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见沈慕安出了门,忙道:“相爷这是要去哪儿?” “备马,”沈慕安道,“进宫去见一趟陛下。” —————— “哟,丞相大人来了,”霍文堂在长廊上碰见了沈慕安,“是来找陛下的吧,真是不巧啊丞相大人,陛下刚刚歇息了,他说这几日来他都没怎么好好睡过,您看——” “那我等他醒来,”沈慕安温言道,“他累了,那就让他好好休息。” “对了,你手上这些是什么?” “回丞相,这是席忘尘道长送的一些平安符。”霍文堂道。 “哦,丞相大人莫不是寻席道长有事?大人,请跟我来。” “丞相,”席忘尘听到廊外人声,即刻出门相迎,“丞相大人来了。” “道长不必多礼,”沈慕安道,“进屋说话吧。” “不知丞相大人特意寻我,所为何事?” “我心里一直有一事不明,”沈慕安道,“所以特来咨询道长,望得指点,以破迷津。” 他顿了少顷,才又道:“敢问席道长,这世上是否真有长生之法?” 他不想再留下英年早逝的遗憾。 “这……”席忘尘垂着眼帘,略微思索了一阵后才继续道:“丞相大人,所谓‘长生’,并非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之意,我辈所求,乃是修身养性、清心寡欲。此正如魏武帝诗中所言,‘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丞相政务繁忙,忧心此事我自然理解,”席忘尘从容而平静道,“但丞相还是应当多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我这里有些调养身体的药方,丞相大人若是觉得能派上用场,便拿去吧。” 一旁束发戴冠的女弟子捧上了药方,沈慕安起身接过:“多谢道长美意。” 他再绕道回宫的时候,苏墨秋却仍旧沉眠未醒。 沈慕安也不着急,而是坐到了他身侧,时节由春入夏,天气渐热,沈慕安干脆随手拿起了一本书册,在苏墨秋身旁轻轻扇起了微风。 凉风拂面,苏墨秋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睁开了眼睛。 “……陛下?” “你醒了?”沈慕安没停下扇风的动作,“先生好眠。” “怎敢劳烦陛下,”苏墨秋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既然来了,完全可以叫醒我嘛……” 他话音未落,转而注意到沈慕安手上的药方:“陛下手上的是?” “朕去找了一趟席忘尘道长,这是她送给朕调养身体的方子,”沈慕安一声轻笑,“希望朕用不上吧。” “陛下是天子,自然洪福齐天,不会——” 沈慕安含笑摇了摇头:“你不用跟朕客套。” 苏墨秋觉着最近沈慕安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问题。 ……似乎……太亲密了? 这算是什么,浩荡圣恩中的一部分吗? “你不用多心,”沈慕安仍是轻轻给他扇着风,“朕需要你,而且放眼满朝,只有你最能知朕心。” “陛下谬赞了……” “不是谬赞,何人当得起什么样的赞誉,什么样的赏赐,朕心里都是有数的,”沈慕安说到这里,颇有些无奈,“只是有些东西朕答应给,你却不想要罢了。” 沈慕安大约是扇得有些累了,换了一只手道:“说起来,朕从来都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又厌恶些什么。” “……喜欢、厌恶,”苏墨秋咀嚼着这两个词语,像是不明所以,“微臣……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 沈慕安道:“那你现在想一想?” 苏墨秋还真垂头想了一阵,而后抬头道:“……其实微臣觉得,陛下就很好。”
第55章 漏洞 “巧言令色, 你何时也学会这一招了,”话虽如此,可沈慕安神色间并无责备之意, “只是功夫怕是还不到家。” 苏墨秋道:“微臣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父亲是中学老师, 母亲则是警察,工作都很忙。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苏墨秋一个人在家。 作为独生子, 苏墨秋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玩得很好的发小。自从他开始懂点事之后,便经常被独自一人留在家里。 电视看着看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玩具玩着玩着就被放进了角落里。小苏墨秋时常坐在沙发上发呆,心想若是能有一个小伙伴陪着他玩就好了。 他也不像班上多数男生那样,喜欢打游戏看球赛,对动漫的兴趣也不高。教室里叽叽喳喳的热闹好像从来都跟他无关。 总而言之, 他和这个喧闹非凡的世界似乎格格不入。 打进家里的电话他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无外乎是父亲短促而急切的通知“爸要看晚自习你自己从冰箱拿点吃的”,以及母亲“妈这几天有点忙记得打扫一下家里卫生”的叮嘱。 苏墨秋倒没有太多的悲伤, 也不会因此自闭,只是养成了一个习惯,发现一个跟他关系还可以的人, 他就喜欢上去拉着人家絮絮叨叨个不停。 不幸的“受害者”从前是苏砚,后来变成了沈慕安。 苏墨秋低着头看着自己无所安放的双手,又道:“……微臣的话好像有时候太多了, 陛下会烦微臣吗?” “能有一个人时常说说话, 总归是好事, ”沈慕安道,“你再不来陪着朕, 这宫里宫外,只怕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肯跟朕说说话了。” “霍文堂不算吗?他也是陪了陛下多年的老人了。” 沈慕安笑着摇头,神色略有遗憾:“朕其实也曾期待过和他无话不说,可是他只把朕当做主子,半点不敢僭越,多余的话从来不肯说出口。后来朕自己也想明白了,对于他们本来就不能太过放纵,昔日十常侍乱政的教训犹在眼前,朕不能不引以为戒。” “至于姐姐……”沈慕安目光远眺,不知落于何方,“朕看不透她,朕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再说了男女有别,她如今也大了,朕不可能整天围着她。” “所以……” “所以兜兜转转,到头来也就只有微臣一个人了,”苏墨秋道,“只有微臣一个人,能够陪陛下谈天说地,陛下还不需要担忧过多。” “朕同你在一起,会觉得很轻松,”沈慕安道,“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朕渐渐发现,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朕不需要玩弄心计。” “这世上有两种人,朕觉得不需要玩这些手段,”沈慕安又道,“一种是像魏太傅那样的人,朕知道他清廉正直,大公无私,朕同他玩心机手段,反倒是折辱了他。” “而另一种,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沈慕安看着苏墨秋,眼眸泛着神采,“心怀坦荡,为人潇洒,朕没有必要同你玩这些手段。” “再说了,朕也不想失去一个能够推心置腹的人。” “你知道方才朕批阅奏折,朕看到了什么吗?”沈慕安把书册放了回去,“朝臣们还是劝阻朕发兵匈奴,理由是国库不算充裕,容易劳民伤财。朕又去问了别人,同样也没有获得支持。” 苏墨秋几乎是脱口而出:“陛下,不论如何,匈奴必除。” “国库空虚,是因为贪/腐之风屡禁不止,”苏墨秋又道,“陛下,还请恕微臣直言,先帝体弱多病,因此晚年怠于国政,是以朝臣懈怠,官吏多行不法。匈奴要打,政务要理,这两样哪一个都不能落下。” 沈慕安道:“你当真支持朕?” “当然,因为陛下在做的事情,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苏墨秋道,“所以无论如何,微臣都会站在陛下这边。” —————— 数日后,匈奴统万城。 “这几日来都没有休利的消息,”匈奴太子赫连冲焦急地踱来踱去,“怎么会这样?莫非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此言一出,帐中的下属们悉皆沉默。 “……怎么不说句话?都哑巴了?”太子赫连冲焦急道,“总得有人出来想个办法吧!” “这……” 几人交换了数遍眼神,最后年长者出列道:“太子殿下,事已至此,绝不能让酒泉公返回匈奴,否则必将大乱。不如趁他还没越过边境,先下手为强。” 太子赫连冲猛地转身盯着他:“……你要我亲手诛杀兄弟?” “殿下,”那人劝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与其让他回来搅得天翻地覆,倒不如……倒不如干脆一些。” “……我不想背上杀戮手足的骂名,”太子赫连冲扶着鹿角椅慢慢坐下,“若是如此,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我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殿下,”下属齐齐跪地劝道,“殿下,不可有妇人之仁啊!昔日项王鸿门设宴,正是因为一时心软,恐留骂名,这才放走了刘邦张良,以致乌江自刎啊!殿下难道还要走西楚霸王的老路吗?” “平身、你们先平身……”太子赫连冲道,“他既然已经除掉了休利,只怕是有所警觉,此刻、此刻还能除掉他么?” “殿下忘了,”下属提醒道,“我们在大魏也是安插过人的。” “对、对,”太子赫连冲连忙起身,“这些都是交给述律丹负责的,可是述律丹他不是……” 不是赫连伦的朋友吗? “殿下,何不以此考验他一番?若是他肯为殿下除去酒泉公,那么他便可用,若是他不能,那殿下也就不必留他了。” “……好,”太子赫连冲思忖之后道,“你们去请述律丹过来。” 须臾之后,述律丹便跪在了太子的宫殿前:“微臣述律丹拜见太子殿下。” “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太子赫连冲故作漫不经心的逗着笼中鸟雀。 “殿下尽管吩咐。” “杀一个人,”太子赫连冲骤然抬眼,目光如刀,“怎么样,你办得到吗?” 述律丹心下一凉,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殿下想让微臣除掉谁?” “你的老朋友,酒泉公赫连伦,”太子赫连冲道,“你的消息比我灵通,你应该知道他在大魏都做了什么。如果放他回到匈奴,必是一场大乱。” “……殿下!” 太子赫连冲轻声笑道:“别着急,我还有件事想要问问你。述律丹,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述律堂啊?” “殿下!”述律丹一跪到底,声带哭腔,“我弟弟他天生痴傻,什么都不懂,求、求您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那就要看你如何表现了。” —————— “今年的税银已经到了,”霍文堂谨慎地挑了个不打扰沈慕安和苏墨秋的地方一个人站着,“度支部的人正在慢慢核验。” 苏墨秋不用宫女伺候,自己拿了一把小巧的团扇扇风,他道:“这事交给苏承宣办,他办得最好。” “还有,陛下这是御史台的奏疏,以及魏太傅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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