都要分时考,今年随着礼部尚书入狱,仓促间改了许多东西,便有了这文武科举同时进行的弊端。 彭蕊央猜得不错,那红衣女将确为翟令。 骏马飞驰,马蹄高扬,尘土四起。此刻翟令身着男装,眼眸如一弯冷月,微微眯着,弯弓搭箭。 “嗖——” 随着凌厉的一声弦响,三支箭矢腾空而去,带着一丝冷芒,正中靶心。 “好!!”周围的人一通喝彩。 翟令本人却面无表情,翻身下马,微微凌乱的方髻透出几丝傲气,在听到考官判决之后便转身离开,像个出来历练、傲骨未泯的官宦子弟,引得不少人议论纷纷。 然而谁也没看到,那眼瞳睥睨中藏着的一抹寒意加重,又在瞬间被不留痕迹地掩去。 与此同时,万迎楼内。 今日是文武双举的日子,客人变少,酒楼的生意自是冷清了些。 卢杰难得手里没了活计,颇为清闲地四处转悠。转头便见身侧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眉毛微皱,不言不语地饮着酒。 “这位兄台,何事如此烦忧啊?” 头顶骤然传来声音,张幕放下酒盏,抬起头来,一眼便见那掌柜噙着笑意,站在身侧。他微微一顿,思虑片刻,才低声开口道:“……今日会试,我的几个有些学问的门生都去参了考。” ——这么年轻便当了一众举子的教书先生?前途无可限量。 卢杰心中暗自腹诽了一阵,不一会儿,脸上又露出了标志性笑容:“既已考入会试,令徒之才有目共睹,先生不必过于忧心。” “那几个毛小子自是不必叫我忧虑,”话音刚落,张幕便轻轻接口,神情中却藏着一抹不可名状之色,“只是……” “只是什么?”卢杰见他没了下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口询问。 张幕忽然神色一正,只是眼中还留有一片微熏,他侧着身,抛出一个看似牛头不搭马嘴的问题: “卢掌柜,你说……古今科考,可有女子参与的先例?” “……未曾听闻。”卢杰闻言为难地摇了摇头,但眼眸中却含着一丝别样的坚定,“但若有朝一日,朝廷做出这样的决定,在下是决计不会反对的。” “毕竟士农工商高下有分,但科举却能让我这样满身铜臭的商人都能获得为官的转机,那些女子又有何不可?” “这样啊……”张幕转着酒盏,眼中些许细碎的微光闪烁,喃喃自语着。 “说不定哪天我就想开了,”卢杰渐渐走远,留下一个招手的背影,“把这酒楼卖了,去科举的明算科应试,捞个官来当当呢!” 时间飞逝得很快,春闱的第一天就这样轰轰烈烈却又是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夜幕降临,弯月如钩,在黑沉的天空上散出柔和的光辉,照耀着青空下的这片沃野。 号舍里,彭蕊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身侧另一个格间里的徐栀却有些兴奋地滔滔不绝:“真没想到,科举的情形跟我之前所认为的完全不一样,就好比现在的条件……杨兄?杨蕤泱——还醒着吗?!” “……是许兄啊,我还没睡。”彭蕊央拖着下巴,声音有些困乏。 杨蕤泱是彭蕊央取的挂名,而徐栀自取的名字则叫许宣印。 见有人应声,徐栀便接着刚才的话头接着讲道:“现在科举的条件的确有些艰难啊,要缩在这小房子里待上九天六夜,着实是……” 话还没说完,便没了声。 “……许兄?你怎么了?!”彭蕊央试探着喊了两声,见没人应,声音便略略紧张起来。再环顾四周,却发现身边这一排号舍除自己之外的众举人都没了声音。 “诶——你们……”彭蕊央有些慌了,足尖抵了抵墙面,却见眼前掠出一道黑影。 这号舍是密闭的,彭蕊央力道不够,挣扎无果,慌乱之中正想大喊出声,却见眼前人一把摘了面罩。 “放心,那几人只是晕过去了,没有生命危险。”皇甫铮一袭夜行衣,缓缓走进彭蕊央跟前,蹲下身来。 “……监守自盗啊,皇甫统领。”彭蕊央见到来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这么晚了,您不忙着在宫门前守着抓贼,反倒喜欢上扮贼来吓人了是吧?” “今日副将值夜,我来看看你。”皇甫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四下张望了一番,笑容微敛,“你真的……打算在这科举考场考上九天六夜?” “前朝便设有女官,今朝为何不可?这话可是你说的。”彭蕊央耸了耸肩,轻轻笑了笑,“你没来的这几天,我想明白了:女子当自立,若已有满腹经纶,又不能为国效力,那活着何其无趣?” 皇甫铮凝视了她半晌,嘴角微微上扬:“倘若考中了,日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能考上就不错了。”彭蕊央这时却又乐天地望向夜空,寥寥几颗星子在她眼眸中映出熠熠光辉,美得令人心醉。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来,神色严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人,“皇甫铮,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皇甫铮不明所以。 “就是那句,”夜风拂面而来,彭蕊央的声音飘得有些远,她的眼神又躲闪起来,脸颊似乎微微泛了点粉,隐匿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你永远会支持我。” “……”皇甫铮愣了一下,好半晌反应过来,盯着眼中之人缓缓笑了。 “是的,”彭蕊央听见他说,“我永不悔改。” 夜风一股接一股地吹来,夹杂着些许比白天更深刻的陈腐臭气。 二人几乎同时掩住口鼻。 “你们这科举会试的条件……真的有待提高……”皇甫铮屏息吐气,须臾才低声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艰难。 “……别的都还好说,大不了就是在这号舍里熬上九天不出去,”彭蕊央神色有些一言难尽,把脸藏在袖袍后面,低低开口,“就是这臭气……休息的时候我特意打听过,不远处有间……唔,茅房,由于要考会试,夜香一直没来得及倒出去……” “要是哪天能有些一举两得的方式,不用受这等苦,该多好……”面露难色的皇甫铮听见身边人在轻轻慨叹。 脑海中灵光一现。 ——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学生:zz共1人,总计32人 老师:0人,总计2人 叮——沉睡的理科细胞在觉醒,皇甫大统领激发了工匠新技能~ 第20章 无独有偶。 彼时,另一处的武举号舍中,好似凭空出现的黑衣人蒙着面,虽然看不清脸,但双眸中的不明情绪隐隐透露出他对这若隐若现的气味的极度控诉。 翟令神色倒是颇为镇静,她先轻轻环顾四周,见无人察觉,才回头盯着面前的黑衣人,缓缓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问道:“你来此做甚?” 语气熟稔,明显已经猜到了来者身份。 “……小姐,”黑衣人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半跪着抱拳,却能隐约看出那是从伍之人行的军礼,“一月前,我们从一伙北进的贼匪队伍里劫出一样东西。” “哦?”翟令挑了挑眉,来了几分兴趣,“什么重要物件竟要赶在这种时候与我相说?” 黑衣人微垂着头,从袖中翻出一样东西,声音略微低了低:“是……将军当年留下的——” “白虎兵符。” “……爹爹?!”翟令,不,现在应该叫崔苓了,只听她轻声喃喃自语着,原本应早已古井无波的眼底现出一抹惊诧之色,双手都在微不可查地颤抖。半晌,她才再度看向黑衣人,声音中有些不可置信,“那真的是白虎兵符?你可有十成的把握……” “漠北铁骑,就算是身死魂消,也绝不会错认自家虎符。”那黑衣人声音坚定,掌心托出一样物件,狴犴为头,铜砌其身,确为白虎兵符无疑。 “兄弟们在北疆服役,偶见一伙贼人谈吐奇异,举止非常,不似本国中人,便将其擒获,却未曾料到那帮异国贼匪竟私藏漠北兵印,若放任他们北归,后果不堪设想。”黑衣人轻着嗓音,却从话中透出一股难以比拟的铿锵之色,他的眼神锋利,像是狼群中候王归来的孤战者,“我知小姐此番女扮男装参与武举,便是要踏入朝堂,重整崔家军旗鼓,而有了这白虎兵符,便是如虎添翼。” “将军身死,小姐犹在。漠北铁骑将永远听从号令!”这是黑衣人临行之前留下的誓言。 崔苓怔怔地望着寂寥的夜空,掌中的铜符在月色之下泽着银白的光晕。 第二日。 万迎楼里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至少卢杰是这么觉得。 来看看身侧的那个座位吧:周围无人,一个黑衣男子静静地坐在桌前,矜贵的黑色劲装衬着古铜色的深邃面孔显得更加冷冽,恍似一四海为家的江湖游侠。他进来后,便无声地找了个座位,端了一盏茶,对着一卷有些皱痕的宣纸出神。 ——但关键就在于那盏茶啊! 那是他们酒楼免费提供的茶饮!!除此之外,那人占了个大桌,竟是一样菜也没点!!! 最近那帮子吝啬的客人可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卢杰顿感心中有千万只名为“羊驼”的神兽奔腾而过。好半晌之后,他下定决心,调整呼吸,脸上的神色变化之多堪称川剧变脸第一人,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走上前去冲那人道: “这位客官,您方才还没有点……” 皇甫铮注意到头顶传来的声音,猛然回过头去,却见那出声之人话音戛然而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张图纸,嘴角欣喜地咧开,言语中透出掩不住的兴奋: “这——公子,可否不吝告诉小人,您这设计的是为何物?” 皇甫铮盯了他半晌,却并没有正面回他,冷声反问:“你是何人?” “鄙人万迎楼掌柜,卢杰,”酒楼掌柜处变不惊的脸上此刻却透出满面红光,那是来自精通珠算者一种浑然天成的震撼与喜悦,“公子这画作可谓奇绝,设计也精妙无比,令我一时无比叹服……” “掌柜?”皇甫铮从他的滔滔不绝中捕捉到了一两个关键词汇,眼神也莫名亮了起来,声音微微拔高,“你可精通算理?!” “不是小人夸口,我自小便精于这财务筹算、商贾之术,算账还从未打过稿……”卢杰闻言,有些飘飘然地开始自夸,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回头讪笑,“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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