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幻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即便是心魔,是他自己幻想出的,假的范卿洲,他也想着,只要日日能见到,便好了。 若能一直这样最好,他能得偿所愿,范卿洲也不必再受他痴缠,心生厌恶。 但偏偏范卿洲又打破了他的美梦,生生将他从美梦中拉出,在他以为他们能重修旧好后,又亲手将他的幻想打破。 明明最开始,他只是想在梦里同范卿洲好好的,好好的活。 可范卿洲连这种梦都不愿留给他。 非要那么残忍的,把他从那层美梦中剥离。 然后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范卿洲恨不得这辈子都不会再同他有一丁点的瓜葛,甚至见他一面,都觉得恶心、厌烦。 原本抑制住的腥甜又一次翻涌而上,祁憬笙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心脏砰砰直跳,惨白如纸的脸上挂满蜿蜒的血丝,趁得他宛如地狱中的恶鬼,却又带了一丝惊心动魄的妖冶。 他整个人蜷缩着,腹部不断抽痛,血液不断从唇角溢出,又顺着他发白的脖颈流淌而下。 疼。 可他却又觉得,自己若能这么疼死了最好,这样便能像小师叔说的那样,再也不纠缠他了。 只可惜,他死不了,更不可能如范卿洲所愿,当真“放过”范卿洲。 唇间的血腥气息连绵不断的向上冲着,生生将祁憬笙原本已经恍惚的意识拉了回来。 他慢慢睁开眼,额间碎发黏腻在他的脸庞上,有的还沾了些血丝,不过祁憬笙只是慢慢悠悠的从地上撑起身子,又若无其事的将脸上的血迹清洗了个干净。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春敕阁内。 始终附着在护身符上的阿俞已经数不清多久没有踏出敕春阁了。 他其实有些想不通,想不通范卿洲为何会在恢复记忆以后,依旧愿意拿出护身符,为他续命。 只不过他即便想不通,也没办法问出口,毕竟他被紫玉放在了春敕阁最隐秘的一间卧房中。 而紫玉他们,为了叫他温养魂魄,几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故而,他平日什么人都见不到。 更别提凑到范卿洲面前,去问范卿洲为何要救自己了。 只是他不曾想过,今生今世,居然还会有机会再见祁憬笙一面。 祁憬笙本人,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视死如归的闯入了春敕阁最隐蔽的那间卧房。 卧房打开的那一刻,祁憬笙终于松了口气,自顾自的关上了门,又坐到了阿俞跟前,问道:“…我待你不薄吧。” 阿俞沉默。 祁憬笙也没管他,又问:“你知道怎么跟人道歉,才显得更有诚意么?” 上辈子他同范卿洲道歉一般只是玩闹,后来他入了魔,又全都是范卿洲给他道歉,直到如今,他发现自己现在除了对不起三个字外,再没有别的话能同范卿洲说出口了。 但重修旧好,总要先让范卿洲原谅他。 想让范卿洲原谅他,那势必要同范卿洲赔礼道歉。 可他现在除了对不起三个毫无诚意的字意外,想不出什么别的靠谱的法子。 卖酒,显得他敷衍,又会让范鸢觉得他将范卿洲带的不务正业,若范鸢只是训他还好,一个不慎,兴许就会让范鸢连带着范卿洲一起骂。 如果范卿洲因为此事挨了骂,那别说是原谅他了,恐怕下回见到他就要躲个十万八千里,省得被他蹭上“霉运”。 酿酒,且不说耗时太长,他就算等得起,他也不敢真的给范卿洲送过去,他在梦里学得时候敢喂给“范卿洲”是因为他知道那是自己梦里的假人,所以就算毒死他也没关系。 可如今这个小师叔,只此一个,他哪里舍得叫范卿洲给他“试毒”。 除了这两个爱好,他便只知道范卿洲酷爱修习。 若是他的灵丹还在,他尚可以再死皮赖脸些,求范卿洲让自己在他身旁学习术法,可如今他学不了术法,这个理由自然是行不通的。 其他爱好,他尚未摸透,范卿洲便不愿再搭理他了,本来他也问过紫玉以及范鸢,但他们居然也不清楚。 特别是范鸢说自己不知道时,祁憬笙简直想拖着病体爬起来摇着范鸢的肩问范鸢:“你怎么能不知道!!!” 只可惜,他不敢。 所以只能在内心嚎叫着,只不过当时没想到还有谁同范卿洲亲近且没有被他询问过,而如今,恰好想到还有阿俞这么个是人非人,是鬼非鬼的东西曾了解过范卿洲的诸多事宜。 且,他没道理再跟自己作对,不跟自己说范卿洲的喜好。 毕竟,他同范卿洲,都是阿俞的救命恩人。 所以,他现在挟恩图报一下,也没什么吧? 阿俞依旧沉默。 祁憬笙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想同小师叔道歉,但又不知他喜欢什么,也不知如何道歉才能讨得他的原谅,思来想去,我觉着你兴许会知道。” 这回阿俞动了动唇,只是依旧有些犹豫,似乎不太想同他说话。 祁憬笙又叹了口气:“你同我说,我以后就不找你麻烦了成不成?” 半晌,阿俞憋出了一句:“…有违纲常。” 祁憬笙:“?” “你抽什么疯。”祁憬笙嗤笑一声,“我有违纲常的事做的还少么?” 阿俞眸光一顿,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是已经将想说的话说完了,在等着他的回应一般。 祁憬笙笑着笑着,唇角的弧度忽然一僵。 是啊,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计较得失,也不管什么好坏,可范卿洲不一样。 他是众人敬仰的仙尊,是许多弟子崇拜的对象。 所以范卿洲的一举一动,都要符合檀贺宫内一切的规章戒律。 包括,他的道侣。 他的道侣自然也不能屡次触犯师门规矩,自然也不能是他这么一个,品性低劣的妖,即便是妖,他也不能是一个修为低到不堪一击的妖。 他想要留在范卿洲身边,如今只有两个法子。 其一,伤好之后,用现在的身份,再去给自己打个好名声,叫他们都忽视自己“妖”的身份,就像范卿洲那样,所有人都只记得他天资极高,是个天才,只有在他落魄时,才会有零星几个人,想起范卿洲身上还有着一半妖的血脉。 其二,他干脆换个身份,隐去周身气息,再以志同道合的说法,同范卿洲结伴而行。 不过第二种法子便又是在骗范卿洲了。 若到时范卿洲发现,他可能再也想不到什么哄回范卿洲的法子,他大概只能是在被发现之后立刻换脸,重新接近范卿洲,如此周而复始的陪在范卿洲身边。
第81章 范卿洲又一次出行, 是在唐向锦的祭日前。 唐喻忱说想让范卿洲代她回家,权当是她带范卿洲回了一趟娘家。 范卿洲自然是想去的,不过转念想到范鸢, 便开口替范鸢争取了一番,问唐喻忱, 能不能带范鸢一起。 唐喻忱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 并且当着范鸢的面写道:“连自己妻儿的护不住的人, 怎么还有脸回去。” 范卿洲有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庆幸唐喻忱暂且说不出话, 不然尴尬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一旁的范鸢则是看着唐喻忱不悦的神情,先提出了有事在身, 此事才算就此作罢。 唐喻忱没什么东西要带,范卿洲自然也是如此,故而两人出走时,只带了些银钱,用来过夜以及给唐喻忱吃饭。 因为他们提前了几日,所以赶路时并不急,甚至唐喻忱还提议多在路上瞧瞧风景。 范卿洲拗不过他, 自然也同意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范卿洲坐在饭馆外的木桌前,正打算顺着唐喻忱的意喝上一口肉粥, 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他眸光一敛, “咔哒”一声,将尚未开动的肉粥撂在了木桌上,唐喻忱跟他对视一眼,微微沉下头,范卿洲攥起吞云, 几乎是立刻闯进了“风暴”的正中心—— “啊——!” 被摔断的木椅以极快的速度朝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砸去—— 只是不等那木头结实的落在乞丐身上,边被一道极强的灵力震飞! “谁?!”丢椅子的男人身材壮硕, 十分不爽的“呸”了一口,眼睛在周围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范卿洲的身上—— 只不过在范卿洲正要开口询问缘由时,那男人忽然大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 “噗——!”这男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唐喻忱一脚踢的狠狠磕在了石壁上! “你!”男人身旁几人见状,指着唐喻忱想骂些什么,却又碍于前人的现状,不敢开口,只能气急败坏的用颤抖的手指着唐喻忱,怒目圆睁。 “小舅舅。”范卿洲止住了唐喻忱想要将他们逐一“说服”的想法,朝他轻摇了摇头,“不必多生事端。” 唐喻忱瞥了眼瘫倒在角落里、疼的捂着心口嚎叫的人,冷笑了一声。 若不是他如今说不出话,定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人,就算范卿洲不让他打人,他也定然要将这人骂上个千万遍。 “为何伤他?”范卿洲将那乞丐扶起,只是一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范卿洲为他疗伤的动作一顿,只见那乞丐红着眼,可怜兮兮的扯着他的衣袖,似乎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 范卿洲见状也顾不得太多,只能先继续为他疗伤,同时抬眼,看向瘫倒在地上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为何伤他?” 那人张了张唇,却在与范卿洲对视的一瞬间彻底昏死了过去。 见那混混头子昏死过去,周遭人开始没有顾忌的说了起来:“他经常欺男霸女,恐怕是这小兄弟不同意做他的人,他不乐意,便干脆想要打人一顿,将人打服。” 有人接着他的话道:“我看八成是这样,这小孩长得俊,一看就是那禽兽又兽性大发,想要把人据为己有。” 乞丐听到这话时在范卿洲的怀里瑟缩了一下,范卿洲轻叹了一声,见乞丐没有反驳,便知道很大可能,是同他们说的大差不差,基于此,他没必要再继续问个究竟。 在将乞丐身上的伤包扎了个差不多后,他解下荷包,将碎银递到了店小二手上,有些愧疚道:“抱歉,方才未能及时将人带出去,不慎将店内之物损坏,若这些不够,我会想办法,凑上一凑。” “够了够了!郎君这些够了!” 范卿洲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这乞丐身上破破烂烂,他只能解下自己的裘衣,暂且先遮住他的身体。 一阵令人安稳的清香将那乞丐彻底环绕,乞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半晌,才开口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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