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亲昵无比,说是为赵珩梳头,其实更像将帝王揽入怀中,肆意把玩。 两人在镜中对望。 倘忽略赵珩警觉提防的神情,倒真像一对密不可分的爱侣。 “陛下怎么不唤臣来?”姬循雅在他耳后低语。 这里并不是封闭的所在,不远处便有一众宫人垂首静候吩咐。 众宫人此刻皆低眉顺眼地站着,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这其中,自然包括何谨。 韩霄源先前为皇帝处置过不少外务,姬循雅也清楚,于是在封闭宫禁的那一日,韩霄源就消失不见了。 何谨不猜都知道,这位大人的下场最轻不过一死。 可何谨尚未弱冠,他不想死! 不想费尽心机汲汲营营半生后,还要卑若草芥地死。 何谨紧紧咬牙,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他已尽人事,现在,唯有静候天命。 那边,温凉的气息似乎唤起了皇帝某种不好的记忆,赵珩身体发僵,强作镇定回答道:“一点小事,何必劳烦将军。” “只要关于陛下,便没有小事。”姬循雅撩起赵珩的长发。 一截秀弱嶙峋的颈映入眼中,他扬唇,觉得满意。 帝王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在竭力忍耐姬循雅的触碰。 姬循雅一笑,并未再作弄他,而是真的为赵珩束发。 他动作很慢,不是不会服侍人的小心,而是刻意放得慢,对于赵珩身上每一处,他都有无尽的兴致去欣赏把玩。 亵渎,却暧昧得令人不敢再看。 赵珩阖目,眼不见为净。 仿佛自己看不见这个胆大包天的臣子对他所做的一切,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明明,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然而姬循雅将他与自己那种诡异又耻辱的关系暴露在众人眼前时,皇帝好像依旧羞耻得心绪难平。 被迫屈身于人,已是耻辱。 况且二人身份有别,他为天子,却要……帝王思绪猛然截断,生怕自己再想下去就要悲怒得肝肠寸断。 镜中,连赵珩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自己因为忍耐,眉心微蹙。 “陛下?” 温柔的声音蛛丝般地缠住了他。 赵珩闭眼回答:“将军。” 连看都不想看姬循雅。 没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姬将军面色有一瞬间的阴沉。 看得一众宫人胆战心惊。 旋即,姬循雅又笑了起来。 他笑中毫无冷意,清丽动人非常。 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擦过赵珩的耳垂,换得帝王微颤的忍耐,道:“陛下,臣听闻,太后重病。” 帝王霍然睁眼。 镜中人,一个温柔含笑,一个警惕戒备,身在同一面镜子中,却判若两途。 不喜欢赵珩这样看他,姬循雅就伸出手,轻轻刮蹭了下赵珩的眼睫,示意帝王笑一笑。 赵珩冷冷地看着他。 这神情虽不是笑,但也生动有趣,姬循雅便笑纳了,他一眼不眨地欣赏着赵珩的脸,柔声道:“陛下,太后想见你,不知陛下之意如何?” 这种亵玩的态度弄得帝王心火上涌,他冷笑了声,“朕去与不去,不是要看将军之意如何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陛下, 您将臣想什么人了。”手指穿过长发,顺滑的触感令姬循雅弯了弯眼,“陛下乃天子, 臣不过是您趁手的兵刃, ”他张口, 湿冷的气息侵蚀着赵珩的耳廓,“怎么敢替陛下做主。” 气息冰冷不祥,真如谶语中所说的妖物一般。 赵珩深深拧眉,要躲,奈何身后是武将精悍的身体,恰好将他圈在镜面与姬循雅怀抱之间。 避无可避。 赵珩向前倾得太急, 一时不慎, 险些撞到镜上。 五指急急附住铜鉴,正欲稳住身形,腰间手臂忽地一紧,将他牢牢带入怀中。 姬循雅趁着赵珩上前,更往前挪了几寸。 于是赵珩能够容身的所在愈发狭小,更与身后逆臣贼子“亲密无间”。 皇帝躲不开, 又因听闻了皇太后病重的消息心中急切,烦躁厌恶交织,一时方寸大乱, 半是挑衅, 半是自嘲地回答:“将军替朕做了多少回主,本也不差这一次。” 姬循雅看他眉心微颤,一副被逼到了绝境的可怜模样, 不假思索地低下头,想去亲亲赵珩的眼睛。 赵珩焦躁苦闷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何其罕见, 当年两人刀兵相向,他与齐国国境陈兵时,赵珩尚能戏笑着与他去信,今日却仿佛急流中的浮萍一般无助可怜,纵然知道是假,姬循雅喉结还是滚了滚。 赵珩抬眼,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姬循雅动作立止。 保持着这个欲吻不吻的姿势,姬循雅柔声道:“陛下这话,说的我伤心。” 赵珩张口。 对上后者含笑看他的眼睛,又狠狠地咽了下去。 于姬循雅而言,显然皇帝的所有挣扎反抗,都会被他当成一件兴味十足的消遣,被他愉悦地,一点一点地嚼碎了咽下去。 赵珩岂能让他得偿所愿? 干脆用力闭上眼睛,再不给姬循雅一点反应。 姬循雅喜欢看赵珩轻易不肯在外人面前流露的神情,只是不包括眼前的疏离冷淡。 手指绕过长发,轻轻向后一拉。 姬循雅不为让他疼,只想吸引赵珩的注意。 皇帝猝不及防,轻嘶了声。 姬循雅忙松开手,语气极歉然地哄道:“臣弄疼陛下了?臣方才失了分寸,还请陛下降罪。” 就现在姬将军做小伏低的态度而言,他哪里像个要篡权夺位的逆臣,分明是再体贴温柔不过的夫婿。 然而,然而这种体贴,恰恰建立在两人地位权势的不对等上。 就如皇帝先前对自己宠臣内侍的宽纵。 他们两个,都是太享受这种感觉,区别在于,姬循雅只爱对赵珩一人如此。 赵珩也不睁眼,厌烦地去推姬循雅的手。 立刻被姬循雅握在掌中,他低头,在赵珩冰凉的指尖上落下一吻,“陛下身上好冷。” 赵珩被这种黏腻的态度弄得心绪不宁,只冷声回答:“虎狼临于阶前,朕不过一凡人,自然怕得身上发冷。” 姬循雅像是听不出赵珩的讽刺,轻柔一笑,“那臣一定要好好守卫宫禁,勿令龙体受损。” 赵珩冷笑不语。 姬循雅一面给赵珩梳头,一面漫不经心地说:“臣听闻,太后病得很重,今日早膳时,竟咳了血。” 赵珩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叶太后果然是成大事的人。 虽说做戏必要做全,叶太后既然想通过称病正大光明地见皇帝,必然或多或少要伤损自身,但赵珩没想到叶太后居然这般果断狠心。 即便母子感情不深,然而毕竟是亲娘,更何况皇帝现在与太后处境相同,物伤其类,怎不会比往日更 担忧太后? 果不其然,赵珩闻言立刻睁开了眼,面上忧色难以掩饰。 姬循雅明知故问,“陛下很担心太后?” 赵珩听见他柔软含笑的声音,好像才意识到太过表露担忧反而会成为姬循雅要挟他的把柄,遂淡淡道:“太后那有御医诊治,朕不通医理,纵然担心也无用,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姬循雅笑道:“陛下嘴硬心软。” 这话出口连姬循雅都觉得好笑,无他,实在因皇帝陛下可谓世间最最嘴软心硬之人。 满口甜言蜜语,转头刀剑相向的事情赵珩做过不止一次,姬循雅以为荒谬,赵珩倒想点头,他算不得好性子,但自以为绝不是心狠之人。 “陛下与太后是母子,”姬循雅柔声说了句,“您担心太后,太后自然也牵挂着您。” 赵珩不语。 他垂眸,余光却能看见镜中姬循雅专注的脸。 好像刚才的事情只是心口一提,不必放在心上。 赵珩等了片刻。 姬循雅正专注地为赵珩挑发冠,见赵珩余光时不时地瞥向他,就笑道:“陛下觉得,戴哪一个更好?” 皇帝哪有心思去注意这点小事,不想答,想到病重的太后,他心烦意乱,随手指了一件,“这个罢。” 姬循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但见一玉冠,整块的羊脂白玉被雕琢成了尚未绽开的莲,极素淡雅致,莹莹生光,他弯唇,笑道:“原来陛下喜欢这个。” 赵珩听他语调阴阳怪气,似是真恼了,有些疑惑地看向那玉冠。 鉴于赵珩在这些小玩意上从不费心,因而看了半天,竟没看出姬将军百转千回的心思又转到了什么诡异的方向。 赵珩道:“怎么?” 姬循雅拿起发冠,俯身在赵珩耳畔道:“臣记得,这是二十七日前李世子进呈的,君子如玉,睹物思人,陛下自然喜欢。” 赵珩:“……” 李默几时送的这玩意? 而且为什么李默送他的发冠,他不记得,姬循雅却知道样式。 倘若可以,赵珩确实很想撬开姬循雅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整日都装了什么玩意。 他无奈地转头。 两人对视。 姬将军眼中的不虞都快溢出来了。 李默此人居心叵测,蓄意接近陛下,又装出一副痴心不改,不求名分的恶心模样,陛下居然还能给他几分好脸色看! 今日李默送来的玉冠能戴到赵珩发间,来日还能干什么,姬循雅简直不愿意想! 赵珩正要开口,姬循雅手却一松。 却听“咣当”一声响,惊得众人身上一颤,但皆不敢抬头。 姬循雅动作看似不经意,却用了十足的力道,玉冠遭大力砸地,登时四分五裂。 姬循雅从容地收回手,语气比方才更歉然,“陛下,臣未拿住,”他居然连理由都不找,“损坏了陛下的爱物,请陛下恕罪。” 赵珩真是懒得理他,好笑地看眼自己快要把自己气死的姬循雅,“算不得爱物,命人收拾了吧。” 他忽地想到英王那条玉带,叫姬将军见了,定然又要生出种种风波。 姬循雅面上云淡风轻,内里早已恼怒,只觉镜前今日摆出来的发冠无一个能入他的眼,便取了根发带往赵珩头上系,“既然这些陛下都不喜欢,便先用这个吧。” 赵珩无语片刻。 系了发带他今日都不必出门了。 皇帝本就有求于姬循雅,见他有意为难,只得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笑,“将军。” 声音不同以往,更柔和些,也更……心不甘情不愿些。 姬循雅只当没听见,想他多唤两声。 赵珩又道:“将军。” 帝王与姬循雅对视,眼中写满了你给我适可而止。 姬循雅嗯了声。 赵珩犹豫了片刻,他似觉得面上过不去,可又不得不开口,片刻后才垂了头,低声说:“我见将军所戴发冠甚好,不知可否,”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已耻辱得不敢抬头与姬循雅对视,“请将军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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