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之虽然能口若悬河,可如今却也并不耍花腔,似是十分诚恳:“小公子何须揶揄在下,如今只求小公子放你我二人一条生路。” 陆久之说着站起来,在这狭窄的船舱内弯腰作躬。 谢柏峥表面不动,心里却觉得莫名,陆久之这话看起来像是他二人绑到了一条船上,可他凭什么这么说?如今知道的信息不够,只好再继续迂回。 他看向陆久之时又换上一副惊讶的神情:“陆公子这是做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听闻长安县令爱民如子,定是能为陆兄做主的!” 谢柏峥说得情真意切,说得大义凛然。 陆久之:“……” 怎么遇到了一个比他更会演的!
第9章 不当老婆09 他们这些读书好的人,心思可真脏! 陆久之下了狠心,便一鼓作气地跪了下来,说哭就哭。他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凄凄惨惨,演技甚是了得,令人无语凝噎。 陆久之见人不为所动,于是更加凄厉地说:“我家中虽老父健在,全家七口人却全靠我一人苦撑。我亦比不上小公子的文采,自知科举无望,故而只能凭着厚脸皮去林家公子手下做一个帮闲,只靠一些打赏银子糊口。” “我日日在旁装孙子伺候着,可却也想不到他竟然敢科举舞弊啊!原想着此事只有小公子一个知情人,只要你不说那便自然能瞒天过海,可没想到依旧东窗事发!” 谢柏峥闻言,精神一震。 原主果然是知道的! 陆久之说着竟真的委屈起来:“将来若是官府查起来,你我可都是一样的冤屈啊!” 霍靖川闲庭信步一样,提醒:“他在威胁你。” 谢柏峥自然也听出来了,只是很无语:“你竟以为是我向提学官大人告状的?” 陆久之此时止了哭腔:“小公子人品贵重,可那日你亲自签下的条单,欠了钱庄的东家一千两银子,此事早已被做实了!” 谢柏峥:“?!”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原主会未卜先知地预料到,一旦东窗事发,他必然会牵扯其中便难以撇清,原来是这群人早已经用一千两下了套,一来是警告原主不许说出去,二来即便东窗事发也好拉个垫背的,这一千两银子自然也可以是原主犯罪的证据! 真是好计策啊。 并不是多么周密狠毒的谋划,用来对付原主一个涉世未深的读书人却是刚刚好。 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实在是太缺德了。 谢柏峥眼神冷了一瞬,忽然就理解了霍靖川为何一听说此人的身份,便是那般态度。谢柏峥忍了忍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陆久之是有些察言观色的功夫在身上的,他像是没发现谢柏峥的态度变化,带着几分真真假假的茫然:“竟不是你向提学大人告发的吗?如此,又是为何……” 霍靖川“呵”一声,“看这小白脸的做作模样,你跟他多费什么口舌。他们这些做帮闲的,就没有什么好人,京嘴里想必也没有几句实话……” 谢柏峥却听不进去别的,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陆久之做帮闲自然是为了钱,如今林秋笙已经被下了狱,还能驱使陆久之为他做事吗?甚至于还为这一千两,跑来威胁他? 陆久之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陆久之不说,谢柏峥也暂且不问。 谢柏峥拿捏了一番书生意气:“你以为呢?你没看过那考题吗?” 陆久之少见的,一时竟接不上话。 他许久不和说话这样直接的书生打交道了。 县试的考题他自然是看过的。 陆久之也是读过些书的,并不全然只会陪人玩乐,他绝望又愤恨地说:“林秋笙那个蠢货连第一道四书题都做不出来!” 谢柏峥:“……” 他只是试探一下,或许能找到原主断定此事定会东窗事发的原因。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理由。 …… “既如此,他怎么敢在县试去争头名?”谢柏峥知道了剧情,便有了发挥的余地,且他实在觉得很离谱:“他平时写的文章,县尊大人没看过么?即便顺利去了府试,提学官大人仍要巡场,他若是县案首,自然会多得提学大人关注,你们当提学大人不长眼?” 陆久之苦笑,“小公子有所不知,林公子不在县学,从前传出来的文章,也都是他家中请的西席先生代笔,此番县试……自然也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县尊大人如何能看得出来?” 谢柏峥:“?” 陆久之:“林公子之所以等到今年才考县试,一是因为林大人今年升迁;二来,是因为新任的知府大人与林大人是同年,私交甚笃。” 谢柏峥:“……” 陆久之:“到了府试,依旧不必糊名,知府大人将林公子低低地录取了,再运作一二,便有了秀才功名。” 这些事,已经事关朝政了。 谢柏峥看了看霍靖川,可这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根本不关心这些糟心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他真的全然不关心吗? 谢柏峥毕竟是学历史的,并非只晓得史实,戏说杂评也看过不少,因此只冷笑道:“既然也知道要低低地录取,又为何忽然要争头名?” 陆久之:“还不是因为长安县出了个有名的神童才子,林公子看上了才子的娘亲,林公子强纳不成,这才想给他们母子一个教训,要抢了郑文清的头名。” “……” 谢柏峥沉默一息:“那郑文清,没有爹吗?” “自然是有的。”陆久之大概是这样的事做多了,提起来并不顾忌:“林公子的喜好确实异于常人……所以只说要纳,不说娶嘛。不过是一个商人妇,却让林公子丢了面子,必定要讨回来的。”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柏峥皱眉,也没有耐心兜圈子了。他兴致缺缺地说:“陆公子说的这些看似与我掏心掏肺,却也是提学大人一查便能知道的事。风月之事不必再提,你到底为何来找我?” “愚兄早已言明,只希望小公子放你我二人一条生路。”陆久之仍是与人掏心掏肺的样子:“无论当日见过什么,还请小公子守口如瓶。至于那一千两银子,愚兄便替你还了。” 说完,便十分殷切地看向谢柏峥,一副全然为人着想的模样。 他这是哄傻小子呢?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霍靖川,此时也看了过来,也有被无语到。 谢柏峥曾猜测过,这桩县试科举舞弊案最终能成为悬案是因为背后另有虎狼,如今看来已经有六七分真,这一千两银背后的地下钱庄,必定脱不了干系。 谢柏峥慢条斯理地将那张地下钱庄条陈拿了出来,慢条斯理地问:“如此,陆兄可是还要我将这张条陈还给你?” “……” 这小公子不是随便被吓一吓就不敢说话了吗?怎么,突然成精了?
第10章 不当老婆10 半月前。 布政使司副使林府上下早便为县试忙碌地准备开来,唯有该参加县试的林秋笙本人浑不在意,依旧带着一群人出门现眼。 只是这一回,把家里的西席先生也带上了。美其名曰,是要换个雅致的地方准备县试。 实际上,却拐进了酒楼的雅座。 歌女们奏乐,舞女们在席间穿梭,好不热闹。 这一番景象说来是很滑稽的,林秋笙在席间喝得起了兴致,他的西席先生拿着纸笔在一旁候着,等林公子什么时候有兴致了,便背上两句圣人文章。 不过常常是半日过去了,也不曾背上一两句。 陆久之自然在席间伺候着,随时恭候林公子的吩咐。他常陪在林秋笙左右,与西席先生自然有几分交情,便也帮着教书的多劝一劝:“林公子,县试在即,您心中可有什么章程?可需要在下效劳?” “你能劳什么?自有焦先生帮我。”林秋笙自己读书不成四六,依旧看不起人:“只是不知主考官要出什么题,先生可能猜的着?” 焦孟轲:“……” 他要是有这个掐指一算的本事,还能在这受窝囊气? 这一场面下,林秋笙反倒生气了。他不悦道:“焦先生,你且好生想想吧。” 林秋笙根本考不来科举。 可他爹做官上瘾,非要压着他也去做官。他这辈子恐怕要耗费在科举这一途上了,实在令他很不痛快。 他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子,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可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林公子淫威之下,底下人竟真找到了法子——科考舞弊。据一位中间人说,只需一千两银,便能买到县试真题。 卖题的人是知县李大人家中的奴仆,应当可信。 林秋笙自然大喜过望:“甚好,甚好。如此,那黄毛小儿定然考不过我,我这县试案首,可全仰仗焦先生了?” 焦孟轲:“。” 他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如此这般,林公子整个团队都开始为了县案首而努力。焦孟轲能在林公子手下讨生活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几分成算的。 他修书一封,要来了两位在林老大人身旁伺候的人。 这两人在县试前半个月,寸步不离,只为林秋笙能在上场时将焦孟轲写的县试文章完整背下来。如此一来,林秋笙果然在县试中一鸣惊人。 …… 至于原主,则是刚好撞见了买卖科考试题的现场。 按照寻常人的想法,做起这般作奸犯科一不留神便要流放的大罪,必然是要寻一个月黑风高夜,寂静无人时。 可林秋笙嚣张惯了,竟就堂而皇之地在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做这等勾当。 运道不好的原主应友人相邀来这酒楼叙话,不慎走错了雅间,刚好就将这事撞了个正着。原主看出气氛不对劲,转身要跑时,雅间里的人早已出了来,将他簇拥起来。 再接着,便是将人连哄带骗带威胁地一路招摇过市,到了那地下钱庄。 手印一按,这小公子已然被吓破了胆。 缠绵病榻数日之后,强撑着去参加了县试,结果却是被抬出考场,一命呜呼。 …… 再说回船上的交锋。 陆久之暗悔自己轻敌,没想到这小公子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可他收钱办事,也只好将这场戏做全:“按规矩的确该是如此,这条单还给钱庄的东家,便两清了。” 这莫须有的一千两,竟然还让他空手套白狼出来一份恩情,资本家都没他这么能算计。 谢柏峥笑笑,并不接这个茬。 他看向船舱外,无趣道:“船已靠岸,今日承蒙陆兄相陪,船家的赏钱你给吧。” 谢柏峥说完,径直走出船舱下船,片刻也不想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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