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万臻目光一顿,似有犹豫,只是下一刻,搭在范鸢肩上的胳膊骤然腾空,众目睽睽之下,范鸢身先士卒,只身踏入雾气弥漫的济州城内—— 常穆隐瞪大双眼,一时怔愣,看着在黑雾中隐约透出的一抹白衣。 他们已经停在城门外五日了,这期间谁都不愿意以身试险,故而所有人都堆积在城门外,没成想范鸢一来便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 徐万臻见状也没再犹豫,当即起身踏入济州城内—— 常穆隐的胳膊再次落空,他在后头“哎”了两声后紧跟着他们的步子也一并进了这怨气恒生之地。
第67章 万鬼昭的凶险程度极高, 但好在,他们来此处准备清剿万鬼昭的人不算少数,故而其中也多得是修为极高的散修, 因此伤亡并不多。 甚至范鸢身上也只是染了些风尘,并未受伤。 只不过范鸢本想在清剿万鬼昭后立刻就走, 却被常穆隐拉住, 死缠烂打的要范鸢陪他同徐万臻理出个住处来。 范鸢本人,虽面冷, 但心热,遇上常穆隐这么死缠烂打自然也是没什么办法, 只能先给师门传讯,暂且先留了下来。 “晏非兄,你吃什么啊?”常穆隐实在是忍受不住,正打算以范鸢为借口,吃上一口饭,哪怕范鸢要的是什么山珍海味,他此刻也能给自己、不, 给范鸢寻来。 范鸢将脚下的木头板子立在墙边,淡声说:“我已辟谷。” 袖口间一阵颤动, 范鸢微微垂眸, 似乎是在认真听谁说着什么。 只不过常穆隐没发现,他继续坚定道:“不,我要给你做济州的特产。” 范鸢回神,唇角挂着些许笑意但依旧面露疑惑的看向常穆隐,徐万臻则是直接问了出来:“常兄你不是并非济州本地人么?” 常穆隐摸了摸鼻子, 但依旧理直气壮道:“那这济州城里不是没活人了吗?现在我来了,自然是我会做什么, 日后城里的特产便是什么了。” 徐万臻哑口无言:“……” 范鸢欲言又止:“…嗯。” 常穆隐最后做了自己最喜欢吃的烧鸡,他十分大方的把两个鸡腿分给了自己这两位刚认识没多久的仙友,但这地方穷乡僻壤,他没能寻到酒水,便只能拿个水壶倒进杯子里:“晏非兄,徐兄!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范鸢沉默的看着自己杯里的水,将鸡腿肉撕了些,暗自拿到桌下,往袖口中塞了塞:“…那恐怕今日的确走不了了。” 徐万臻喝了一口水道:“可能我酒量好,我喝到明天都醉不了。” 常穆隐被他俩的面无表情的说笑给逗得哈哈大笑。 后来几日,范鸢也都顺手帮他们收拾了两处府邸。 在他们给徐万臻收拾府邸时,常穆隐有些意外的问道:“徐兄你不是还要回师门复命吗?” 徐万臻眸光一顿,如实道:“我不回去了,此处灵力旺盛,最适合修炼。” 常穆隐:“…哇徐兄你不成仙天理难容。” 徐万臻一边扫地,一边回道:“承你吉言。” 常穆隐也跟着上前头,屁颠屁颠的抢过他手里的扫帚,道:“徐兄你独自开府,你娘不会担心吗?” 徐万臻蓦地勾了勾唇角:“会吧。” “那你为何还留下来?” “总要修炼,此处比我本家的灵力要多,更适合我修炼。” 常穆隐:“…就这?” 我说徐兄你修炼的是传说中的无情道吧?! 徐万臻点了点头:“嗯。” 直到济州城内收拾了个彻底,范鸢才正式向他们辞行。 常穆隐拍了拍范鸢的肩,顺带还摸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范兄,你说没了你,我以后可怎么过啊!” 范鸢微微挑眉:“不过也好。” 常穆隐:“那倒不必。” 徐万臻不善言辞,直到范鸢走时,才朝范鸢说了一句极为简短的话:“一路平安。” 范鸢似有所感,回头时恰好同徐万臻视线交错—— 他看见徐万臻朝他说了一句多谢。 而后转身,踏回了刚建好的院子里。 驻留在济州城内的人不少,刚开始大家尚能和平共处,只是日子久了,磕碰难免生出,比如徐万臻先发现了一处灵力鼎盛之地,却硬是被比他修为高的人赶了出来,于是,徐万臻便只能去抢别人的,而最差的,自然只能守着别人漏下的东西,苟延残喘。 若灵力始终充沛倒也没什么,即便是捡他们漏下来的灵力也能修习个大差不差。 只是似乎是因为此处人多,灵力逐渐消散了许多—— 直到五年后,原本鼎盛的灵力近乎彻底消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常穆隐。 彼时,他已立门派,甚至算得上是济州内有名有户之人。 而他也算是散修中唯一留在济州、还成功在五年之内将小辈教出了个拔尖儿的人,因此,在此事事发后,常穆隐第一时间寻到了当时尚在闭关的徐万臻。 他同徐万臻向来开门见山,见到徐万臻的那一刻便问他:“此地恐不能久留,徐兄可想到日后去何地?” 徐万臻掀起眼皮,良久沉寂后,他垂眼,指腹摩挲着骨节,道:“不知。” 只是不等他们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人先行动手,将诸多妖邪——其实常穆隐见过那些妖,他们大多是没什么攻击力的,甚至于,他们的命于正常的修仙者或凡人都没什么用处。 但偏偏,他们在处理万鬼昭时发现了人或妖死后若能将他们的魂魄留下,等到第二日,便能亲眼看着他们的魂魄散去,逐渐转化为一股灵力停留在原地。 而济州城内皆是名门正派,又怎么可能会做杀人的勾当?但杀些妖邪便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那次诸多妖“邪”都被济州城内仙门百家关押在一处,而后,他们为确保这些妖“邪”不会出逃,编织谣言抹黑他们,便生生将那些妖“邪”割了嗓子,挑了手筋脚筋,让那些妖“邪”如同猪狗般,缩在地上。 “这些妖邪都是作恶多端之徒,徐掌门,我们何时将他们尽数剿杀?” “是啊,这些妖邪若跑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徐万臻闻言,只是抿了口茶,而后慢条斯理道:“是么?” “自然!” 徐万臻抬眸,看向那答话的人,一字一句的问道:“他们不是被诸位挑断了手筋脚筋么,既如此,如何出逃?” 此言一出,周遭寂静了一瞬。 他们虽知徐万臻安插在济州内的眼线颇多,但也未曾想过徐万臻竟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挑明此事。 徐万臻似乎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淡声开口道:“此等事,用不上我亲自动手。” 话音刚落,方才几人便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徐万臻这不就是跟他们说,若是惹他不高兴了,济州城内,不等他亲自动手便会有人替他除掉他们么? 有人忽而想到徐万臻似乎从未主动除过什么妖怪—— 只是不等他继续浮想联翩,徐万臻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后来徐万臻主动提出同那些人一道去看了关押妖邪的地方,那地方不像地牢那般规整,它只是一片荒芜之地被人束起了结界。 最角落里,他瞥见了个同范鸢藏在袖口了的那只小妖气息十分相近的艳妖。 他在那艳妖身旁驻足,那艳妖美得惊心动魄的双眸此刻早已失焦,徐万臻顿了顿,没有丝毫缘由的将他从原本的死人堆里带了出来。 徐万臻管不了他们杀谁,且不说他身边来了个本家派来随时随地准备将他取而代之的同门血亲,即便没有那人,他能做的也只有独善其身,或是尽他所能,救下一个—— 故人。 毕竟他若想修炼,便要有充足的灵力才能事半功倍,但灵力充足之地极少,且即便他寻到了,保不齐没过几年,他便又要重新寻新的住处。 当时他孤身一人安然无事,但如今他门下诸多弟子,哪怕并非亲传,他也不能全然不顾那些弟子的安危。 故而,留下来,是他最好的选择。 但留下来,必然不能与济州各家彻底断了往来,自然也不能轻易同他们撕破脸面。 更何况,死的妖会化为济州的灵力,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那我父母呢?”曲南徵沙哑着嗓子,声音止不住的发颤,“他们做了什么,要在一夕之间,被灭满门?” 曲南徵在此刻觉着呼吸似乎都是奢望,空气静默了两秒,曲南徵咬着牙,眼尾泛红,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质问着结界内曾护着自己的人:“你方才不是承认的很快么?!如今又为何…又为何!” “…一言不发。” “徐万臻!!!你说话啊!!!”曲南徵疯魔般将自己的灵力尽数砸在结界之上,那只原本已有好转的手此刻鲜血横流。 “你不是说、你不是说害死我父母的人是妖么?!” 为何,为何如今又这么轻易的承认了呢… 再骗一次他,他也会信的。 他会信徐万臻的。 他会的。 徐万臻设下的结界骤然溃散,曲南徵近乎失力的向前倾倒,只是这回没有人会把他拉起来了。 徐之言死了。 徐万臻…不要他了。 他狼狈至极,下一刻,一只冰冷的手将他从地上扯起。 徐万臻温热的灵力附着在他掌心的伤口之上。 他听见徐万臻说:“曲家当年独善其身,在那些妖邪死后,便同济州城内仙门发帖辞行。” “举家搬迁,你觉得,若他们将此事传扬出去,济州会如何?” “所以你便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曲南徵骤然攥住徐万臻原本洁白整齐的前襟,他呼吸急促,近乎失声的朝徐万臻怒吼,“你问我济州会如何…?” “那你可曾想过我会如何?!”
第68章 攥在徐万臻前襟上的双手逐渐失力, 他哽咽着,双手止不住的发颤。 十五年,他叫了徐万臻十五年的师尊。 徐万臻也养了他十五年。 金尊玉贵的养了他十五年。 那时徐万臻想的是什么?是一时心慈手软便施舍了他, 又或者是良心不安,所以将他养尊处优的养在身边, 尽心竭力的教他善恶分明, 教他明辨是非。 他曾引以为傲的一身修为却是逼死他父母的元凶之一。 曲南徵骤然发笑,眼前一片氤氲。 曲南徵咬着牙, 声音颤抖破碎:“…我好恨你啊。” 话音刚落,喉头便立即涌上一阵腥甜, 他身形一晃,徐万臻瞳孔一缩,几乎是立刻锁住他的经脉,只可惜依旧于事无补,曲南徵抬头,一片死气的瞳仁盯着徐万臻的脸,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刚一张唇,便猛的吐出一口污血。 灵力源源不断的朝他的经脉涌入, 曲南徵看着徐万臻面无表情的脸, 也不知自己在寻些什么,只是报复般,将自己的修为全盘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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