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的奏折,你都看了?” “……这倒没有,”苏墨秋低着头道,“当时霍公公只是给微臣念了个开头,微臣就、就听不下去了。” 沈慕安瞧着他笑:“你也有怕人的时候?” 苏墨秋心里觉着憋屈,心想就魏歆那样死板枯燥的老先生,跟个教导主任似的,搁谁谁不犯怵? 不过这事要真的从头开始算,也确实有他苏墨秋一部分责任。 原因无他,苏墨秋早就从大学毕业了,可没想到来到大魏,又成了太子沈慕安的伴读,每日等着太傅魏歆前来授课,呶呶不休地说一大堆之乎者也的“儒学经典”不算完,他还得站在一边耐心地听着。 这重来一遍“九年义务教育”的感觉可不好。 且不说魏歆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就冲每日得站着旁听,魏太傅讲多久他站多久,苏墨秋就觉得实在受不了了。 苏墨秋听魏歆讲课只觉得又累又困,甚至怀疑自己多年来的失眠会不会能就此痊愈。 和苏墨秋的不耐烦不同,沈慕安倒是出奇地尊师重教,每日魏歆的课业都是对答如流,从无错漏。因此魏歆对于这位太子学生,一直颇为满意骄傲。 那时候的苏墨秋看着沈慕安,觉得他跟他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课讲成那个鬼样子,苏墨秋听得脑袋都要炸了,沈慕安居然还坐得住? 所以日子久了,苏墨秋就开始琢磨着应该如何“逃学逃课”。譬如说,谎称自己身体不适,不能陪伴,或者让苏砚假扮自己,陪着沈慕安一块上课。 ……以及,怂恿太子沈慕安和自己一块偷偷溜出去玩。 当时苏墨秋为了万无一失,甚至还叫上了苏砚帮忙。然而后者却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苏砚道:“你自己出去就成,别带上人家。” 苏墨秋坐在石阶上,两手随意地抱着双膝,道:“不是,你不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吗?”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然后深更半夜才睡,”苏墨秋又道,“他才多大,十二三岁吧,顶多也就是一初中生。偶尔一两次也就罢了,每天这样子折磨,我看着都觉得难受。” 苏砚冷漠打断:“他是太子,日后便是帝王。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言下之意,这些都是他该受的罪。 “……不,你说他、他不困的吗?”苏墨秋没想到苏砚不支持自己,一时语塞,“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天天这样子,也不怕生病。” “再说了,小孩子就应该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苏墨秋又小声嘀咕道,“天天就知道学习学习,人都学傻了。” 苏砚说什么都不赞成,让苏墨秋死了这条“带沈慕安一起出去玩玩”的心。 然而苏墨秋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他还真撺掇着沈慕安跟自己一块溜去庙会闲逛了一整天。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魏歆的火眼金睛,不过他不能直接处罚太子,结果就是身为伴读的苏墨秋挨了一顿痛斥,并获得了太傅认定的“不学无术”“谄媚逢迎”八字评语,以及罚他抄书自省。 此后魏歆没少找理由批评苏墨秋,以至于苏墨秋时至今日对此人还是心有余悸。 “陛下,”霍文堂道,“魏太傅到了。” “魏——” 苏墨秋简直要一阵心绞痛:今天是魏歆来给沈慕安授课的日子!他居然给忘了! 想起那次罚抄他就头疼,两手跟着也发酸,苏墨秋打定主意绝对不能留在这里让魏歆逮个正着! “……既然是太傅授课,那微臣不便打扰,微臣先走——” 沈慕安微笑着提醒苏墨秋:“你现在顶着朕的身躯,能去哪儿?” 苏墨秋:“……” 他总感觉沈慕安这家伙学坏了!明明剧本里说这个阶段的沈慕安是个隐忍不发的温顺小绵羊,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苏墨秋还是希望垂死挣扎一下,他道:“就说陛下龙体不适……” “胆子不小,”沈慕安道,“如今连当面欺君都学会了,嗯?” 苏墨秋再度无语:“……”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苏墨秋深吸了几口气给自己壮胆,而后道:“那就请魏太傅进来。” —————— 魏歆跨进殿门的那一刻发觉自己眼里的“三好学生”沈慕安正和某个不思进取的大魏丞相待在一起,便刻意移开了眼神,面色也跟着微微一沉。 苏墨秋心脏跟着一颤,生怕魏主任下一句话就是罚他抄写《礼记》全文二十遍。 “太傅早,”苏墨秋拼尽全力地扯出来一张笑脸,“来,太傅请坐。” 魏歆谢绝了“圣恩”,轻咳了几声道:“敢问陛下的课业温习得如何了?” 苏墨秋当场无语凝噎,魏歆的课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过,哪知道这回要问他什么? 沈慕安在一旁轻声提醒:“上次太傅教的是四书中的《大学》,还有当今诸国局势。” 苏墨秋简直欲哭无泪,这搞得他真的会一样。 “朕给你起个头,”沈慕安轻声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有用吗?他可是一个字都不会。 苏墨秋尴尬一笑,道:“前几日贼人入宫行刺,落水受惊,因而、因而未曾温习课业,让太傅见笑了。” 魏歆倒没有察觉不对,他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道:“贼人居心叵测,陛下应该保重龙体为上。” 苏墨秋刚想松一口气,不料魏歆又道:“既如此,那老夫便略问几句西北诸国政务便是了。” 苏墨秋还没松出去的那一口气顿时堵在了喉头,只听魏歆道:“方今西域一带诸国林立,譬如这如今来平城的,便有南凉和西秦使团。陛下身为国君,当知两国情况。” “……” 沈慕安可能知道,但苏墨秋这个“冒牌”天子可不知道! 苏砚确实跟他说过,原作的世界观属于风云乱世的那一种。还跟他详细地描述了一番,比方说这北魏再朝北去是柔然,往西走依次是匈奴建立的夏国,两支鲜卑后裔分别成立的南凉西秦等等。可是苏墨秋哪里记得住?而且这些国家除了南凉和西秦稍微有点存在感之外,基本都是作为沈慕安的经验包了。 ……是的,原作男主沈慕安走的是“一代雄主”的路线。他在位期间不仅北击柔然,南破刘宋,还灭亡匈奴,收降南凉,攻入西秦。作者更是在番外明确表示,他被后世谥号武帝,庙号世祖。 纵观文史,能获得“武”字作为谥号的帝王,一般简而言之就是,能打,非常的能打。 由于剧本后期沈慕安一统北方实在太过顺利,再加上那些剧情跟苏墨秋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怎么看。 自然也就记不住很多细节。 “……南凉、南凉乃鲜卑之后,”苏墨秋尽可能地搜罗了脑海中那少得可怜的记忆,“其国君对西秦曾有收留之恩……” 魏歆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还有呢。” 还有啥?这问题苏墨秋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魏歆等了一会儿,才确定苏墨秋恐怕真的尽力了,他垂下目光,略有遗憾道:“陛下天纵英明,不该辜负这等雄才。” 一句话把苏墨秋说得快要无地自容了。 苏墨秋摸到了掌心的汗水,正想着说些什么安慰魏歆,好糊弄过去,就听见魏教导主任道:“陛下休养了几日,正是应该活动筋骨的时候,老臣打算带陛下前去校场射箭。” 苏墨秋听得眼睛差点直了:射箭?可可可……可他是个战五渣啊! 救命! —————— “怎么,衣服换都换了,还磨蹭什么?” 苏墨秋尴尬不已,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沈慕安的目光。他看着霍文堂和几名太监恭恭敬敬地捧着一把弯弓,甚至怀疑自己拿不拿得动。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苏墨秋眼一闭心一横,抓起来了那张弓,又攥了一只羽箭在手,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架势。 沈慕安无奈摇头:“你拿反了。” “……微臣这不是不会么,”苏墨秋摩挲着弓弦,哭笑不得,“别人说献丑那是自谦,微臣只怕是实话实说。” 听罢,沈慕安讽笑道:“你该不会拉不开弓吧。” 苏墨秋费劲地将弓弦拽开一点弧度:“……还、还行……拉得动。” 然而他的左右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刚拉开弓弦没多久,苏墨秋自己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那支箭就已然脱手而去,疲软无力地倒在了校场的草地里。 沈慕安:噗。 他想笑,但碍于天子威仪,还是以手掩唇,尽可能忍住了。 苏墨秋一箭不成,还真被激发出来了一点争强好胜的心思了。他偏偏不信邪,唰的一下抽取羽箭就要再来一次。 再一次,再再一次,还是不行。 人体描边大师好歹击中了目标,只是不准,他苏墨秋这是连靶子的边都没挨上。 一整个箭筒的羽箭很快就被苏墨秋弄得只剩下两三支了,他盯着地上东倒西歪的“战果”默默无言地看了一阵,决定不和自己较这份劲。 魏歆全程旁观,一直默不作声,最后才道:“看来陛下的确龙体未愈,是老臣勉强陛下了。” 沈慕安则道:“你还真的一点都不会。” 苏墨秋苦笑:“微臣没事欺君罔上做什么?” 嫌自己和九族命太长了? 沈慕安朝他招手:“过来。” 苏墨秋顿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沈慕安道,“朕又不会吃了你。” 说罢,沈慕安和苏墨秋十指交叠,带着他握住了方才那张霸王弓,拉弦如满月,箭矢直指靶心。 苏墨秋只觉得一阵疾风嗡地一下掠过耳畔,待他再一睁眼,只见方才的三箭齐发,箭箭直刺靶心,毫无误差。 沈慕安收起了弓,浅浅一笑道:“方才皇上不过是随手玩玩,太傅不可当真。” 在校场另一头的魏歆看不清远处的具体情况,他望着靶子怔愣了少顷,才拜道:“陛下圣明英武,实乃大魏之幸。” “陛下……” 沈慕安回头,发现了同样怔怔不知所言的苏墨秋,道:“怎么,这就看傻了。” 苏墨秋悄悄对了对手指:“陛下,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第9章 设计 沈慕安:“什么叫进展?” “咳,没什么没什么……” 总不能告诉陛下,牵手是小情侣的标志之一吧。 “对了,”沈慕安将弓箭交给了霍文堂,“礼部准备的宫宴将近,到时候南凉、西秦,还有胡夏的使者都会前来,你与朕也必须出面。如若能在这之前恢复自然再好不过,如若不能,你可不要出什么差错。” 这点小事对于苏墨秋来说不是难题,不过相较于这些,眼下苏墨秋更好奇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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