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三国使团前来,除了和想和我大魏结为盟友、互通贸易之外,只怕还希望同陛下成为秦晋之好,”苏墨秋道,“不知陛下对于此事作何打算?” 沈慕安沉吟片刻,才道:“朕暂无娶亲之念。” 话一出口,苏墨秋瞬间了然,他笑道:“看来陛下怀着的是澄清玉宇、威服四海之志。” 沈慕安顿了少顷,只道:“少跟朕玩溜须拍马这一套。” 苏墨秋暗自一笑,看来他是说中了沈慕安的心思。 这一方面是苏墨秋的确有些揣摩圣意的本事在身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提前看过了剧本,知道沈慕安后续年月里征战四方的举措。 若非他英年早逝,大魏应该早就一统天下了吧? 想到沈慕安去世的那一年也只不过刚刚三十出头,苏墨秋还是有些惋惜的。 英年早逝这四个字,是青史间最大的遗憾。 转头间,苏墨秋又看到了霍文堂,这人简直跟个专业传话的NPC一样,要不是原著里的确有这个角色,苏墨秋都要以为他也是跟苏砚一样的人形系统了。 “陛下,”霍文堂道,“白鹭阁八处主事唐落云求见。” “唐落云?他来做什么?” 白鹭阁各个主事分别负责不同的事宜,譬如墨雪衣掌管的一处便是处理京都平城的事务,而八处则是专门掌管涉外事宜的地方。 一般每一任白鹭阁都统都会将一处的主事任命为副都统,按理说白鹭阁如今除了宣闻玉之外,就应该是墨雪衣说了算。可这位唐主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和墨雪衣不对付。 有人说这是宣闻玉的制衡手段,让墨雪衣知道自己只是个副手,不可能真的掌握实权。也有人认为这只是单纯的私人恩怨,墨雪衣为人太过清正廉明,而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言下之意墨雪衣在做人上有所欠缺,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苏墨秋思忖片刻,还是让唐落云进来了。 “微臣唐落云叩见皇上,”唐落云道,“皇上,微臣此来,是为了刺杀一案。” “说。” “是,回皇上的话,其实凶器和李寒山的尸首具已找到,”唐落云道,“故而微臣连夜调查了凶器来源,而后发现,此物居然是南凉军中所用的刀剑。” “但为了谨慎起见,微臣还是派人假扮成了护卫,潜入了南凉使团所在之地暗中调查,”唐落云又道,“结果证明为微臣并未查错。此物确系南凉之剑。” “这么说,”苏墨秋道,“你是认为这件事是南凉人做的了?” “目前看来,他们的嫌疑最大。” 苏墨秋貌似赞成地点了点头,又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陛下请说。” “李寒山从名字来看,应该是汉人,而不是鲜卑人,没错吧。” “是。” “既然南凉打算行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找一个汉人?”苏墨秋问。 “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唐落云跪在地上岿然不动,没有陛下的命令绝不敢起身或是摇晃,“因为若是鲜卑中人出手,这件事就太过明显了。” “那就奇怪了,”苏墨秋双手随意地背到身后,上前走了几步,和唐落云挨得很近,“既然他们有意遮掩,为什么反而却留下来了佩剑这一重要证据?” “这……”唐落云额角浮现了汗珠,“或许是……百密一疏。” 苏墨秋弯下腰,和唐落云对视,后者很快低下头,恭敬地回避了来自天子的目光。苏墨秋轻声一笑,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还有一件事,暗杀本该是四处负责调查的范围,你为什么如此积极?” “……陛下!”唐落云慌忙一拜到底,不敢抬头,“陛下明察,微臣绝无二心。只是……” “只是什么?” “微臣、微臣不敢说……” “不敢说,还是不愿说?”苏墨秋道,“怎么,白鹭阁有人想要害你?” 唐落云咬了咬牙,终于硬着头皮道:“回、回陛下……是因为、是因为微臣和墨大人有所龃龉……” “陛下,搜出来的那把佩剑,原本是要如实汇报的,可墨大人他、墨大人他不知为何,选择了私自隐匿,微臣觉得此举可疑,所以、所以和他起了争执,”唐落云道,“微臣认为,应该立刻调查南凉使团,可墨大人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于是、于是微臣就……” “于是你就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墨雪衣在有意包庇南凉,”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慕安骤然开了口,“所以你才想着抓住这次机会,向陛下邀功,图谋取而代之。” 这话说得太重,几乎是在诛心,唐落云慌忙道:“陛下……陛下,微臣是一时糊涂,微臣绝无此心、绝无此心啊!”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苏墨秋直起了身子,“南凉使团,几乎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刺杀的主谋。西秦尚有可能,可南凉在诸国之中并不占上风,此时此刻,是急需外援的时候。刺杀和结盟之间,哪个更有利,他们不会不清楚。” 唐落云连连磕头:“微臣知错、微臣知错……” 沈慕安抬了抬下颌,示意苏墨秋,后者才道:“行了,与其跪在这里认错,还是接着回去调查吧。” 霍文堂带走了战战兢兢的唐落云,沈慕安摇头道:“素来能人辈出的白鹭阁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苏墨秋在心里默默地说,也许这不是沦落,而是那里头本来就是一池污秽,只不过如今显露出来了冰山一角。 “但他肯来,至少对皇上应该确实是忠心耿耿。”苏墨秋道。 “朕不需要这些缺心眼的忠臣。” “那……”苏墨秋眉眼一弯,“陛下需要微臣这种吗?” “你又跟朕卖乖,朕说了不吃这一套,”话虽如此,沈慕安的唇边却还是掠过了一丝笑意,“溜须拍马、曲意逢迎的本事,你苏墨秋还差了点意思。” 苏墨秋笑着应承,随后道:“不过陛下,微臣觉得能在白鹭阁混到一官半职的人,绝不会太过单纯。那把剑必然是有人陷害没错,手段如此明显,唐落云不会看不出来。” “你是说,他想故意引导朕以为这是南凉所为?” “不仅如此,”苏墨秋道,“此案由白鹭阁全权负责,可凶器怎么半路上被人掉了包?” 沈慕安猛然转身:“你想说白鹭阁内已然有了叛徒?” —————— “进来吧。” “是。” 得到了宣闻玉的首肯,墨雪衣这才谨慎地推门而入,道:“拜见都统大人。” 宣闻玉坐在轮椅上,背对这墨雪衣,道:“这几年来我因为腿伤,一直很少到白鹭阁主持事务。你做得不错。” “……谢、谢大人……”墨雪衣大概是很少听到旁人真心实意的赞美,故而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说看,”宣闻玉双手平和地交叠于身前,声音和他的容貌一样温润如玉,“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一般的事务,你不必特意寻我。” “是,”墨雪衣道,“行刺陛下的凶器已经查到,但我怀疑有人暗中调换,用以陷害南凉,挑唆两国之间的关系。并且此事是阁中之人所为,白鹭阁中……有人结交外人。” 而这是白鹭阁的大忌。 “此事我暂时按了下来,没有让人发现异常,”墨雪衣又道,“我想这样才便于将这些人连根拔起。” “你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宣闻玉道,“去吧。” 墨雪衣明白宣闻玉是在考验自己的能力,于是拜道:“是,我明白。” 他原本已经走了几步,却最终还是回头轻声嘱咐道:“大人还需多多保重身子。” —————— “虽然这件事是有意陷害,”苏墨秋道,“可要是做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剑出来,也不是一件易事。若不是有人潜入偷盗,就是南凉那里也有叛徒。” 沈慕安坐在亭上吹着春风,他阖眸道:“南凉如今的帝王名唤源叙深,他和皇后之间感情甚笃,因此多年来未曾纳妾,膝下长子名源司繁,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如今却也在使团之中。” 苏墨秋瞥了沈慕安一眼,心想陛下您眼下不也就十七八岁?怎么还说别人“只有十六七岁”? “虽然南凉暂时还没有册立太子,但应该是他源司繁,不会有什么差错,”沈慕安睁开了眼睛,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光滑的玉质桌板,“南凉之人得罪了未来太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也不难,”苏墨秋道,“陛下不妨以礼部的名义,准备一场宴席,而后微臣代您前往一探真假。” 沈慕安把目光移给了苏墨秋:“你怎么确定一试就能试出真假虚实?” 苏墨秋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自然是因为,还有别的安排。陛下若是真的想知道,不妨随微臣一同前去。” 傍晚时分,南凉使团住处。 “启禀殿下,”下属道,“北魏皇帝的车驾马上就要到了。” “知道了。”源司繁放下了手中的儒家典籍,立即起身准备迎接。 他身后的苏承宣依旧在源司繁旁边喋喋不休地吹捧:“我早就听说南凉殿下生得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源司繁旋即笑了笑,命人将准备好的礼品送到了苏承宣手里。 “……给、给我的?”苏承宣有点受宠若惊,“这、这太贵重了,不合适吧……” “苏大人喜欢便好,这几日多亏了苏大人来来回回帮忙,这也是一份心意,”源司繁笑道,“再说了,苏大人赶来赴宴,空手而归怎么合适呢?” “嘿嘿……我……”苏承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就收下了。” 源司繁整理好了衣衫,便带着一众随从官员于府门外等候,见到车马停歇,以汉人礼节躬身拜道:“南凉使臣源司繁,见过陛下、苏相。” 苏墨秋陪着沈慕安下车之时,惊讶于源司繁身为鲜卑人,汉语竟然说得如此之好,一点口音都没有。 然而这三位是高高兴兴了,立于门后的苏承宣可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他哪里想得到会在这里碰见皇帝和自家二哥。联想起之前“苏墨秋”对自己的训斥,苏承宣整个人险些跟着一颤,立马心虚地把源司繁送他的礼物藏到了背后。 “陛下……二哥,你们、你们也来了啊。” “那当然,”沈慕安道,“俗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第10章 刺客 “低着头做什么,”苏墨秋笑了笑,大概是怕沈慕安给苏承宣留下了心理阴影,于是上前走了几步,“怎么,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苏承宣下意识地愣了几秒,心道这陛下画风不对啊,平日里不都是挺冷情冷性的吗?怎么今天反倒是笑意盈盈的? 他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冷漠的沈慕安,心里愈发不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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