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安接过霍文堂递来的药汤:“丞相人呢?” 霍文堂面上微颤:“陛下,太医说怕您落水受寒,所以给您开了药……” “朕问你丞相他人呢?”沈慕安道,“你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陛下、陛下恕罪啊,”霍文堂连忙跪倒在地,“陛下……丞相落水失踪,至今、至今下落不明……” “糊涂!”沈慕安斥责道,“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不知道去找人?!” “陛、陛下……”霍文堂慌张道,“不是没去找……是、是根本找不到啊……”
第58章 悔悟 夜色寂静无声, 河岸上的两个人全都已经倒头大睡,鼾声如雷,惟余苏墨秋一个人抱着双膝, 静静地看着火。 他抬头望着夜空疏星, 不知缘何心情不似方才轻松。 贺知年翻了个身,嘴里哼哼唧唧了一阵,不知是不是被夜风吹得身上冷, 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苏、苏相,”贺知年睡眼惺忪,“还、还没睡呢?” “醒了?”苏墨秋转头, “时辰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吧。” 贺知年抬手揉了揉眼睛:“苏相你不困?不睡觉吗?” “长夜无明,”苏墨秋道,“总得有个醒着的人, 不是吗?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好叫醒你们。” 贺知年打了个哈欠:“……苏相,你说、你说陛下不会真的——” 苏墨秋打断了他:“他会派人来找我们的,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我不是说这个,”贺知年困得厉害,但是偏偏身上冷又睡不着, 他裹紧了衣服,朝火堆靠了靠,“我是说, 陛下不来会不会是因为……他出了什么事?” 苏墨秋看着火光, 不知为何有些许疲倦:“……你想多了, 他是陛下啊,不会的。” 一夜之后, 卢应昌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他望着火堆边的苏墨秋,奇道:“苏相您起得这么早?” “我就没睡,”苏墨秋道,“怕出事。” “那……” “我有件事交给你们去做,正好我也歇一会儿,”苏墨秋扶着膝盖起身,“对了,有件事得给你们说明白。这儿是处荒郊野岭,陛下的人未必那么快就能找到我们,我们得做好在这待上好几天的准备。” “……啊?”卢应昌大惊失色,“我、我们还要在这待上好几天?!” “怎么,怕了?”贺知年无情嘲笑,“你要是想死,完全可以不吃不喝。” “行了,与其在这里瞎嚷嚷,不如替我办件正事。”苏墨秋趁着守夜的功夫,捡了不少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回来,堆在一边。 “这是要干什么?”卢应昌搞不懂苏墨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才你们都在睡觉,我怕吵醒你们就没有这么做,”苏墨秋两手拿起石块相互碰撞,测试着硬度,“待会儿我把挑出来的石头交给你们,你们去那边上找东西给它磨尖了。咱们谁都没有带刀具,这东西磨尖了可以当石斧石刀用。” “这几块小一点,交给你,”苏墨秋把小石块交给卢应昌,“你道那边去找块大石头,磨成刀片的形状,听到没有?” “你也过来,”苏墨秋招呼着贺知年,“这一堆大一点的交给你,你去另一头找块大石头,把它们磨成斧头的形状,去吧。” 趁着两个人磨东西的空闲,苏墨秋枕在石头上睡了一会儿,还没完全醒来就听见卢应昌的声音:“……苏相……苏相这玩意磨好了用来干什么啊?” “……嗯?你叫我?”苏墨秋睁开眼睛,“啊你说石斧和石刀啊,这个简单,石斧头用来砍树,石刀呢用来切鱼鳞去内脏。” 贺知年问:“咱们没事去砍树干嘛?” “……做、做个木桶,”苏墨秋还没完全睡醒,吐字有些潦草,“今天拿来烧水喝……” “烧、烧水?”卢应昌怀疑自己听错了,“火一起来,那木桶不就烧着了吗?哪能烧开呢?” “试试不就知道了,”苏墨秋伸伸懒腰,招呼着两人跟着自己走到树边,“斧头给我,把它砍倒,然后取一截树干下来挖成桶的形状,另一截也挖空,但是底部用你刚刚磨的石刀戳点洞。” 卢应昌是真的搞不懂苏墨秋要干什么:“这又是啥?” “粗制滥造的捕鱼篓子,”苏墨秋道,“下一回下水逮鱼,就不用拿树枝戳了。还能顺便空空水,多好。” 卢应昌还是怀疑:“木桶真能放火上烤?” 苏墨秋堆着方才被淘汰的石头,慢慢在火堆旁垒成了一个圆圈状,给之后放木桶准备。他小声嘟囔道:“……我小时候干过,能成。” ……他那时候也是手欠才把盛水的木碗放到燃气灶上烧!这等熊孩子行为差点没被爸妈骂死揍死。 当然,这样有损丞相颜面的黑历史苏墨秋是不会说出来的。 苏墨秋抱着砍下来的一截木桩,伸手对卢应昌道:“让你磨的那个石刀呢,先给我用用。” 不知道为什么,卢应昌如今对于苏墨秋所言本能反应就是选择遵从,他忙递了上去,还凑近问道:“要我帮忙吗?” 苏墨秋沿着边缘一点点将木桩凿开,冲他笑了笑:“不用,你去看着火,别让它灭了。” 卢应昌答应了,立马跑到火堆前看着,那双眼睛却已然时不时地朝着苏墨秋瞄。 他觉得这个人跟自己从前听到的传闻不大一样。 昔日齐泓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卢应昌自幼便是个纨绔子弟,哪里见过这等你死我活的场面,他还记得他那日路过刑场对面的街头,无意间闻得一声闷响,他惶然抬头,发觉竟是人头滚落在地。 ……太可怕了,卢应昌吓得瑟瑟发抖,面无血色,差点摔下马来。 这就是名利场,稍有不慎,便会搭上性命。 卢应昌摸着后颈大片的冷汗,他害怕有朝一日这也会是自己的结局。 还不如做个混吃等死、眠花宿柳的官宦子弟,最起码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废物草包的死活。 卢应昌随后便知道了他那日刑场上碰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泓,正是被当今宰相下令诛杀的人。 他很畏惧苏墨秋,同时也对这个人厌恶至极。 但…… 但自己落水受困,奄奄一息之时,同样也是这个人选择了伸出援手。 一旁的贺知年正在继续磨着斧头,没空搭理卢应昌,他趁着这个机会挪动脚步,悄悄靠近苏墨秋,怯生生道:“苏、苏相……若是、若是陛下派人前来,将我等带走,苏相、苏相会杀了我吗?” “……啊?”苏墨秋将挖成桶状的树干丢到一边,大概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好好的,我干嘛要杀你?” “……我、我父亲那样骂你,我、我又差点把、把你挟持,”卢应昌嘴唇有点哆嗦,“苏苏苏相,如今我爹入了狱,你真的不想落井下石吗?” “知道自己犯错了?”苏墨秋又继续挖着另一半树干,“不错嘛,还算有良心,孺子可教也。” “我……”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突然说出那番话来?”苏墨秋把挖出来的木屑丢到火里充做燃料,“其实我很奇怪,因为我平日似乎没怎么招惹你们家的人。” 卢应昌这种草包哪里懂什么权力争斗利益往来,他摇了摇头:“我爹从来不与我说这些,他只叫我用心钻研学业。” 苏墨秋吹了吹木屑:“那你爹应该很关心你?” 卢应昌不知为何有点惭愧,良久才答道:“……是。” 苏墨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笑了笑道:“真好。” 末了,他又轻飘飘地提了一句:“那你就没有想过为他做点事情?那日祭典上,姚大人鬓发斑白,年近六旬,你爹他虽没有姚大人年长,却也应该快有五十岁了吧?” 卢应昌低着头,快要无地自容了:“我、我知道……可我、我是个废物,人尽皆知的草包,我能做什么?我做了什么都是在给他丢脸……” 苏墨秋又把树干底部磨了磨,道:“别灰心嘛,或许你只是还没找到适合你的路子。” “我碌碌无为已久……”卢应昌忽地有些后悔,怅然若失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你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还不算晚,”苏墨秋起身去岸边舀了半桶水,“最差的结果,也无非就是大器晚成嘛。” 卢应昌被苏墨秋这话说得险些落泪:“……真的?” 苏墨秋笑了:“你不信我的话,大可去试一试嘛。真没成功再来找我反驳也不迟。” 卢应昌想了想,突然凑到苏墨秋身边,眼带期望道:“苏相……你说、你说若是我能够建功立业,那、那陛下是不是会放我爹出来,就当是将功赎罪?” 苏墨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毕竟下令拘捕卢深岭是他自己下的命令,而他的目的也是想以此钓出背后之人。他心绪万千,眼底黯然,良久才拍了拍卢应昌的后背道:“……也许吧。” 卢应昌抹了抹眼角的泪,猛然想起来什么:“苏相……陛下那日是不是说、说要去攻打匈奴?” 苏墨秋的动作一滞:“你要做什么?” “……我、我虽然读的书不算多,可也长了个高个子,总不能白吃这么多饭,”卢应昌忽地跪下道,“苏相若是同意、我、我愿从军出征,替陛下征讨匈奴,建功立业……” “你有此心当然好,但是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苏墨秋把他扶了起来,“那就是这一次征讨匈奴,兴起战火,为的绝不是陛下一个人。” 卢应昌问:“那、那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大魏天下万民,为的是来日不再硝烟四起。”
第59章 追寻 “陛下、陛下您先别着急……”霍文堂低声劝道, “已经派人前去打捞河底的尸首了,白鹭阁和禁军把河道快找了个底朝天,连沉积的白骨都挖出来了, 但是并没有找到丞相大人。” 见沈慕安不作声, 霍文堂松了一口气,才继续道:“陛下,这说明丞相大人肯定还活着, 说不定是被河水冲到了某一处河岸上,人肯定还在。” 沈慕安默不作声地先喝了药,而后肃然道:“好好的, 船怎么就翻了?” “这……” 沈慕安知道霍文堂一向不愿意掺和朝堂之事,怕自取其祸,于是道:“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朕已经醒了, 并无大碍。而后叫墨雪衣和晏无霜过来见朕。” “是。” 墨雪衣和晏无霜很快便被带了进来,两人进殿之前,墨雪衣特意看了几眼晏无霜, 意味不明。 晏无霜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墨雪衣的眼神似的,俯身拜道:“微臣晏无霜见过陛下。” 墨雪衣也即刻行礼:“微臣墨雪衣拜见陛下。” “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平日里都在做什么?”沈慕安质问道, “李寒山的案子还没有查清楚,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大事。若是不想待在白鹭阁了,朕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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