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点点伎俩,只要他墨雪衣愿意,这件事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也没有人会因为赵子鱼的错误而连累自己清算自己往日失察的罪过。 只要他愿意,他肯踏出这一步,他就完全有机会! 他平日里太过刚正,既不肯结党隐私,也不屑贪墨贿赂,他知道这座白鹭阁里,记恨自己的人不在少数,唐落云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到底还有多少人等着他犯错,等着在这个时候踩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尚未可知。 赵子鱼不知墨雪衣此刻心中所想,但他知道眼前这位雷厉风行、心如铁石的顶头上司,此刻第一次有所动摇了。 “大人……” “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墨雪衣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微弱感,赵子鱼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丝压抑的哭腔,“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 —————— “天师?是何人?” 苏墨秋对于这套“封建迷信”既觉得稀奇又觉得好笑:“那陛下答应了?” “宫中确有人动过手脚,白鹭阁呈上来折子里说,查到了巫蛊的痕迹,”沈慕安道,“朕觉得朕和先生之间的那件怪事,十有八/九是因此而起。” 苏墨秋心想绝对不可能,但他又实在没办法跟沈慕安解释清楚“系统”“穿越”这种明显超出古人认知范围的事情,只好道:“为了谨慎起见,微臣觉得还是应该先调查一番这天师的底细。” “朕看过了,”沈慕安道,“是魏先生从前的师妹,俗名席月霜,道号忘尘,如今是长云观的道长。魏先生说,席道长从前跟着他的父亲念过几年书,品行是靠得住的。” 事已至此苏墨秋说别的已然多余,他道:“那便希望这位席道长真的能够为陛下分忧解难。” “陛下,苏相,”万年NPC霍文堂道,“裴大人来了。” 裴隽离的官位在大魏朝相当于副相,朝中习惯将苏墨秋和他并称“苏相”“裴相”。两人三年来的同事关系一直都算不错,加上裴隽离本人比苏墨秋年长几岁,苏墨秋便一直对他敬重有加,每日见面必先行礼称一句“裴大人”。 苏墨秋道:“裴大人多半是来找微臣的。” 沈慕安道:“那便由你去见他。” 苏墨秋察觉到了沈慕安态度的转变,一时间有些意外:“陛下此言当真?” “朕的话什么时候当不得真了?”沈慕安道,“先生且放心前去,朕在这里等着先生回来便是了。” 苏墨秋释然一笑,拜道:“那微臣便暂时告辞了。” 裴隽离没想到往日的同事苏墨秋如今变成了大魏天子,因而抬眸之时迟疑了须臾,才道:“微臣裴隽离参见陛下。” “虚礼就免了,”苏墨秋示意霍文堂给裴隽离搬来凳子,“坐,坐。” 裴隽离原本是来寻丞相苏墨秋的,不料来的人却是陛下,他顿了一下才道:“启禀陛下,微臣在进宫之前,收到了南凉使团的一份汇报。” 苏墨秋转了转眼珠:“南凉?可是源司繁源公子送来的?” “正是,”裴隽离道,“他说使团内的叛徒已经被他抓住了,此人供出来了白鹭阁里的人,除此之外,他还要微臣代他向陛下问好,希望陛下和苏相都能保重身体。” 苏墨秋闻言一笑:“他倒是很有手段。如此一来,他再回到南凉的时候,想必就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尽管那一晚的宴席裴隽离没去,但他也从苏墨秋的神色里猜出来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源司繁那边必定是和皇宫里提前通过信了。 “你似乎还有话想说。” “陛下明鉴,”裴隽离恭敬道,“微臣侍奉陛下的数年里,深知陛下心怀大志,绝不是庸庸碌碌之辈,但是恕微臣直言,陛下要大展宏图,还是得扫清障碍。” ……嘶,这话估计比较合沈慕安心意,该让他本人来听。 “……陛下?” “没什么,你继续说。” “所以微臣以为,陛下大可借助此事,”裴隽离也算是悦怿若九春的郎君,一举一动也颇有温润公子之感,“从白鹭阁开始,逐步清理一些人,让他们离开朝堂,以免掣肘。” 以苏墨秋对裴隽离的了解,他知道此人不至于背地里坑自己一把,劝陛下对付自己,他这么说很可能是…… 很可能是想借此帮苏墨秋排除异己,清除威胁。 有时候自己人太给力了,也是个问题。 苏墨秋哭笑不得,也许他应该庆幸沈慕安这一次没来,否则怕是又要起疑了。苏墨秋很想告诉裴隽离,他真的没打算做那种权倾朝野说一不二的权臣。 “这……” “陛下无需担心,”裴隽离道,“微臣既然提议,就必定会帮助陛下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 “你刚才说此事涉及白鹭阁,”苏墨秋道,“怎么,白鹭阁中有谁勾结敌国吗?” “回陛下,此人正是白鹭阁副都统墨雪衣的下属赵子鱼。” 好家伙,原来目的在这儿啊。 裴隽离八成是知道苏墨秋和墨雪衣之间关系不佳,正好抓住这次机会踩他一脚。 “这……”苏墨秋道,“其实裴大人恐怕误会了,墨雪衣的为人以及品行,只怕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还请陛下明示。” “再等一等吧,”苏墨秋道,“也许我们能够等到他来,也说不定。” “陛下认为他会来?”裴隽离问,“白鹭阁的规矩之一便是主事和下属牢牢绑定,其中一人犯错其余之人便要跟着受罚。墨雪衣若是此刻前来这里,不是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看来你并不了解他,”苏墨秋轻声一笑,“我信他是个正人君子,若是裴大人不信,不妨打个赌。如果他真的不来,那么再按照你说的办也不迟。” “陛下自有圣裁,”裴隽离忙道,“微臣自愧不如。” 苏墨秋笑着摇头:“你不必紧张。” “启禀陛下、裴相,”霍文堂显然也有点意外,“墨、墨大人来了。” 苏墨秋知道这一次是自己信对了人,他瞧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裴隽离,旋即仰首大笑起来:“快,快请他进来。” “陛下——” 墨雪衣带来了被自己五花大绑的赵子鱼,没有入殿,而是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一拜到底:“赵子鱼私自串通西秦,伪造证据,欺瞒陛下,微臣身为白鹭阁副都统,有失察之过,还请陛下责罚。”
第23章 亲事 裴隽离没有去看墨雪衣,而是悄悄地望了望苏墨秋的神情,发觉他对于墨雪衣的前来并不意外。 苏墨秋不急着让墨雪衣平身,他扫了一眼被捆住手脚的赵子鱼,道:“墨大人平日里也算对属下照顾有加,怎么今日反而将人绑了来?” 墨雪衣被这番话激起了愧疚,他俯身再拜道:“正是因为罪臣平日里御下不严,才让他生出来侥幸之心,铤而走险,险些酿成大祸。罪臣作为白鹭阁副都统,亦有罪责。” “今日裴相也来了,”苏墨秋微笑道,“墨大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墨雪衣垂首不言,苏墨秋却是替他说出来了后面的话,他道:“裴相同苏大人之间一直私交不错,他这一来,你今日的事,可就瞒不过苏大人了。” “……罪臣明白,”墨雪衣抿了抿唇,“但罪臣既然决意来此,就没有想过隐瞒。” 尽管裴隽离知道此人和苏墨秋不和,自己也确实动过替他除去墨雪衣的念头,但墨雪衣坦荡至此,裴隽离也不免于心中感慨。 苏墨秋将几个人的神色和心思尽收眼底,面上却依然风轻云淡,他道:“好,既然你有这番决心,那不妨说说看,你为何带他来此。” “回陛下,”墨雪衣道,“那日刺客李寒山入宫行刺之后,查找凶器一事罪臣便交给了赵子鱼掌管。罪臣本以为他能够信任,以至于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勾结西秦细作,妄图欺瞒陛下。” 裴隽离意外发现苏墨秋对此并不恼火,他仍旧是方才平静无波的语气:“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自然是交由廷尉府秉公办理,”墨雪衣道,“罪臣也会随他一起,接受惩罚。” “霍公公。” “老奴在。” “你先带人将赵子鱼移交廷尉府处置,”苏墨秋道,“至于墨大人么,还有几句话得问个明白。” “是。” 霍文堂微笑着垂首望向试图挣扎的赵子鱼:“赵大人,皇上有令,劳烦您跟我走一趟吧。” 待那两人走后,苏墨秋一改方才的平静如水,他起身上前,亲自扶起来了墨雪衣,道:“墨大人是个忠臣,这是朝野上下的共识,如今我又怎么能够让忠臣寒心呢?” 裴隽离到此刻才算是琢磨出了“陛下”的心思,他连忙顺着苏墨秋的意思继续道:“陛下说得极是,这些年来墨大人任职白鹭阁一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这些我们全都看在眼里,若是因为一时之差错而将大人的功绩一笔勾销,这不仅对大人而言不公平,对那些公忠体国之人也是极大的打击啊。” “可、可我……” “大人若是想要赎清罪责,也未必只有去廷尉府大牢这一个法子,”好歹也共事了这么些年,裴隽离还是懂得上司的心思的,“大人从今往后引以为戒,加倍警惕,在任上尽忠尽职,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弥补和偿还吗?” 这番话连同苏墨秋的举措弄得墨雪衣险些热泪盈眶,他才站起来了身子便又要下跪,苏墨秋见此都有些无可奈何了,他道:“又没有真的定你的罪名,着急下跪做什么?白鹭阁诸多规矩虽然都有其必要之处,可也不是什么情况下都适用的。如果要让朝廷就此失去一位忠良,那这样的规矩又何必处处遵守。” “陛下……” “来,坐下、坐下说话,”苏墨秋拉着墨雪衣的手,带着他回到了座位上,“有句话想必你也知道,那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信了你,那便不会再出尔反尔。不仅如此,赵子鱼的事情,也会交给你来办理。” 墨雪衣刹那间受宠若惊,以至于连言语都有些哆嗦,良久之后他才道:“微臣……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 “陛下这一举的确高明,”待墨雪衣走后,裴隽离诚心诚意地逢迎拍马道,“比起从重处罚,这样才更能够让墨雪衣对您俯首帖耳。” “而且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他日后为陛下办事,便会加倍地上心,”裴隽离又道,“陛下想得长远周到。” 作为几年的老同事,苏墨秋很清楚这位副手嘴上功夫的水准,他随手一挥示意裴隽离的夸耀可以到此为止,又道:“你平日里监管礼部,近日来就没有什么新消息?” “瞒不过陛下的慧眼,”裴隽离道,“确实有件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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