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窗外偶然飞过一盏长明灯,祁憬笙眼睛一亮, 双手交叠一拍—— 既然前有凡人在特定日子时祈求神明护佑自己,那他现在怎么说也算半个神明, 为范卿洲写上些祈福的话,总归也是管用的吧? 不过他不想放长明灯,因为灯兴许会落下来,他不想让范卿洲发现自己的龌龊。 更何况,范卿洲定然不想见他,所以他就算真的去了范卿洲的寝殿,范卿洲也不见得会高兴, 兴许还可能被他气出个好歹来。 送范卿洲生辰礼物便更不可能了,因为范卿洲连他本人都不想见, 又怎么可能会想收他送的生辰礼物?保不齐他前脚刚送, 后脚就能看见范卿洲把礼物当垃圾丢出来,就算不丢出来,也一定会给范卿洲添堵。 很大可能是范卿洲觉得碍眼,然后把他送的礼物塞进角落里,过个八百十年, 兴许都没有被打开。 故而,他决定化繁为简, 直接写一封祈福信给范卿洲,等到写完了信,便即刻烧毁,这样范卿洲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他也可以高高兴兴的给范卿洲庆生了。 祁憬笙这么想着,便大手一挥,握着笔墨拿了一张最为普通的纸,平铺在案板之上后打了个响指。 原本熄灭的烛火骤然变得明亮,将笔墨纸砚尽数照明。 祁憬笙攥着笔,悬停在纸上,他抿着唇,红艳艳的瞳仁中透出一丝犹豫。 他没写过为人祈福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去写,但好像只写平安顺遂又显得不够诚意,俗话说心诚则灵,他当然是想要让范卿洲好好的,因此,他直接绞尽脑汁的思量着如何将祈福的话写满整张纸。 祁憬笙眉心紧拧,一只手按在案板之上,有些急躁的敲击着,发出“哒哒”的声响。 “喂!”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祁憬笙被打断思绪,不悦的将笔丢在案板上,摔了个响后滚落到了地上。 自从他入魔后,这天气便时常混乱,一会下雪,一会又太阳高挂,像是活生生要将人烤化。 而今日,恰好是有些发冷的雪天。 他一开门,便看见满脸怒气的沐栀青,沐栀青冷冷的瞪着他,唇齿间吐出的白气儿勉强能覆盖住他那令人不爽的神情,祁憬笙心情虽然不好,但看见沐栀青这样,就好了许多。 “做什么?”祁憬笙淡声问他。 沐栀青冷哼一声,有些别扭的说:“…你是不是忘了,今日是…是他的生辰。” 祁憬笙微微挑眉,语气轻佻道:“谁过生辰同本尊何干?” 沐栀青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跟他争辩:“他整日被你囚着还不够,你竟然连一个生辰都不愿意为他过?祁憬笙,你难道真想要他郁郁而终么?!” 祁憬笙不大满意沐栀青对自己这副命令的语气,只是一夕之间,沐栀青就毫无征兆的被一股极强的威压压弯了腰,难堪的用手撑着冰凉的雪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近乎咬牙切齿道:“你简直、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祁憬笙轻轻拍了拍被风吹到自己掌心上的落雪,微微俯下身,淡声说:“你当本尊囚着他,是要他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当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么?” 沐栀青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便立刻觉得呼吸不畅,原本要骂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死活都说不出口,害得他只能恶狠狠的瞪着祁憬笙,像是巴不得把人就这么用眼睛瞪死似的。 祁憬笙看着他无能的模样,心情愈发的好,竟也没再威胁沐栀青什么,只是缓慢的直起身子,而后一点一点的纠正他道:“再说一遍,本尊的名讳,不是你能叫的,若再如此不分尊卑,本尊不介意把你的灵丹剖出来以后,丢出去喂狗。” “你…!”沐栀青被他逼着,双膝沉沉的压在已经被他压的化成雪水的地面上,连同祁憬笙对视都做不到。 “骂一句,你全族上下包括——”祁憬笙话音一顿,余光落到气急败坏的沐栀青身上,“范卿洲。” “都会为你此刻的行径付出代价。” “沐栀青,你见过本尊杀人,自然也清楚本尊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若不信,大可以试一试,看看本尊究竟会不会顾念你那不值一提的丁点儿情谊放过你们。” 沐栀青指尖深陷进化成凝结成块的积雪之中,半晌,才妥协般道:“…对不住,怀沉仙尊。” “但你…能不能让他好好的度过今日,为他庆贺一次生辰。”沐栀青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闷,“除了我们,他没有旁的亲人了。” “你就算恨他,他也在师尊死后看顾了你那么久,你不该…不该连他的生辰都要他难过。” “每次他去寻你,都那么担心你,旁人说他怪你厌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他从未——” 祁憬笙的手骤然收紧,沐栀青又一次被强行止住了话茬。 祁憬笙气息不稳,似乎是有些气恼一般,盯着沐栀青被自己震弯的腰,语气冷漠道:“啰嗦。” 风雪随着他脚下的步子愈来愈大,祁憬笙穿的不多,但有灵力傍身,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一路疾步而行,最后堪堪停在了朝露殿外。 范卿洲这会儿尚有余力,难得起了个早,银杏树的叶子还没落,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雪覆上了一层银白。 范卿洲被冻得有些发冷,骨节分明的手交叠在一处,勉强恢复些暖意。 他像许久之前一样,突发奇想,试着用灵力唤出吞云—— 远处的祁憬笙瞳孔一缩,下意识想制止他,但刚踏出一步,又想到了沐栀青的话。 他总该让范卿洲好好度过这一日,无非是自己多花些时间,在远处看着他些便好。 范卿洲在那天练了一日的剑,算不上生疏,但也的确不如从前灵丹未毁时的模样。 更何况,他用的并非是吞云,舞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只不过远处的祁憬笙不知道,以为他还是耗费了护着他心脉的那抹灵力强行唤出的。 但其实,很早之前,灵丹消散后,他便再也唤不出吞云了。 而他又不愿被祁憬笙发现什么端倪,不愿被祁憬笙取笑又或是怜悯,便干脆同沐栀青求了个存储灵力的器具,又寻了个同吞云模样差不多的废剑,练出了个同吞云极为相似的剑。 他也叫它吞云。 只是这个吞云,只有在他身上带着那引天地灵气的器具时才会被唤出来。 而这器具,用一回要耗费不少心力且无法真的同人争个高低,只能算作一个无用的摆设。 范卿洲基本不会动它,甚至有时,会忘记将它带在身上。 因为这器具太小,又不显眼,灵气更是聊胜于无,也不怪范卿洲记不住,就算换个旁人来,也是一样的记不住。 到最后,范卿洲有些累了,收起吞云,又抬眼看向被冻得发蔫的银杏树,日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穿梭,照在落雪上,晃的范卿洲微微眯起眼,下意识抬起手,挡在眼前。 祁憬笙就在远处看着,艳红的瞳仁微动,他似乎知道信的开头要如何写了。 直到范卿洲踏回房的一瞬间,终于发现了某个盯着他看了许久的人。 范卿洲扣住木门的手一顿,心绪杂乱不宁,想同祁憬笙说些什么,但似乎,又同他无话可说。 原本不大的雪不知为何开始下得急促了起来,范卿洲收回视线,庆幸自己不曾把剑换成别的样式,不然被祁憬笙发现,自己彻底无力同他抵抗,恐怕再也没有人能管束住他了。 外头风雪呼啸,范卿洲彻底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祁憬笙转过身,原本骤然增大的雪又平和了下来,他踏着来时被积雪覆盖过的脚印,慢慢悠悠的踏回了长宁殿,又毫无征兆的提起滚落在地的笔墨,写道: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往后年年,皆以此为首。 最后收尾,又总会想起记上一句。 言不尽思,顺颂时祺。 只可惜,这祈愿似乎没什么用,因为即便他年年祈愿,范卿洲的身子还是日复一日的差了起来。 有时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太倒霉,连带着,连他的祈福都像是诅咒,只是他除此之外,也想不到要如何在不讨范卿洲嫌恶的情况下给他过几次生辰。 所以那些原本想要对范卿洲亲口说的话,尽数记在了那封祈福信中。 算是祈福,也算是他那见不得光的心思唯一的显露途径。 只不过这信也存不长久,他写完便就着案板旁的烛火烧了个精光。 他看着自己那封祈福信被烛火一点一点蚕食殆尽,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是在烧完后,总会在心底,对范卿洲说上一句。 生辰快乐。
第86章 祁憬笙再清醒时, 几乎是立刻从床榻上爬起,伤口处的阵痛逼得他一瞬失力,险些跌倒在地。 但他顾不得太多, 只是慌张又狼狈的朝门外跑去。 雪还在下,他却来不及再套上什么衣服御寒, 勉强用手撑着墙, 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 只是下一刻,周身的凉意被驱散, 他抬眼,就见范卿洲端着一碗药, 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将药碗塞进了他的手里。 “喝掉。” “小师叔你没走?”祁憬笙见他神情冷漠,怕他生气,一股脑将药灌进了自己嘴里。 苦涩弥漫,祁憬笙喝的直皱眉。 范卿洲垂眼,目光落在了他隐约渗出血的小腹上。 “你很想我走?” 范卿洲的声音被风雪包裹着,吹到祁憬笙耳侧, 祁憬笙立刻扯住范卿洲的衣袖,连连摇头:“不想, 一点也不想。” “那就闭嘴, 养伤。”不等范卿洲再说些什么,刚清醒过来的唐喻忱便怒气腾腾的挡在了范卿洲身前,下一刻,银光一闪,范卿洲眼疾手快, 攥住了唐喻忱捏着刀柄的手。 “小舅舅!”范卿洲厉声唤他。 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妖丹, 还他,我们,走。” 范卿洲在他清醒后便将前因后果同唐喻忱说了一遍,故而唐喻忱更为厌恶这个以死相逼的恶心之人。 但碍于他已经太久没说过话,即便伤好,说话依旧磕磕绊绊,害得他没办法骂祁憬笙些什么。 只能像如今这样,咬牙切齿的把字一个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 范卿洲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必,他没有要做什么坏事,也没有伤我。” 唐喻忱恶狠狠的回过头,死死盯着唇色苍白的祁憬笙道:“他逼你。” 范卿洲指尖一顿,被霜雪覆盖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祁憬笙立刻抢着说:“我可以离你们远远的,不出现在你们眼前,我…我不会逼小师叔的,不会的…” “我知道怎么喜欢人了,也知道小师叔讨厌我,所以我不会逼他的,我不想他一听到我的名字,便觉得恶心。” “那你,何故,剖丹?”唐喻忱语气依旧冷漠,像是在审讯犯人一般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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