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 苏墨秋和沈慕安面面相觑。 “今日又是参了谁?”苏墨秋有点无奈,“不会又是丞相吧。” 沈慕安接过霍文堂手里的奏折,几乎是一目十行:“……不、不是,参的是西河郡公世子贺知年。说他在云州刺史任上多行不法,聚敛无度,贪墨库银,又同卢姚两家交好,因此多有贿赂。” “这……”苏墨秋一瞬不知该做何言,“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沈慕安蹙眉:“怎么?” “夏日已到,时近端午,”苏墨秋道,“往年这时候自然是要过节,与民同乐的,今年又正好轮到他贺家接驾——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上奏参他?” 沈慕安也意识到了问题:“距离端午也就不到十日,这时候查办,也没有人再接手办理了。” 苏墨秋合上奏折:“只能先按下消息,假意安抚贺家人心。再说了龙舟宴也邀请了赫连伦他们这些匈奴人,这个时候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等到端午之后,再派人彻查也不迟。”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问题。 几日后,端午。 苏墨秋到时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今年是贺知年特意安排,赶制出来了一批大船,让天子和随行官员乘船巡游。 “酒泉公,”苏墨秋冲着船上的赫连伦遥遥抱拳,“近来可好啊?” 赫连伦强颜欢笑:“劳烦陛下费心了。” 苏墨秋道:“既如此,你我二人同乘一船如何?” “当然,”苏墨秋又看了一眼沈慕安,“还有丞相。” “来,上船,”苏墨秋叫人放下船板,走到了赫连伦身侧,“酒泉公是匈奴人,自幼生长于草原,怕是没有见过此等风光吧。” 沈慕安也正打算陪同苏墨秋,可他刚抬脚要上,就注意到这船的吃水线明显深了不少。 “……奇怪。” 为了以防万一,沈慕安不敢再让自己和身后随行的侍卫上来,他退了回去换了另一艘,道:“我看这船不大,再上人恐怕就撑不住了。” 他转头找到了贺知年:“每条船最多能坐多少人?” “三十多人肯定没问题,”贺知年笑道,“丞相担心什么呢?” 前头太监高声道:“开船!”
第56章 翻船 夏风拂面而来, 苏墨秋同赫连伦一并坐在船头,又叫人上了糕点茶酒,笑道:“这都是中原的小吃, 酒泉公不尝尝?若是觉得不错, 回头叫人送到府上。” 赫连伦哪里有赏玩的心思,他自杀了休利,和太子赫连冲决裂之后便一直心情沉重, 他道:“陛下客气了。” “酒泉公放心,”苏墨秋给他倒了一杯酒,“公既来此, 大魏必不会出卖盟友。只是不知酒泉公打算何时回返?” “……还没想好……”赫连伦神色犹豫,“我、我还不知道要以何种面目回去。” 苏墨秋放下酒壶,正色道:“公既已杀死休利,应该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事已至此, 酒泉公只能谋取单于之位,别无选择,”苏墨秋又道, “否则留给太子赫连冲一线生机,就是把自己朝死路上逼。” “我……” “酒泉公,是太子赫连冲不仁不义在先, ”苏墨秋道,“对于这样的人再讲什么道义,反而会让自己吃亏啊。” 赫连伦摇头:“我并非不忍下手, 而是……” “而是担忧, 力不能及。” “他毕竟当了多年的太子, 在匈奴也是有威望的,”赫连伦忧心忡忡道, “我此番杀回匈奴,便真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苏墨秋点了点头:“酒泉公担心的是群起而攻之。” 前头的习习凉风也吹到了沈慕安面上,他手里握着剑,对太监道:“跟紧陛下的那艘船,别被甩开了。” “好嘞,”太监得了命令,回头冲着人道,“摇桨用点劲!再用点劲!” 为首的男人擦了一把汗:“公公,大夏天的,这么干人累,又蒙着汗,过一会儿就得晕过去。” “那我管不了!”太监趾高气扬道,“这可是丞相的命令,你不听,你是想挨鞭子是不是?” “哎……”那汉子被毒蛇般的黑鞭吓了一跳,“公公,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 “干不干?”太监扬起鞭子,瞬间便在那人身上落下一道血痕。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那汉子叫唤起来,两手也顾不上划桨,“疼……疼!” “干什么?!”船身猛地一晃,前头的沈慕安听到动静,“别动手打人,住手!” “丞相,分明是这些刁民不肯卖力……” “那你也没有道理打人——” “丞相——”船尾跑来的侍卫慌乱道,“丞相大人,不好了,方才船身一晃,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眼下开始进水了!” “……什么!”沈慕安站立不稳,险些因为颠簸栽倒在地,“快去堵住漏洞!快!” 石块击沉木板的破碎声传来,苏墨秋和赫连伦因为风浪同时扑倒在船板上,听见后头侍卫惊慌失措地喊叫:“不好了、不好了,船漏水了!来人……来人救驾!” 苏墨秋被颠得一阵阵头晕:“……怎么回事?!” 船身顷刻间开裂,水浪将之劈为两截,苏墨秋哪里站得住身子,扑通一下栽进河里,一连呛了好几口水。 “……咳咳咳、咳咳咳咳……”苏墨秋不停咳喘,带着腥味的河水呛得他一阵恶心,几欲呕吐,连大声呼喊救命的力气都没了。 “陛下!丞相!”栽进水里的侍卫登时一阵大乱。 “快救人……快来人!” 溅起的水花致使苏墨秋眼睛和耳朵都是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遑论搞清楚什么状况,扑腾了几下之后便几乎没进了水里。 —————— …… 没声音了?真死了? 苏墨秋昏昏沉沉地想,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再一次被卷入漩涡之前,抓住了一片漂浮着的木板,挣扎着支起身子。 在湖里浮浮沉沉了太久,苏墨秋已然丧失了绝大部分力气,身上也一阵阵的发冷,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两手扒着木板,脚上用力朝着对岸游去。 ……看样子是河水把人都冲散了。 也许他应该庆幸没身处激流或是瀑布附近,否则现在尸体只怕都凉透了。 苏墨秋右手扒住岸边的石头,确认那块大石不会晃动之后,这才松开木板,借着力挪动身躯,一点点爬到岸边。 衣服全被河水浇透了,湿漉漉的粘在身上格外难受,一吹就冷。明明是夏日,可苏墨秋却冻得直打哆嗦。他艰难地用两手爬了几步,就再也没力气前进了。 他慢慢地翻过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苏墨秋盯着两手看了一阵,又是一愣。 ……这是……换回来了? 互换是因为他们两人落入水中,现在又一次落了水,自然又换回来了。 ……难怪他意识暂停了一刻,原来不是死了,是又一次互换了身体。 “救、救命……救救我!” 水里不知从哪里又浮起来半个人头,苏墨秋听到动静,连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方才救了他一命的木板还没漂远,苏墨秋下水又抓了回来,对着水里挣扎的人道:“抓稳了!我拉你上来!” “谢、多谢……”那人一连呛了好几口水,五官扭作一团,费了好大劲才扒着木板扑腾上了岸。 苏墨秋原想着救人要紧,是以捞人的那一刻也没怎么注意其他,这会儿把人捞了起来苏墨秋才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绑架自己不成,抓走裴长德的蠢货卢应昌。 苏墨秋哭笑不得,卢应昌趴在岸边,吐了好几口水,像只ha/ma一样抬头望着苏墨秋:“……你笑什么?” 苏墨秋一手叉腰,偏着头道:“你要不仔细瞧瞧我是谁?” 卢应昌甩了甩头,努力睁大眼睛:“你是——苏墨秋、苏苏苏相……” 他狼狈地爬起身子就要躲开,苏墨秋却上前一步道:“别啊,躲那么远干什么,上次不还打算挟持我么?” “不不不……”卢应昌连连摆手,“我错了我错了……” 苏墨秋道:“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卢应昌试探地挪动脚步,可还没迈开腿,就听见河流中又传来人声:“两位……两位也、也拉我一把……” “……你也落水里啦?”卢应昌跟着苏墨秋一道前去捞人,发现此人竟是西河郡公世子贺知年。 “多、多谢……”贺知年被两人合力拖上岸之后便扒着石块干呕,“多谢救命之恩……” 卢应昌虽然出身望族名门,可为人实在不敢恭维,因此贺知年平日里也不大瞧得起他。如今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贺知年呛了几口水,脸色煞白,抬起眼睛冷冷地打量着卢应昌。 卢应昌被他盯得背上一阵发毛:“……你你你、你干什么?” “早知救我的人是你,我还是一头栽进水里淹死得了,”贺知年道,“怪脏的。” “你什么意思?”卢应昌当即上去揪住了贺知年衣领,“你要是想死,我成全你,我现在就能把你按死在河里!” “干什么干什么?”苏墨秋叫住两人,“好端端的打什么架?” “苏相,是他欺人太甚!” “卢应昌你闭嘴。”苏墨秋拽开两人,见贺知年冷笑窃喜,又道:“贺知年你也给我闭嘴。” “你们两个要是再打架,再骂骂咧咧,本相一脚一个,把你们全踹进河里,”苏墨秋道,“听见没有?” 卢应昌:“……” 贺知年:“……” 苏墨秋等了一阵,确认两个人都没有异议之后才道:“那就这样说好了,等人来找到我们之前,不许打架斗殴,想揍人的自己去水里扎个猛子冷静冷静,听清楚没有?从现在开始,想说话的人先举手,我指到谁,谁发言。” “第二件事,”苏墨秋道,“你们冷不冷,饿不饿?” 卢应昌和贺知年面面相觑,苏墨秋解释道:“这地儿我不认识,第一次来,估计是座郊外的山岭,光靠我们三个走不出去,得等人来找。在此之前,咱们不能饿死冻死。” 贺知年方才揣着手,此刻颤巍巍地举了起来:“那……那这儿有什么能吃的呢?” “鱼呗,”苏墨秋道,“靠着河,吃这个不正好?” “还有一件事,咱们得生火,生鱼不能吃,生水也不能喝,都得弄熟了,”苏墨秋又道,“好在这儿树林茂密,木材不缺。你们谁跟我一道去拾点柴火?” 卢应昌唰地举手,苏墨秋随手拽断一截树枝,满意地朝他一指:“说。” “那个……苏相,咱们要怎么点火呢?” “你们两个手头上有没有打火石?”苏墨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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