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笑容和脾气这东西,还带转移的? 这还是他往日认识的二哥和陛下嘛? 但搞不明白归搞不明白,该老老实实交代的东西苏承宣还是照实说了——尽管语气神色还是有点怂。 他小声嘀咕道:“也不是什么……就是、就是殿下送了点,呃,小礼物……” 苏墨秋把手一伸,道:“送的什么,也不拿出来让人瞧瞧?还藏在后头,怕有人抢了你的?” 苏承宣道:“陛下……陛下您不是不喜欢臣下收东西吗?” “收东西也要看人看物,”苏墨秋道,“如果你是收受贿赂,谋取私利,那自然不行,如果只是寻常的情谊往来,那有什么不行。” 源司繁也适时道:“也不是什么名贵奢侈之物,就是南凉的一些特产。这几日使团来访,鸿胪寺没有那么多人手,所以苏大人也过来帮了不少忙。适逢宴会,我便送点东西,聊表心意。” 眼见有人帮着自己说话,苏承宣这才有了底气,他又觍着脸凑近沈慕安,道:“二哥,这都是误会……我真没干什么坏事。” 沈慕安则是移开了目光,见状苏墨秋朝他招了招手,道:“你把心放进肚子里,你二哥对你没有意见。想要什么也不必拐弯抹角地说,回头自然有人送到你那里。” “……真的?谢、谢陛下——”苏承宣简直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就要下跪,却被苏墨秋一把扶住:“不用不用,起来吧。” 面对方才的种种,源司繁自始至终都是面带笑意,他知道北魏的皇帝和丞相驾临此地,必然还有更重要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度支部侍郎叙旧说笑。 源司繁道:“我入京之路上,见大魏国泰民安,一片祥和之景。想来大魏臣民能逢此盛世,也是陛下治理有方。” “南凉殿下能远道而来,我们亦是荣幸之至,”苏墨秋道,“今夜定然要请殿下共赏一出好戏。” 源司繁转了转眼珠,道:“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殿下若是不介意,不妨随我们一同去后院看看,如何?” “既然陛下盛情邀请,那用中原的话来说,我也一定要奉陪到底了。” 四个人中只有苏承宣完完全全感觉不出来什么意思,他本能地碰了碰沈慕安的手,小声道:“……怎么回事,今晚上宴会安排没说请戏班子来啊?” 沈慕安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默默拿开了苏承宣的手之后无奈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承宣还真的一路跟着前头三个人来到了后院,不料他前脚刚进,就见一道黑影窜上了石墙,雪亮的剑锋如同从天而降一般,须臾之间便到了苏承宣身侧。 他正要闭眼大叫,下一刻铿锵一声脆响先至,睁眼一瞧,不知何处杀来的另一道剑光已然和那团黑影缠斗在了一起。 “……怎、怎么回事……”苏承宣正要叫更多的侍卫来,就见苏墨秋淡然地将食指放于唇边,于是只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刺客?” 单凭剑法,那名黑衣刺客在几回交手之后便知道自己落入了下风,见此他干脆振袖一挥,将潜藏于其间的暗器尽数释放。可对面那人竟是看也不看,似是极其随意潇洒地晃了几下剑刃,便通通将之打入了石墙之中。 暗器偷袭不成,那黑衣人只好硬着头皮持剑再上,然而对方却灵敏一闪,等到黑衣刺客回过神来,手中的佩剑早已不知落向何方。 他惊愕不已,转头看见那人左手反握着从他手里夺来的武器,冷然道:“你输了。” 数秒之后,那人上前反剪住他的双手,揭开了自己的面纱,道:“陛下、丞相,刺客已被擒获。” 而面纱下的那张脸……竟然是苏墨秋那位瞎子义兄苏砚! “苏……”苏承宣张了张嘴,几近瞠目结舌,“苏……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又望了望苏墨秋,看了看沈慕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右手悬在半空不住颤抖:“……你们、原来你们四个人,是一早就商量好的!” 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从头到尾什么也不知道! 源司繁其实也不大清楚具体的前因后果,但他知道魏帝和丞相如此做必有深意。于是道:“这便是陛下所说的好戏吗?的确精彩绝伦,出乎意料。” “是,”苏墨秋云淡风轻地充当起了解说员的角色,“不知殿下是否满意?” 这一切都是苏墨秋跟沈慕安说好的计策。 沈慕安不大相信能试出来真假,苏墨秋双手交叠,道:“背后主使既然能将南凉军用之物搞到手,这说明他和南凉使团的人有联系,对吧。” “是,怎么了?” “这样的秘密,还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苏墨秋道,“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在皇上意识到不对劲之前,就先下手为强,杀了这个南凉叛徒。所以要取得证据,就得密切注意南凉使团的一切动向,绝不能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遭遇不测,也绝不能让灭口的人招供之前就死了。” 沈慕安问:“你想怎么做?” “陛下,微臣有一义兄,名唤苏砚,”苏墨秋道,“此人武功卓绝,微臣想让他假扮侍卫,趁着举办宴会的功夫混入其中,然后抓来活口。” 没想到今夜如此顺利,苏砚几回合下来,就已经将人直接制服。 然而说话间,那名本以跪地的刺客忽而挣扎起来,见状苏砚立刻伸手撬开此人唇舌,从他口中夺下来了一枚含毒的药丸。 “我知道你要自尽,保全你的主人,”苏墨秋笑道,“所以我一早就告诉了他,抓到你之后,把你身上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夺下来。”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可以杀了我,”那刺客道,“或者严刑逼供,看看我肯不肯松口。” “何时说了要杀你逼你,再说了,又何必如此,”苏墨秋笑道,“这世上愿为知己者死的人并不多,你既然甘为他赴死,那么这个人不是给你许诺了丰厚报酬,就是拿捏住了你的软肋要挟,没错吧。” 闻言,刺客瞬间低头不语。 “我不管那个人许诺给你了什么,又或是拿了什么要挟你,我只跟你说一条,那就是这些统统靠不住,”苏墨秋收敛了笑意,“因为这里是大魏平城,是天子脚下,没有哪一个人的诺言,能够比得过天子的一言九鼎。” “你还是好好地想一想,把这些都想明白,”苏墨秋又道,“你今日来杀人灭口,来日同样有人会来灭你的口。你的生死,除了我,除了丞相,这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我……”那刺客唇瓣颤抖不止,眼眶微红,似要落泪,可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我……罪臣、罪臣回陛下的话,罪臣名叫……宋晚桥……”那名黑衣男子沉默良久后终于开了口,“本是白鹭阁门下杀手……” 沈慕安打断他:“你是白鹭阁哪里的人?” “我、我是……”宋晚桥踯躅道,“是白鹭阁六处的人,专门负责暗杀……” 源司繁在一旁听了许久,忽地启唇道:“你既是来刺杀,那你的目标是谁?” 这个人是潜藏在他身边的叛徒,源司繁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是……”宋晚桥从源司繁的年纪和着装中猜出来了他大致的身份,“是殿下身边的侍从兰溪……” 源司繁听罢依旧平静,这等定力连苏墨秋也忍不住侧目而视。 要知道这才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放到现代社会里最多才上高中。 早熟也得有个度吧。 源司繁发现苏墨秋望着他,也抬头冲着他笑了笑,道:“陛下,虽然兰溪此人不清不楚,但他毕竟还是我南凉中人。而且我担心他还有后招,此事可否交由我来解决?陛下放心,我们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沈慕安冲苏墨秋点了点头,后者才道:“自然可以。” 这几人聊得有来有回,后头跟着全程旁观的苏承宣可是看傻了眼,他哪想到这背后竟然如此复杂。要是换做了他,只怕连自己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来想去,苏承宣由衷地感慨,他二哥真好。要不是有他在,自己应该早死了无数回了。 苏墨秋拍了拍苏承宣的肩膀,叫苏砚先送走他和宋晚桥,顺便也护送一下沈慕安。 他还有话跟源司繁说。 “年方十六,能有如此气度和胸襟,令人佩服,”苏墨秋笑道,“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只怕还未必懂得这许多。” 顿了片刻之后,苏墨秋又道:“据我所知,殿下的父皇膝下只有一女,而且尚未及笄,不过刚满十岁,想来殿下来到大魏,为的应该不是和亲。” 有了魏歆上一次的教训,苏墨秋来之前可是恶补了一番南凉的皇室情况。 “自然,陛下明鉴,”源司繁谈及此事,没了方才的轻松姿态,“眼下南凉的处境,无异于夹缝求生,只好结交强国,以求自保。若承蒙陛下不弃,我们愿订立合约,奉大魏如天/朝上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刺杀一事,源司繁一定会配合调查了。 不过这个要求么……还得回去跟沈慕安还有百官说说。 苏墨秋再出大门的那一刻,已然是深更半夜了。他望着夜空中孤寂的弯月,一点儿欣赏的心思都没有,除了困还是困。 他只想倒头大睡。因此苏墨秋上车之后没多久,还真就靠在车上睡着了。 —————— “……您不走吗?”苏砚看着马车上的沈慕安问。 “等一下,”沈慕安道,“他出来了么?我去找他说说话就走。” 沈慕安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在静谧无声的夜色中缓步走到了另一辆车驾前。 “朕有些话要跟你说,”沈慕安上了车,坐在了苏墨秋身边,轻声道,“你的心朕看到了,这几日来你也不容易。” “……可是朕有的时候真的看不透你,”沈慕安轻声一叹,“朕有时候觉得,朕从前认识的,和如今看到的,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朕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朕变了,”沈慕安说着说着,心头涌起一阵酸涩,他下意识地想去摸摸苏墨秋的手,然而却又觉得太过狎昵,最终只是轻握住了他的袖口,“从前种种,其实朕一直都是记得的。” “……玄卿、玄卿?你怎么不跟朕说话?” 沈慕安伸手推了推苏墨秋,不料后者直接倒在一边。 ……这个人居然……居然直接睡着了。 沈慕安方才的感动瞬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骨鲠在喉让他一口气堵在了心间。 他觉得一片真心仿佛都喂了狗。 “走,”沈慕安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叫上苏砚,“现在就走,别管他。”
第11章 王府 “你醒了?” 苏墨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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