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县试漫长的五场考试不同,府试只考三场,考试内容也不大相同。 第一场考试,考试内容就是宁颂还没有在正式考试中考过的帖经—— 默写。 大雍朝帖经的考试方法,是选取《书》、《经》中的内容,只给上文或下文的短句,要求其默写中间空缺的部分。 类似于现代考试中的填空题。 难点在于题量大,已经出题内容遍布所有参考书,不乏边边角角之处。 试题发下来,宁颂稍稍浏览了一下,便不敢浪费时间,埋头飞速写了起来。 他怕时间不够。 果不其然,这场考试统共考两个时辰,等到收卷时,仍然有人还在埋头苦写。 “是在前面浪费时间太多了。” 考试考到这个程度的考生,大多数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并不缺乏对于自己的自信和解决问题的决心。 奈何就是这样的执着,消耗了大量的时间,造成了许多题目答不完,从而因小失大。 “颂哥儿写完了么?” 出了考场,同窗忍不住问宁颂。 “当然没有。” 今日这考题,说是从四书五经里挑选,但显然有几个题超出了范围。 超出范围的几个题,有的宁颂读过,但不大确定,就是就凭感觉写了;还有的根本不清楚是什么,就只好随便编一个写上去。 在宁颂看来,乱写总比不写强。 “那就好!”听到宁颂也没写完的消息,同窗松了口气。 翌日,第一场的结果出来。 拥有丰富考试经验的同窗们都过了,哪怕是写得不多的,也是吊车尾擦过。 对于私塾来说,这是一次大成功。 当然,唯一遗憾的是宁颂只考了第三名,第一、第二都是陌生的名字,看籍贯,都是府城本地人。 “他们应当是学过那几篇文章。” 对此,宁颂表示可以接受。 临州地理位置优越,无论是教学资源还是平日见闻,都比别地的学子有着优势。 这确实也是客观事实。 四月十六日放了榜,翌日就要考第二场。 这一场考杂文,包括论、表之类的文体,这些内容是青川县另外一个私塾夫子的拿手好戏。 恰好,这位夫子来为宁颂等人做过讲座。 这一场考的也颇为顺利。 只不过,拿第一的仍然是临州本地书塾中的学子。 到了第三场排队时,考试的学子已经少了一半。对于宁颂几人来说,周围都是陌生面孔。 而那些陌生面孔显然互相认识,彼此之间站的很近,小声说话,偶尔发出笑声来。 “都是临州的。” “拽什么拽。”宁颂听到有人小声说。 都是年轻人,虽然理智上知道关于地域上的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可既然比试中有输赢,那他们为什么不能是获胜的那一方呢。 这是一种无用却想要坚持的倔强。 “加油。” 比起帖经和杂文来说,第三场的策论属于所有人的舒适区。 由于策论不好写,要求很高,各种考试都要考,因此郑夫子教出来的学生在策论上都花了大功夫。 宁颂亦是如此。 恰好,府试的策论题不难,讨论的是土地问题。 按照历史的进程,虽然有蝴蝶效应历史拐了弯,可大雍朝百年之后,仍然需要面对土地、人口和税收之间关系。 策论中,宁颂没有空泛地讨论三者之间的关系,而是从一个家庭一年的经济账出发,来计算怎样收税能够让一个家庭过得去。 一篇策论写完,已经到了交卷的时间,宁颂深吸了一口气,将卷子交了上去。 过了几日,第三场的结果出来,宁颂的名字第一次越过了别人,占据了第一位。 “这谁啊?” 放榜的时候,宁颂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念叨他的名字。 “籍贯是青川县细柳村?这是什么破地方啊,听都没听说过。” 听到对方气急败坏又充满不忿的声音,宁颂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三场考试的成绩已出,由于前两场第一的其他场成绩不佳,前两场分别是第二第三的宁颂反倒是阴差阳错下跃居第一。 这一下,与宁颂一起来的学子们扬眉吐气了。 “谁说我们小地方来的人不能第一?” “得意什么啊?”临州的学子忿忿不平。 “当然是得意我们青川县出了个府试案首咯。”论阴阳怪气,谁又会输给谁? 撇开考生之间的吵架不谈,郑夫子知道了这个结果,高兴得半天说不上话来。 “好、好!” 旁人笑他:“夫子真是的,之前颂哥儿考过了县试,也没见您这么高兴。” 郑夫子才不理会对方的话。 只有从心底里,他才知道自己高兴的到底是什么。 县试考第一名,郑夫子在联考时宁颂屡屡登顶时早有了心理准备,成为县试案首,当然也值得开心,但这种开心是类似于达成了期望的开心。 而府试不一样。 临州有多少县,又有多少个学子。 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是郑夫子从来未想过的。 在他的语气中,宁颂能够考到前列,就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可谁知道。 “我是占了考试规则的便宜。”相比于郑夫子的激动,宁颂倒是颇为理性。 正如他所说,其他两场考试都有人比他考得好,非要说的话,是他的水平比较均衡。 吃了综合水平的红利。 当然,多次联考堆出来的经验也很重要。 “不管如何,第一就好。”郑夫子慈爱地眼神能滴出水来。 府试考完,如县试那般,知府也设宴宴请府学的学正、训导,本地乡绅,以及此次的考生们。 “你才十六岁?不错。” 作为府试的第一名,宁颂当然是考生中最受关注的一位。 知府是此次府试的主考官,对于宁颂这个没有打过交道的陌生案首,只有温言夸奖的份儿。 “日后也要好好努力。”知府劝学道。 宁颂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地说:“是,府尊大人。” 知府点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 在这一番交流之后,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参加聚会的宾客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找人说话。 下一秒,宁颂就被围了起来。 “……能不能看看你的策论。”说话的人正是此次府试的第二名。 他对宁颂的策论实在是好奇心实在是达到了顶峰。 宁颂婉拒。 这位第二名不甘心,犹豫了片刻,说道:“其实,今天的题目我曾经写过,专门让一位长辈帮我改过。” 那位长辈,是翰林。 他想不通,一个秀才写的文章,怎么能比得过正儿八经翰林写的? “你的文章当然也很好。” 第二名的策论亦是第二。 区别只是在于对方的第一二场名次不高。 “只不过文章看缘分,我只是更符合考官的胃口。”宁颂这句话说得谦虚极了。 不远处,身为临州学政的陆之舟听到了,笑嘻嘻地说:“那可不是?” “他之前的那一篇符合你的胃口,这一篇符合我的胃口。” 陆之舟看向身边的人。 一个回到京城与皇帝硬杠,扛着压力把案子办下来,又被明升暗降赶出京城的人。 “瞎说什么?”凌恒总觉得好友这句话中包含着一些不怀好意。 “瞎说?”陆之舟抬起头,点了点下巴,“喏,你的玉佩还挂在人家身上呢。” 一转身,凌恒看见了位于宁颂腰间的玉佩。 确实是他的那一枚。
第46章 府试之后的宴会放在知府的府衙中, 看起来比青川县的高档一些。 可再奢华,比起现代用科技所堆砌而成的各种晚会,又显得平平——最多只能让宁颂发出一种“原来古代也有类似的东西”的感慨。 这让暗中想要看他这个来自于乡下的案首的笑话的人大跌眼镜。 对于宁颂来说, 宴会着实没什么意思。 纵然是菜品更好一些, 参加的人身份地位高一些, 除此之外, 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尤其当他发现,府城里的人同青川县的人一样, 在寒暄时用着相同的社交辞令时。 不一会儿, 见仿佛是完成了任务, 方才还在宴会上的府尊大人悄悄离开, 宁颂便开始光明正大地摆烂。 “府尊貌似是被学政大人叫走的。”心明眼亮的同窗同宁颂说道。 “学政大人身边, 还有一位相貌俊朗的大人。” 同窗说起“相貌俊朗”时, 宁颂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神中的赞叹。 那是一种对于美的赞赏。 这让宁颂颇为好奇。 宴会仍然在进行,可惜同窗口中那位长得好看的大人始终没有再出现, 这个念头就被宁颂抛到了脑后。 到底是公众场合, 宁颂纵然偷偷摆烂,可给自己放了一会儿假后,仍然不得不回到宴会中。 好在来了一个有趣的人。 一位临州府职责是税收的人找到了宁颂,同他聊一些农田税收上的问题。对方是看了他的策论, 对此产生了好奇。 “我今日也是为了你而来的。”这位府衙的官员笑呵呵地说。 这一句“为你而来”的话彻底俘获了宁颂的心, 更何况这位官员所提出的话题都相当有见地。 于是, 接下来的时间,宁颂都在与这位官员的聊天中渡过。 两人聊到关键之处时,还找了纸和笔来写写画画, 等到宴席结束时,双方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的友谊。 “改天再聊。” 两人互通姓名, 宁颂知道了这位新朋友姓秦,是临州府的一名通判。 “接下来你好好考试。”秦大人笑眯眯地说。 在府试之后,还有一次院试呢。 “不过院试也不必太过担心,学政大人很喜欢你。”秦大人这话说得宁颂很摸不着头脑。 宴会结束,人群散去。 回家的路上学子们同路,几个临州的学子望向宁颂的眼神极为复杂。 在道别时,对方犹犹豫豫,但最终仍然客客气气地对他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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