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一袋超市买的东西继续上楼,用钥匙打开四楼靠左侧的一扇门,进门后留一丝缝隙。 隔了三分钟,他耳朵贴着木板,眼睛透过门缝向上瞟,看到那个粗鲁的男人气喘吁吁地回到五楼,骂得满嘴喷粪,他的臭嘴能和楼道里的怪味不相上下,不用猜,廖大凡准是没抓到人。 舒坦了,葛贵把门关得严实。 不到三十平的屋子,客厅挤满一摞摞的纸箱,大部分是快递盒,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褪色的沙发挤在中央,老式的电视机早已成为摆设。 他习以为常地穿过布满杂物的客厅,挤进卧室,把手中的东西搁在凌乱不堪的书桌上,随后蹬掉鞋子,躺在床上摆弄手机。 某论坛: 【最新高科技捕鼠机有需要了解的人吗?】 一楼:智能机器能捕捉到老鼠? 二楼:我看还不如猫好用。 三楼:现在的猫可不如以前厉害。 四楼:有捕鼠机样式吗?最好附上性能数据。 五楼:不是吧,居然真的有人感兴趣,楼上的你家有很多老鼠? 六楼:何必花大价钱买捕鼠机,四楼的你搞点老鼠药试试。 窗帘紧闭,朝北的屋子愈发昏暗,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打在脸上,葛贵在比较捕鼠机的性能数据,抿唇琢磨着。 突如其来,尖锐的年轻女性嗓音刺穿层层楼道:“谁这么没素质啊?踹别人家门口垃圾,做父母的不积德,小心报应到孩子身上!” 另一道声音接着响起,声音略粗夹带着外地口音:“你瞎嚷嚷什么呢?有本事念叨,咋回回堆门口不扔,臭死个人嘞!” “别挡着我娃上学。” 咒骂声、咳痰声、时重时轻的脚步声和时缓时促的高跟鞋声,老小区隔音差,在卧室依稀能听见楼道里有人走动的声响,按时间推算,稍早一拨人先送孩子上学,中间有一撮人要赶八点早班,稍晚一些是九点的上班族,葛贵在床上侧翻个身,继续玩手机。 十点一到,葛贵起身,低垂着背坐在书桌前,不紧不慢地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灵活敲击,手速快得残影飞舞,忙活到十二点钟休息。 他弯腰从桌底拉出一个笼子,吐槽道:“啧,就剩三只了。” 把手伸进笼子掏出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白鼠,纤长的手指捏着小白鼠的后脖颈,上下掂量着,不如之前的肥。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饲养箱,留有气孔,光照温度能自控,里头趴着一只三十厘米左右的肉色蜥蜴。葛贵打开盖子,将小白鼠送进去,又温柔地把蜥蜴托在手心里,像小情人般抚摸。 “阿彩,你吃这么快,余粮快不够了,哧,这楼里的老鼠你能吃得惯吗?”年轻男人低声喃喃道,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蜥蜴的脑袋。 …… 导演用喇叭喊这场戏通过了。 “呼……”叶作尘瞬间浑身僵硬,愣在原地调整呼吸,一旁的道具老师连忙上前把蜥蜴抱走。 助理小米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地上,叶作尘缓缓蹲下去洗手,两只手用力搓洗肥皂泡,眼神还恍惚着,手上仿佛残留着鳞片的光滑触感,皮肤不由泛起疙瘩。 “小叶,你这胆子不行啊,吓成这样,哈哈哈!”影帝肖慎极为不道德地放声大笑。 气不打一处来,叶作尘假装要拽肖慎的衣服,肖慎大步后退,避得远远的。 “蒋导,肖哥羡慕我有宠物,他也想养蜥蜴,趁他还没出场,快满足一下他。”叶作尘转头朝导演蒋南“好心”建议。 引得肖慎立刻认错,连连摇头拒绝。 当初剧本出现蜥蜴时,叶作尘以为拍摄会用假的道具,没想到是真的活物,导演再三保证只有这一场要上手,剧组会保护他,确定没有危险后,叶作尘才同意拍摄。 初次徒手接触小白鼠和蜥蜴,很难克服心理障碍,叶作尘反复洗了三四遍手,仔细给手喷了乙醇消毒液,短时间内他无法直视自己这双手,每每回想不禁头皮发麻。 “你怎么想到找我拍电影的?”叶作尘站在肖慎对面好奇地问他。 合作电影《向阳》的那段时间,肖慎在片场对叶作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可没给啥好脸色,临杀青时态度稍微变好。 上回见面还是在两年前的魔都电影节,两人平素没有任何交集,叶作尘收到剧本差点怀疑是假冒的骗子。 “咳,为了电影质量我向来一视同仁,你最适合角色,当然推荐你来演。”肖慎藏着自己的小心思。 此话叶作尘根本不相信,他等着看肖慎日后暴露出真实意图。 这是叶作尘与导演蒋南他们第二次合作,熟悉的团队,双方合作起来顺利。 叶作尘扮演住在四楼的阴郁男葛贵,为了贴合角色,进组前把头发略微留长,专门减重五斤。 …… 下午,葛贵抱着四个盒子出门,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怪味,像发霉的咸鱼,又像恶心的猪骚味,走到一楼的楼梯口,臭味没有变淡,不知从哪家飘出来的。 一楼左侧窗台搁着一盆兰花,窗户下摆放着一张木桌和两个塑料凳子,桌子上还留着半块橡皮。 隔着楼道,右侧窗台上有生锈的剪刀、黑漆漆的手套、狗绳和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地上的泡沫箱和塑料瓶里都种着绿色小葱,不起眼的狗窝掩藏在成堆的硬纸板后面,狗盆被洗得锃亮,却不见狗的踪迹。 这幢楼出来离北门最近,铁门半开,仅供行人通过,自行车和电瓶车也穿得过去,汽车之类的不允许往这出,平日里爱凑热闹的人都去南门。 细密而凌乱的电线布满老小区的周围,闷热潮湿的天气,没走几步身上变得黏糊发腻,路过废弃的青色邮筒,底下有个脏兮兮的小球,像是荧光绿的网球。 葛贵瞧了两眼就转向街口的庞然大物,一辆沾满泥泞的大货车停在那,司机不在车上,车牌也是外省的。 隔壁潜泳社区三年前通知拆迁,他们的居民陆陆续续都搬走了,从年初就在传动工拆迁,九个月过去了,还没动静,难道这辆大车是隔壁社区找来的? 北门冷清的很大原因是潜泳社区没人了,沿途街巷的商店和住宅统一用红笔划着大大的“拆”字,有些念旧的商家连招牌也拆走了。 漫步在青石板路上,车辆少了,人少了,反而有种不真实感,像是回到八十年代的街角,葛贵偏爱人少的地方,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周围一切感兴趣的东西,不必想方设法偷看。 拐过三个路口,葛贵来到老地方——麻雀驿站,不是他小区里的那家。 麻雀驿站的老板娘一看是他来了,笑着和他寒暄:“今天你生意不错啊,有四单呢?我明早给你寄出去,保准又快又安全。” 葛贵点着头,没有开口说话,等老板娘打包完成,他付完钱就离开了。 等葛贵走远了,驿站的一个小伙子和老板娘吐槽他:“这人太奇怪了,有点不正常,神经兮兮的。” 老板娘朝小伙子翻白眼:“你呀,没见识,你不知道他挣了多少钱哦?还嫌弃人家不正常,我看你才傻!” 小伙子再三追问,老板娘只高深莫测地回一句:“我不透露客户的隐私。” 要变天了,天空乌云密布,呈黑云压城之势,不多时,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击地面的味道格外神奇,像扑灭闷热的余温,又带着泥土的气息。
第63章 帮个小忙 天公不作美,葛贵在半道上遭遇大雨的洗礼,一绺绺的头发紧贴额头和眼睛,雨势渐大,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悠然漫步雨中。 走回小区,他驻足在楼下,抬起手抹一把脸,甩出满手的水滴,再给衣服挤水。 一楼左侧的屋子亮起灯光,门向里打开,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满脸焦急,拄着拐杖的阿婆一字一句嘱咐身体硬朗些的阿公:“老头子,你待会接到佳佳,先给她披件外套,往老胡理发店门口经过,避开大飞饼铺和阿金饭馆,佳佳害怕这两处地方。” “行了,你日日念叨,我记着呢。”上了年纪的阿公撑着一把容得下三个人的大黑伞朝南门走去。 见人走远了,阿婆拄着拐杖想关门,楼道里接着响起脚步声,二楼急匆匆下来一位身材臃肿,套着件皱巴巴灰色短袖的中年女人。 “阿婆,你家也去接佳佳了吧?我啊,操不完的心,刚放下手里的家务活,眼下又要去接娃嘞,劳碌命哦。”女人不等回应,握着一把油腻腻的蓝伞冲进雨幕里。 阿婆摇摇头进屋。 这些人默契地把葛贵当成隐形人,都不搭理他,而葛贵也无所谓,他继续站在屋檐下观望。 远处雨中有两个人撑着伞并行前进,一身白衬衫西装裤的帅气男人,绅士地为一位红裙美女撑伞,走近些,一般人情不自禁想要嘀咕一句郎才女貌。 “丁小姐,今天多谢你的雨伞,改天一定请你吃饭。”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红裙美女。 “大家都是邻居,顺手的事。”这位丁小姐优雅地收起伞,踩着高跟鞋走上台阶,哒哒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 李德偷瞄到丁佩儿上楼已瞧不见此处,踱步到葛贵身侧,放低声音,语气恶劣:“你个讨厌鬼怎么在这里当门神?” 葛贵低着头,头发像门帘,使人打探不出神情。 “整幢楼属你最讨厌,你就该躲在屋子里,少出来丢人现眼,影响市容。”李德像毒蛇般在葛贵耳边嘶嘶吐舌。 雨天的楼下意外成了汇集点,两个年轻女孩举着碎花小伞踏进屋檐,短发时髦的女郎笑呵呵地同李德打招呼,另一长发披肩的恬静女孩朝人腼腆一笑,双手握着雨伞,似是雨伞按钮有些失灵。 像她们这样的年轻女孩难免被某些花言巧语的坏男人欺骗,她们心目中的李大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三言两语之下,短发女郎眼巴巴地递给李德两个橙子。 等她们转身上楼,李德立马对手里的橙子露出不屑一顾,嗤笑道:“就拿便宜货讨好我,要不是见她们年轻……” 可惜只有葛贵欣赏到李德的变脸。 “瞅啥,羡慕我有女孩献殷勤?啧啧啧,你这副邋遢样子,别惦记美女了,”李德愤愤不平,“算你走狗屎运,居然住在佩儿隔壁。” 李德奚落几句也上楼,楼梯口雨水溅进来,可不是个好地方,想勾搭的人都遇见了,他自然打道回府。 雨势减弱,半个小时不见其他人现身。 一楼右侧的屋子始终漆黑紧闭,葛贵无法窥视,深感扫兴,心想家里的宝贝阿彩快饿了,他不再留守在楼下。 湿漉漉的水泥台阶分辨不出重叠的脚印,越向上走,足迹脱离人群才一一显现,43码的大鞋印排列在细高跟的后面,连脚印都像在偷偷尾随。
66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