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卢应昌几乎是脱口而出,“丞相大人他明明在柴——” 在卢府的柴房里关着!怎么这会儿又逃了出来? 传令太监听傻了:“……你刚才说丞相大人在哪儿?” “……没、没什么,”卢应昌连忙捂嘴,“咳、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找我。” “哦,既然如此,那公子就尽快去吧,我们也好交差。” 那太监走后,卢应昌拉下脸来:“叫你们抓人,你们抓的什么?!” 仆人老徐也是一头雾水:“少爷,我们几个人亲耳听见有人喊他丞相大人的呀!” “……别说了,肯定是你们几个靠不住的东西抓错了人!”卢应昌懊恼道,“我就知道苏墨秋没那么容易到手!” 仆人老徐委屈道:“这……这我们也不敢离得太近,每日都是站在对面楼上眺望,哪里看得清人长什么样子?” 卢应昌烦躁至极:“你们干的好事!还有脸来辩解!” “那……”老张道,“少爷,那柴房里关着的那位怎么办?放回去吗?” “慢,”仆人老徐打断了他,“事已至此,与其放人离开,还不如将错就错。我看此人衣着打扮,身份不低,留着或许还有其他用处。” 事已至此,卢应昌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见丞相大人。 “……丞、丞相……”卢应昌双膝一软,战战兢兢地下跪,连抬眼看座上人一眼都不敢,“下官拜见丞相大人……” 苏墨秋轻声一笑,分明是有意调侃戏弄:“这么紧张,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下官……”卢应昌咽了口唾沫,不敢回应,生怕露馅。 “怎么了,到了这儿就变得敢做不敢认了?”苏墨秋道,“抬起你的头来好好瞧一瞧,座上的人是谁。” “陛下、丞相大人……”卢应昌愈发心虚,“下官……” 苏墨秋大笑起来:“你若想要保命,不用求人,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自然能寻得一线生机。” “我……”卢应昌战战兢兢道,“回禀陛下,这……这主意是我想的,但不是我做的,我把它交给了手下的一个仆从。” —————— “卢应昌交代了一个人,说是府上的一名仆从,名叫徐阑风,”沈慕安向墨雪衣展开一张画像,“我叫人根据卢应昌的描述,画了他大致的容貌。” “寻常人不会有此等跟踪手段,所以我推测此人来历不凡,”沈慕安又道,“所以我来问你,可曾见过此人?” “……徐阑风……”墨雪衣默念着名字,对着画像端详了少顷,若有所思。 随后他起身走近书架,翻找了一阵,寻出来一卷密封仔细的档案。 “这名字我不熟悉,但样貌确有印象,”墨雪衣徐徐将文卷展开,“或许他已经更名改姓也未可知。” “……徐定远,”沈慕安盯着文卷上绘制的面容看了少顷,又比对了一阵,“确实是一个人。” “那就没错了,”墨雪衣道,“他原名徐定远,本是白鹭阁的人,起先在风行逸那里任职,负责缉拿逃犯,因此练出来一身追踪的功夫。” “这样的人,如何会到卢深岭那里当一个普通仆从?” “陛下践祚以来,白鹭阁历经过一次改组,”墨雪衣从细枝末节里推测眼前的人应该就是沈慕安没错,因此言语间额外恭敬,“此人便是在那个时候被免职的。或许他为了谋生,投奔到卢府做了个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白鹭阁的人事任免不归属微臣管理,”墨雪衣卷起来了那份文书,“若要知晓始末详细,恐怕还得去问问晏无霜。” 白鹭阁,晏无霜处。 “徐定远早年去过一趟南凉,”晏无霜道,“当时与他同去的人里还有一位大人也很熟悉。” 沈慕安捕捉到了关键:“熟悉?” “正是宣闻玉宣大人,”晏无霜将能搜寻出来的档案都摆在了沈慕安面前,“但是很可惜,有件事只怕大人不知道,白鹭阁曾经起过一场大火……” 沈慕安打断了他:“我知道,其间有不少人的档案因此缺失。” 晏无霜不知丞相何时对白鹭阁如此了解,有些吃惊,但随后点头:“的确如大人所说,这些可疑之人,随后都被陛下以重整白鹭阁的名义逐了出去。” “所以徐定远也是在这个时候走的?” “不,不是,”晏无霜摇头,“他走得比这些人都早,陛下当时下诏前一个月,他就辞别离开了,说是身心疲惫,不愿再留。所以当时我也就没有多想,直接放他走了。” 沈慕安脑中飞速旋转,徐定远此人和宣闻玉一块去过南凉?那他很有可能知道宣闻玉缺失的那一段底细。 若是如此,那一切便也合情合理了:徐定远知道一些有关宣闻玉的秘密,他担心被宣闻玉发觉之后杀人灭口,所以干脆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了白鹭阁。 京城郊外,天外楼。 商陆单膝跪地,低声道:“启禀大人,丞相那边,似乎查出来了一点新情况。” 宣闻玉执棋的手一滞,轻叹道:“原来还有漏网之鱼啊。” 他整了整衣衫,转身道:“那就劳烦你去找长公主一趟吧。”
第54章 夏夜 “……原来是这样, ”苏墨秋盯着白鹭阁呈上来的徐定远画像看了一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砚道:“我看你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苏墨秋托腮一笑, “劳烦你去请这位徐大人来一趟。就说是他东窗事发,丞相大人找他有点事。” “……完了,完了……”卢应昌一回到家就开始不停嘟囔, “这下真的完了……” 仆人徐定远试探着询问:“少爷,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卢应昌两手抱头,“丞相大人知道了咱们挟持不成, 抓错了人的事——不仅他知道了,连陛下也知道了!”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完了……” “可是……”徐定远觉得有点奇怪,“陛下和丞相之间, 何时关系变得如此密切了?” “这不是关键!”卢应昌绝望道,“他们既然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 “少爷、少爷你先冷静冷静, ”徐定远劝道,“少爷,你听我说, 老爷他从前不是和长公主有过来往吗?长公主又是陛下的姐姐,少爷为什么不试着去求求长公主?若是她肯出面求情,想来陛下也不会不顾着姐姐的脸面。” 卢应昌慢慢松开了手:“……她真的愿意帮我?” “事已至此, ”徐定远道, “试一试总好过坐以待毙吧。” 卢应昌不放心, 上去抓住了徐定远的手:“那、那你跟我一块儿去。” “少爷放心,我肯定跟着您。” “走, ”卢应昌拉着徐定远的手出了府门,就要上马车,“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过去。” “好嘞少爷——” 徐定远正要上车,却被人猛地拍了一把肩头:“留步。” 这人眼上蒙着一块纱布,面若冰霜。 徐定远心下一寒:“你……你是谁?” “陛下请你来一趟,”苏砚道,“走吧。” —————— 沈别欢起身披衣,隔着纱帘问:“外头什么动静?” 侍女风荷低头道:“回殿下,是宣大人身边的亲卫商陆来了。” “是他?”沈别欢系上衣襟暗扣,缓步朝外走,“莫非陛下对宣闻玉起了疑心?” 这话落入了商陆耳中,他低首道:“公主殿下的确说中了。” “都统他派我来,也是这个意思,”商陆道,“他说殿下同他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 沈别欢打断了他:“若是陛下打算动他,我也逃不过,你是想说这个吧。” “是。” “陛下起疑,此刻有所动作,反而会让他觉得他的疑虑是正确的,”沈别欢道,“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先操心操心别的事儿,譬如说,匈奴。” 她随意地摸了摸耳珠,又道:“商大人,你说如果陛下发觉匈奴人已经在平城布下了天罗地网。那他会不会就暂时放弃了怀疑呢?” “是,”商陆道,“公主的意思,在下明白了。” “风荷,”沈别欢道,“你送商大人回去吧。” “是。” “……殿下、公主殿下!”两人前脚刚走,卢应昌就慌忙进了府门,“还请殿下救救家父……救救家父吧!” 沈别欢懒懒抬手,示意他起身:“你是卢深岭的儿子?” —————— 沈慕安将面前的奏折一封一封地打开,复又失望地合上,他不停重复着动作,看得苏承宣眼花缭乱。 “这折子里都写了什么?” “都是劝阻出兵匈奴的,”沈慕安合上了最后一本奏折,“理由是国库支撑不起这番开销。” 苏承宣思量少顷,道:“哥我说句不大好听的话,他们说的是真的。” 沈慕安猛地抬眼:“为什么?” “以景明二年,也就是去年为例,”苏承宣道,“去岁一年税收是两百一十三万两白银,其中六十万拨去修筑河堤,四十万用在赈灾,剩下的一百一十三万两里,要分给内宫、百官,还有零零碎碎的一些赏赐。而要组建军队,又是招募又是训练,还得打造兵器,少说也得烧掉几十万两银子。先帝驾崩之后,留下的国库并不宽裕啊。此时打仗,恐怕真的是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沈慕安蹙眉:“银子都去哪里了?” “这……” “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不是不敢说,是不好说,没法说,”苏承宣道,“二哥,你恕我直言,出来当官的人里,有多少是真的打算为国为民的?不都是想求个前途无量、家财万贯吗?收上来的银子,发下去的钱粮,要经过那么多人的手,谁能保证这其中没有人悄悄拿走一点?这事不好查,没办法查,要我说真的就是一汪浑水,弄不好反而惹得一身腥臭。” 沈慕安道:“所以你不支持我?” 苏承宣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抬眸迎着沈慕安的目光道:“哥,你跟别人不能比,咱们是手足兄弟,血浓于水,到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别人出不出事,我管不着,也没有理由去管,但你总归是不一样的。比起冒险,我当然更希望你平安无事。” “……我知道了,”沈慕安没有再出言驳斥他什么,“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他忽地有些怅然若失,这世上会全心全意支持他的,好像只有苏墨秋一个人。苏承宣的确是在为他着想,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苏承宣留意到了沈慕安的神色变化:“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沈慕安道,“只是觉得既然朝臣反对,那总得跟陛下再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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