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有一样东西献给陛下,”苏墨秋道,“闻说今晚上陛下邀微臣来,所以特意准备的。” “……这就是你给朕的东西?”沈慕安望见宫人端上来的几串冰糖葫芦,一瞬间哑然失笑,“先生还真是永远在朕的意料之外。” “平常人若是给朕献礼,必定费尽心思去挑选上乘之物,”沈慕安笑而摇头,“没想到先生却独独喜欢另辟蹊径。” “之前陛下没能尝到,”苏墨秋道,“如今不妨一试?微臣觉得有这东西在,陛下应该就不会厌倦饮食了。” 霍文堂正在外头招呼着宫娥太监们奉上剩下的佳肴,沈慕安叫住了他,道:“陛下不喜奢靡之风,上那么多的菜肴,两个人也吃不掉。剩下的那些你就拿去赏给宫人吧。” “……是,”霍文堂道,“那老奴就替各宫的人谢过陛下圣恩了。” “霍公公,你今日好像特别高兴,”苏墨秋道,“是为什么?不妨说给丞相听听?” “回陛下,老奴这是替陛下还有丞相大人高兴呐,”霍文堂笑道,“陛下有所不知,方才老奴收到了前方战报,正准备献给陛下。” “前方战报?”苏墨秋问,“喜报?” “正是,”霍文堂转身示意那传信人进门,“来来来,陛下和丞相叫你呢。” “小人恭喜陛下,”传信人将信件奉上之后便跪倒在地,“西北捷报!” 沈慕安面上难掩欣喜:“说说看。” “是,”传信人也喜不自禁,“回丞相大人,半月前陈将军率军出征,在蒲坂大败敌军,斩敌三千余人,已经攻占了此地,并且俘获了匈奴的大将。” 高兴归高兴,可苏墨秋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陈天池是慕容故渊的副将,苏墨秋读过剧本,知道陈天池心里对慕容故渊并不服气。慕容故渊以大局为重,许多事情不跟陈天池计较,反而偏偏助长了他的气焰,令陈天池以为他不敢和自己争锋。 至于两人不和的原因,由于他们并非主角,剧本里也就没有详细说明,只是提了几句陈天池似乎有点瞧不上慕容故渊的鲜卑出身。 苏墨秋来到这里之后改变了许多事情的顺序和节奏,可人心里的偏见与傲慢,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法彻底扭转的。所以为了避免意外,他还是多留点心为好。 譬如说,这一次的胜利里,为什么喜报只有陈天池的名字,不见慕容故渊? 沈慕安道:“好,你回去记得告诉陈天池一声,他破敌有功,封赏自然在后头,朝廷不会让他寒心的。” “是!” “……稍等一下,”苏墨秋叫住了传信人,“这次陈将军带兵出征,那慕容将军呢?” “这……”送信人有一瞬的迟疑。 “有话就直说,”沈慕安道,“欺君罔上的罪名你应该不想担在身上吧?” “……陛下!”送信人慌忙跪倒,“陛下,因为这一次出兵,是、是陈将军自己的安排……慕容将军他、他并不同意。” “为什么?” “这……这具体的原因,小人就不得而知了……” 苏墨秋攥紧了茶盏,听到此处不免眉头紧锁。 蒲坂远在千里之外,他不可能得知详细的情况,因此就算苏墨秋想帮慕容故渊一把,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帮起。 如果他的推断没错,陈天池对于慕容故渊的反感应该并非完全源自偏见,多半是他背后的主人想要除掉这位苏墨秋大力举荐的将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今时今日的胜利和前些日子关于慕容故渊包庇通敌之人的汇报加在一起,目的就再明确不过了。 想要一步步地挑唆沈慕安换帅。 奈何苏墨秋手里一点证据也没有,根本证明不了慕容故渊的清白。 烦躁之下,苏墨秋抓起茶杯仰首一饮而尽。事到如今,暂且只能看沈慕安对自己的信任到何种地步了。 “那也就是说,这一次是陈天池违抗军令,私自出征了?”苏墨秋不止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方才喝水喝得太快,竟是咳嗽不止,“是不是这样?” “陛下,您慢点……”霍文堂连忙上前替苏墨秋轻轻拍着后背,没想到苏墨秋的咳喘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陛下——” 苏墨秋以手掩唇,眼睁睁地看着口中的鲜血顺着五指缓缓滴落。 沈慕安霍然起身,厉声道:“来人,传太医!”
第25章 山雨(倒v开始) 苏墨秋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只知道倒下去之后脑中便是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的呼吸时重时轻,脑中也一直昏昏沉沉的, 沈慕安就坐在床边, 伸手替苏墨秋探了探额头。 若不是因为那次阴差阳错的灵魂互换,眼下中毒倒在这里的,就该是他沈慕安了。 这一劫是苏墨秋替他挡的。 想到这里, 沈慕安非但没有半分躲过一劫的欢欣,反而心中愈发沉重,他替苏墨秋整了整被角, 起身找到外头的太医。 “丞相大人不必忧心,”太医刚煎完药回来,额角上全是汗珠,“陛下虽然饮下了含有毒药的茶水, 但幸好喝得不是太多,发现得也及时,只要耐心休养一段时日, 定能够恢复如初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慕安背对着烛火,在光芒昏暗处望着床榻上的苏墨秋, 久久不言。 “……丞相大人,”霍文堂小心翼翼地提议,“您也在这儿守了一整天了, 还是先去歇歇吧, 这里有老奴在——” 沈慕安伸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没说答应:“白鹭阁的人呢?还没到吗?” “啊,方才已经到了, ”霍文堂道,“只是闻说陛下还没有醒,怕打扰陛下,所以一直在偏殿等候。” “你照看好他,”沈慕安道,“我去见见他们。陛下要是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哎,是。” 沈慕安沉默地走出了殿外,思索着方才的种种细节。 御膳向来由光禄勋负责,试毒则是专门交给了宫里的几名尝食典御,这其中每个人在进宫前都被仔仔细细地查了祖宗三代,以确保绝对安全。 想要收买这样的人为己所用,是难上加难,却也很简单。 要么这些人从入宫的那一刻就是一枚为人所用的棋子,要么负责审理他们的背后之人出了问题。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表明这宫中的防备已然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先是有刺客顺利地夜闯皇宫,险些将当朝皇帝和丞相双双刺杀,再是有人公然在御膳中下毒,想要谋害陛下。 这宫中的防备只怕已然被渗透跟个筛子一样了。 想到这里沈慕安便隐隐有些压不住怒火。他可以谅解臣下办事出错,毕竟人无完人,谁也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都能判断准确。但这样事关天子安危的大事,沈慕安不可能允许有一丁点儿的差错。 墨雪衣望见沈慕安的那一刻便已经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他忙道:“臣等无能,令陛下和丞相大人受惊了。” 沈慕安并没答话,他朝里头望了一眼,发觉宣闻玉的亲卫商陆也到了。 这人可是轻易不会出动的。 商陆在白鹭阁的地位一直是众人争议的谜团:有人说白鹭阁九处主事分管不同事务,而商陆虽然名为亲卫,但事实上相当于一个有权无名的“第十处主事”,亦有人说他即代表了宣闻玉本人的态度,许多时候宣闻玉并不露面,而是通过他来传递讯息,下达指令。尤其在宣闻玉双腿受伤之后更是如此。 而不管是哪一种传言,商陆的地位都绝对在墨雪衣之上。 这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宣闻玉。 “商大人也来了?” 商陆朝着沈慕安拱手,道:“丞相大人,此事我奉命陪同墨大人一并调查。” “一夜已过,”沈慕安道,“有结果就说,没有的话你们可以回去了。” 沈慕安没注意到墨雪衣的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后者沉思少顷,才开口道:“陛下——” “你喊谁?”沈慕安立即警觉地回头。 “微臣是问,陛下眼下如何了。”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太医已经去过了,幸好饮下的毒药不多,不至于伤到根本,”沈慕安道,“你若真是为陛下担忧,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查明真相。” “回大人,昨日为陛下和丞相试毒的宦官名叫杜仲,昨夜他奉上含毒的茶水之后便投井自尽了,”墨雪衣道,“微臣去查过了他的家人,他父母都是平城人氏,早在前些年就双双过世了,家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亲眷。微臣认为他胆敢铤而走险,是因为家中无人,所以能够无所顾忌。” 沈慕安道:“他就这么死了?” 墨雪衣意识到沈慕安有斥责白鹭阁办事不力的倾向,于是立马接话道:“回丞相大人的话,杜仲虽然已经自尽,但微臣率人连夜排查了他从前所认识的太监和宫女,已经找到了当初传递消息的人。此人曾是杜仲的同乡,名叫云华。” “那他怎么说?”沈慕安的眉间隐约透露着危险,“为什么要行刺陛下?” “云华受不住刑讯,已然招供,”墨雪衣道,“他说他是受了建宁王身边属下楚西涧的指使。” “……建宁王?!”沈慕安虽不意外,却有些不解,“真的是他?” “丞相若是不信,待会可以前去白鹭阁查看云华的口供,”墨雪衣道,“这确实是他招供的内容,微臣不敢隐瞒。” “当然,此事是否为真,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也不排除云华情急之下为了自己的主人,而胡乱攀咬的可能。” “丞相大人,”霍文堂忽而推门而入道,“陛下醒了。” 沈慕安连身后的两人也顾不得去看:“走。带我去见他。” 由于毒药的侵蚀,苏墨秋此刻即便是醒了,身上也依旧没有一点力气,他睁眼望了又望,这才确定沈慕安带了人来。 “你别乱动,”沈慕安给他披上了大衣,又亲自把温热的汤药端了过来,“先把药喝了,余下的事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苏墨秋如今意识不大清醒,换作平时铁定已然慌忙推辞表示君臣有别了,可他眼下脑中一片空白,迷迷糊糊之间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沈慕安说什么他便听什么。沈慕安给他喂药,他也乖乖地张嘴一口含了进去。 “……你不用担心,”沈慕安用只能两人听见的音调低声宽慰,“太医说了,不会有大碍的。” 一碗药饮尽,苏墨秋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神志,他忙抓住沈慕安的衣袖道:“陛下当心,有人要、要毒害陛下……” 沈慕安大抵是平生第一次与人这样亲昵,他一时间也忘了撤开手,只道:“先生放心,朕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苏墨秋一手扶着额头,缓了一阵才道:“白鹭阁的人到了吗?陛下要做好对决的准备。他这一招没能暗害成功,一旦事情败露便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他若是还想搏一线生机,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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