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卿洲缓缓闭眼。 他果然该好好跟这人谈谈,至少告诉他,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引人遐想的话。 但凡换成旁人,恐怕名声尽毁。 所幸是他,也幸好,他并未表露身份,不然回去恐怕很难跟范鸢交代。 出了个门,还是去给唐向锦过祭日,居然做出了如此丑事。 “兄长我就知道你最好啦!”怀凌说着,从墙头一跃而下,范卿洲瞳孔一缩,几乎是立刻施了法,将怀凌平稳护下。 “多谢兄长。”怀凌落地后,跑到范卿洲身边一会儿布菜,一会儿端茶,总之,吃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范卿洲嘴边。 范卿洲实在受不了被人这么伺候,便干脆放下碗筷,淡声道:“我吃饱了。” 怀凌加菜的手一僵,又情绪低落的耷拉下脑袋,道:“对不起,我不乱给你布菜了。” “兄长,你就再多吃一点,好不好?”怀凌声音恳求,又怕他不同意,故作可怜的说,“我洗了好多盘子才换到这些菜的。” “兄长你若不吃,多可惜啊。” 范卿洲正要被他说动,唐喻忱便按住了他准备夹菜的手,目光坚定,在他掌心写到:“你若不喜,我吃便好。” 范卿洲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多谢舅舅关心。” 原本拿着筷子的手又落了下来。 他其实是想吃的。 但…小舅舅都这样了,他再吃,也不太好。 范卿洲只能不自然的起身,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桌上的饭菜,怀凌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立刻道:“兄长,你可不可以再陪我吃一会儿饭啊,我一个人,跟小舅舅在一起,有些吃不下饭。” 唐喻忱一掌拍在木桌之上,连范卿洲脚下都跟着震了一震—— 怀凌又立刻补充道:“我胆子小,兄长,你就陪我吃完这一餐好不好?”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在骂唐喻忱长得令人吃不下饭,但范卿洲在心底给唐喻忱道了个歉后荒唐的又坐了回来。 他面不改色的看着唐喻忱微睁的双眸,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咳,菜多,两个人吃,恐怕吃不完,剩下了,会浪费。” 怀凌目的得逞,一双无辜的眸子又弯了起来,看上去倒像是在挑衅唐喻忱。 唐喻忱不大爽的瞥了回去,怀凌趁此机会,扯住了范卿洲的衣角:“兄长,小舅舅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不…”范卿洲话还没说完,便被唐喻忱拽着手,只见唐喻忱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写的清楚。 “告诉他,我是。” 范卿洲唇角挂着的笑似乎裂了一下:“呃…我们还是先吃饭吧?不然饭就要凉了…” 范卿洲试图平息这场莫名的战争,但唐喻忱依旧不依不饶的在范卿洲手心上写道:“让他滚。” 怀凌十分适时的松开了范卿洲的衣角,委屈的声音低沉,脑袋埋得极低:“兄长,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啊?” “也没…” 唐喻忱微微挑眉,见范卿洲不打算为自己传递讯息,干脆从杯子里倒了些水,沾在指尖,一笔一划的落在干涸的木桌上,用残留下的水痕形成一句话。 “你觉得呢?”
第83章 怀凌的目光并未在那落了水痕的木桌上停留, 只是继续朝范卿洲抱歉道:“兄长,我以后定然不会再让你为难,就算委屈些, 也无妨。” “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 范卿洲倒也没再逼他,怀凌也十分识时务的不再继续装可怜, 每日老老实实的跟范卿洲忙前忙后, 甚至乐于助人道他怀疑自己是被夺舍了。 毕竟上辈子他没入魔时都不曾这么心善过,如今反倒是心善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是有范卿洲的缘故, 他觉得自己也只应该装个表面给范卿洲看完便好。 直到某日,范卿洲没在他身边, 他在去寻范卿洲的路上忽然遇到了个被风吹的折了枝干的小树苗。 他莫名停住了脚步,慢慢俯下身,将压在枝干上的霜雪抚去,又有些谨慎的将树苗原本折了的枝干扶起。 看着它直起枝干后,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无用之事。 只是做了这无用之事后,他好像也很开心, 说不清是为何。 但总归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他做这些毫无意义之事时,是因为无事可做, 如今他停下来, 却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做这些事。 就像范卿洲每次救人,并非是因为什么旁的,只是因为他想救人。 仅此而已。 “怀凌。”范卿洲的声音从远处逐渐传入他的耳中,他闻言立即抬眼,毫不犹豫的朝范卿洲的方向跑去。 “来啦!” 范卿洲熟练的用手提前抵住了怀凌的额头, 又熟练的把手里的药草递到怀凌身前:“小心不要碰到。” 怀凌没能扑范卿洲个满怀很是遗憾,但也依旧点头应道:“好。” 他见范卿洲转身, 连忙凑上前,依依不舍道:“兄长,你这就要走了吗?” “不回家吃饭吗?”怀凌怕范卿洲觉得自己烦人,故而拉出了唐喻忱当挡箭牌,“小舅舅说他想同你一起吃饭。” 范卿洲闻言,匿了他一眼:“小舅舅?” 怀凌见自己被拆穿,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自顾自找补道:“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小舅舅好像的确没有说过…” 范卿洲蓦地勾了勾唇角:“是么?” 怀凌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兄长,我记性不好,你知道的。” 范卿洲见招拆招:“我何时知道了?你似乎未曾同我说过此事。” 怀凌停顿了一瞬,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理直气壮道:“这不是忘记了嘛,兄长,你瞧,我的确是记性不好,不然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同你讲?” 范卿洲逗完了人,忽然停住步子,怀凌以为他是要赶自己回去,便也只能蔫了似的乖乖停下,又扭捏的晃了几下身子,声音极闷:“兄长,那我走啦?” “我真走啦?” “兄长你记得早些回来,小心着凉,若是——”他话还没说完,范卿洲便回过头,微微挑眉,看着他微张的唇瓣问,“怎么不说了?” 怀凌眼睛一亮,高兴的又要扑向他,但他早有防备,在怀凌要扑向他时淡声说:“不许把药弄乱,乱了我还要再重新取。” 怀凌知道他的意思,重新取,便是要一页不归,故而他只能收手,耷拉起脑袋。 “噢。”他抱着草药筐,不太开心,但见到范卿洲跟他一道走,又觉得也不是特别不开心。 最后他觉得范卿洲一定不是故意这样避开他的,肯定是范卿洲怕压到草药,所以才如此做的。 于是,怀凌就这么把自己哄好,又高高兴兴的跟在范卿洲身后,一口一个兄长。 “兄长,我今日又做了些小吃,我尝过了,不难吃,我还让小舅舅试了试,小舅舅说他喜欢…” 范卿洲:“那就给他吧。” 怀凌沉默一瞬,后半句“我想你也会喜欢”尚未说出口,便被生生咽了下去:“…哦。” 范卿洲这几日睡得格外安稳,连带着精气神也好了不少,主要原因是怀凌时不时就要送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最开始是在门口等他睡醒以后,扯着他给他看“开花”了的枯树。 后来又是每日都要同他说个不停,他一清醒,还没来得及发呆,怀凌的一声“兄长”便把他唤了回来。 他其实知道,怀凌是在向那天的事道歉。 只不过他不大想再告诉怀凌一遍,他并没有很在意此事。 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先前没有怀凌在身边,无事可做,有了怀凌以后,就算他有时想不到要做什么,怀凌也总会带他一道,充实的过完一整天。 偶尔怀凌还会背着唐喻忱送他些酒水,然后翻墙进来,同他一起喝上几口。 但怀凌酒量极差,喝上几口,脸上便透出一抹红晕,连带着人也有些迷糊。 不过怀凌醉酒以后并非是意识全无,只是会一直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似乎是想同他说些什么,又似乎只是想这么看着他。 最后,他又会黏糊的跟范卿洲说:“兄长,我好喜欢你啊。” 不管他回怀凌什么,怀凌都像是没听见一样,朝着他傻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说喜欢他的话。 “你知道吗,我——”怀凌打了个嗝,迷迷糊糊的勉强抬起头,一只手撑着额头,浸了一层水雾般的双眸同他视线交错,“我给你写了、写了好多好多封信!” 范卿洲伸手拖住了他险些撞到桌角的脑袋,眉心微动:“什么信?” 怀凌努力的睁开眼,却觉着眼皮上像是坠了个千斤顶,他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就是、就是…” 范卿洲垂下眼,仔细听着他的话,直到他听见了怀凌平稳的呼吸声时才失笑一声。 “就这么睡了?”范卿洲实在无奈,“不把话说完?” 怀凌依旧睡着,脑袋枕在他温热的掌心上,炽热的呼吸一点一点落到他的手中,范卿洲指尖微颤,下一刻,怀凌便像是只猫似的,用脸蹭了蹭他的掌心。 夜里一片寂静,范卿洲就这么看了他一会,最终别开视线,将原本醉了的人叫醒,怀凌醒来时眉心紧促,满脸不悦,但在看见范卿洲的身形时,几乎是下意识的朝范卿洲笑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凑到范卿洲跟前,最后脑袋抵在他的颈间,范卿洲以为他是要睡了,正准备扶着他回房,肩上的力道便却骤然消失。 他垂眼一看,怀凌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个护身符,捧在手心,十分郑重的跟他说:“还你。” 范卿洲只觉得他是耍了酒疯,一只手将他张开的掌心回攥,护身符上的流苏从两人的指缝只见露出了个角。 怀凌见他不收,有一瞬无助,转念,又慌张的想挣脱开他的手,他昏沉着脑袋,想跟范卿洲说这是他亲手绣的,练了很久,不是从别处买的,他也请了人做法,这个护身符并非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装饰。 只是好多话,他有点捋不清自己要从哪句话开始说起。 最后他只觉得眼眶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砸在了范卿洲的衣襟上,他又觉着自己这样肯定很讨人嫌,于是他忍着哭腔,攥着护身符,努力的抬起沉沉的脑袋,同范卿洲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 他不是故意要弄脏范卿洲的衣服的。 他也没有想要以此换范卿洲做任何事。 他只是想…只是想把护身符还回去。 只是许多事,他记不清了,范卿洲也记不清了,那个护身符范卿洲总归是没有收下。 他又不会把护身符丢掉,便只能日日挂在腰间,想着有朝一日,范卿洲说不定又会想起这个护身符,又或者,范卿洲心情好,拿走这个护身符戴上几日,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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