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人真的来了,又莫名觉得心中慌乱。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也很怕这么一天的到来。 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接受。 他亲手养大的小孩,他费尽心思娇养出来的花。 终有一日,提着剑走向他,来取他的狗命。 哪怕苏行云做足了准备,也痛得有些难以呼吸。 可是能怎么办呢? 一百零八道剑伤,道道刺骨。 剜眼之痛,痛彻心扉。 推下狱渊,差点死生不入轮回。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这副身体亲手做的。 越爻一定是想将他千刀万剐的。 事已至此,不管接下来怎么样,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苏行云艰难的开口:“越爻,对不起。这声对不起,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因为伤害已经造成了,我会给你补偿。” 越爻已经走到了近前,停在他前方三步处。 苏行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冷冽的水汽,哪怕很不愿意,也得抬头面对越爻。 越爻在看他。 那道目光死死的落在他身上,意外的,那里面并不全是报仇雪恨的恶意与痛恨。 还有另外一种他看不太懂的情绪在翻腾。 主殿摇晃的烛火透过灯壁落在越爻身上,光影错落间,仿佛将他活生生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爱,一半在恨。 一半在破碎,一半在挣扎。 烛火熄灭,一切统统化成了一片荒芜。 “补偿吗?”越爻又走近了一步,阴影笼罩在苏行云头顶。 苏行云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仿佛割裂的脸突然扬唇轻笑,嗓音嘲弄,又带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缱绻。 “补偿什么呢?……阿招。”
第12章 苏行云只觉得一道炸雷震开在耳边,他猛地看向越爻,慌慌张张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认识什么阿招。” “不认识?那我换一个,祁阳山散修前辈,亦或是神医谷下醉仙楼一杯倒的前辈?” 越爻盯着他,眼眶周围猩红欲滴,连一向漆黑如墨的瞳仁都爬上了大片大片的红血丝,好像下一秒能流出血泪来。 “你怎么知道的?”苏行云冷汗都出来了,背后的凉意直窜而上。 越爻怎么知道的? 他怎会知道的? 在白石镇的时候,他眼睛还是瞎的,他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在十方秘境与他相遇,自己已经换了脸。 再后来去神医谷外的时候,自己也又换了脸。 为什么越爻还是什么都知道? 这不科学。 还是说七宝阁卖的换颜丹全是假药? 越爻冷哼,外人只知神医谷有救死扶伤之道,却不知他们还有巫蛊术与祝由术。 相比起救人,他们更擅长杀人,折磨人的小手段更是比比皆是,换脸识人算不得什么。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更加糟糕的记忆,闭了闭眼,哑声问:“我怎么知道的,重要吗?” 苏行云脑子都已经烧糊了,他盯着越爻通红到几乎快要流血的眼睛,恍惚回神。 是啊!怎么知道的,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越爻知道了陪在他身边的、救他的和害他的是同一个人。 这种感觉大概比直接一刀杀了他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不敢想象,知道的那一刻,他该有多痛苦。 苏行云不敢继续想下去,一颗心已经跌到了谷底。 越爻道:“不是说要补偿我吗?” 苏行云脑子空空的:“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给什么?” 苏行云咽了咽口水:“只要我有的。” “要你的命呢?”越爻直勾勾的盯着他,充血的眼眶明明是一副想要哭出来的模样。 可唇角竟然还挂着三分微笑,微扬的弧度,像是刻在嘴唇上一样,好似戴久了已经摘不下来的假面。 那笑容与眸中的猩红狰狞格格不入,烛火摇曳下,他上下一张脸仿佛完全割裂成两半,看的人渗得慌。 “爻爻……”苏行云只觉得心脏被一双大手攥紧,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 “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越爻手中的剑出了鞘,冰冷的剑刃贴在苏行云脆弱的脖颈上,再用上一分力就能隔开他的咽喉。 苏行云几乎摇摇欲坠,他们携手走过这么多些年,不似亲人,胜似亲人,此刻真的刀兵相见,哪怕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心口一疼,像被针扎了千百道。 “怎么不说话?刚刚答应的话,又反悔了?” 越爻手的剑又往前送一分,苏行云没躲,刹那间,一抹殷红出现在他瓷白细腻的脖子上。 “爻爻,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越爻直视着他,苏行云的肤色过于白,那抹血色显得格外刺眼。 越爻指尖轻/颤,手中握着的剑像控制不住似的微微的颤抖:“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 事情走到这一步,没有瞒着的必要了,比起被越爻误会,夺舍什么的,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宣之于口。 “我不是从前伤害过你的仙尊。”苏行云眼睛一闭,大声道:“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是我夺舍过来的。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 空气有片刻的静默,越爻唇角的笑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嘲弄,像听到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大笑话:“你夺舍仙尊的身体?” 苏行云用力点头:“是的,我从前是游魂,没有自己的身体。原来的那个仙尊在你掉下狱渊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没了,我那时才趁机掌控这具身体。” “修仙之人,魂魄固若金汤,修到仙尊这种程度,已是半神之境,根本就不可能被人夺舍。” 越爻冷眼瞧着他,“阿招,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苏行云思索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道:“青云派引魂阁中有这具身体的魂灯,人死魂灯灭,是与不是,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越爻不说话,黑沉沉的眼睛像要隔着迷雾看透他的心,半晌手中的剑入了鞘。 苏行云带着越爻出了大殿,避开青云派的守卫直奔引魂阁。 引魂阁最顶层,鲛人鱼油灯长明,青云派掌门以及一众峰主和长老的魂灯全部在此,每盏魂灯皆被稀有的黑蛟皮护住。 苏行云目光扫了一圈,视线落在青阳仙尊的魂灯上,指尖灵火冉冉。 下一秒,雾蒙蒙的灯突然爆发出瑰丽的色彩,照亮整个引神阁。 苏行云直接傻愣住了,什么情况?他一个穿越的人,为什么能点燃青阳仙尊的本命魂灯。 这具身体是他的?那从前的那个又是谁? 越爻后退一步,剑光比目光森冷:“好玩吗?阿招。” 他咬牙切齿,目光如同染血般猩红,无人看见他背后的堕魔印应如同荆棘般快速蔓延生长。 苏行云脑子乱糟糟的,整个思绪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却还得分心和越爻解释。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点燃青阳仙尊的魂灯,但是我真的不是曾经伤害你的那个人。” “你想想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狱渊,若行差一步,何止死千百回。” “还有,我若真的想要弄死你,又何必费尽心机给你医治。” 越爻道:“凡人如蝼蚁被仙尊玩弄在指骨之中,要杀要留,要医药治,或许都是仙尊的游戏。” 苏行云道:“那白石镇我们经历过的一切呢?相依为命的三年,难不成也是游戏。” “仙尊惯常狡猾,最爱做的事不就是杀人诛心,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是这样的,你相信我,那些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苏行云再三解释,但是越爻不信,他眸色中的冷意更甚,杀意渐渐弥漫。 “你就是认定了不相信我,哪怕我解释了这么多也没有用。”苏行云已经没辙了,破罐子破摔。 眼一闭,心一横:“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了,你要杀就杀吧,一了百了。” 冰冷锋利的剑刃彻底贴在他瓷白脆弱的脖颈上,只要剑再往前送一分,就能立马要了他的命。 苏行云梗着脖子不动,越爻盯着他气得狠了眼尾泛起的湿红,眸中晦涩不明,沉默半晌,却又蓦地收起了剑。 “就这么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 “我倒是想看看你编出这样的谎言,究竟想耍什么花招?你说你不是当初的仙尊,那我便给你时间,半月之内若真找不出证明,我便再来要你的命。到时便是你再花言巧语,我也不会饶你。” “半个月?”苏行云睁开眼,擦了一把汗,还不忘跟他讨价还价:“找证据这么重要的事,凭什么只给我半个月?你这么聪明一个人,当初学着用筷子吃饭还用了一个月呢。” “没有一个月,只用了二十六天。”越爻脸色一僵,下意识反驳,反驳完后又觉得不对劲,学抓筷子都用了二十六天,好像也挺丢人的。 越爻脸黑了黑,本就差的脸色又带上了几分气急败坏。 苏行云皱了皱鼻子:“二十六天和一个月有区别?” 越爻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空气有片刻凝窒,可莫名的,围绕在他们之间焦灼的气氛却悄然散了几分。 “懒得跟你争。” 苏行云却据理力争,“反正半个月太少了,爻爻你不能太苛刻。” “那便半年。半年后,阿招最好能拿出证据。”
第13章 越爻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好像不愿意再多呆一秒。 引神阁中亮起的魂灯摇晃,苏行云盯着那盏魂灯百思不得其解。 扑腾翅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只玄鸟落在他的肩膀上。 苏行云怔了怔,侧头问:“二师兄,当初你把我从异世接过来,为什么会把我的灵魂藏在这具身体里?我自己的身体呢?” 玄鸟一愣,摇头:“不知道啊!主人让我这么做,我就这么做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那我从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玄鸟继续摇头:“主人在世时曾说我魂魄不全,从前的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怎么突然问这些,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苏行云摆了摆手,算了,问了也白问。 “走吧,回去了。” “等等……” 准备走的时候,玄鸟突然叫停。 “怎么了?” “什么味道?”玄鸟用力嗅了嗅,突然道:“魔气?” 他好像有些不确定,又围着引魂阁飞了一圈,才再次停回苏行云肩头:“刚刚还有谁来过这里,为什么会有一股淡淡的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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