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宝圆了眸子,赶忙掀开被褥。 “是呀,马上二月上了,赵三哥哥要去县里考试。今朝要去送他的!” 他赶忙下了床,将驱了驱冷气的衣裳穿上,突突跑去柜子前,将前些日子就准备好的一个小手炉给取了出来。 “哥哥也不早点喊我。” 祁北南过去给他理了理衣领子,道:“我要不喊你就自个儿去了。” “今日只是送送他,不碍事,若是考上了没去恭贺才不好。” 萧元宝叠起软秀的眉头,有点担心道:“赵三哥哥这回能考上童生吗?他都没有老师教他读书。” 想想他都觉得太可怜了,如果自己没有蒋夫郎教他的话,一定不会用大菜刀,也认不得香料,还不知道馄饨儿怎么捏。 祁北南点了下萧元宝的额头:“赵三哥哥读书刻苦,夜里油都要燃上二两,且他还是哥哥亲自指导的,怎会考不上。” 萧元宝弯了眼睛,学着祁北南的样子,也用食指指腹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哥哥自夸,可真不会害羞。” 祁北南笑着捏了捏萧元宝软软的手掌。 一大一小收拾了一番,踏着晨风上了赵家。 此时赵家上,屋里忙乱糟糟的。 张氏正在给赵光宗收拾衣物,吃食;赵里正在外头与长工套牛板车。 岭县此次县试在二月初二一日考,赵光宗准备提前两日去他县城里的祖父家暂住,到时候前去考试也近许多。 “你可来了,我当是你不过来了呢。” 赵光宗收拾着笔墨,将祁北南给他的手札一本本小心的放进了书箱里头,见着来人,顿时心里头踏实了不少。 “说来送你便一定来的。” 祁北南道:“收拾的如何了?” “去县城也不远,且还住在祖父家里头,没甚么太多需得准备的。只是我初次下场,爹娘不放心,瞧这阵仗,倒是教我心头都急张拘诸起来了。” 赵光宗心里怪是没底的,虽然过去的一年上他觉得大有提升,学进了不少东西,可毕竟头回下场,心头还是七上八下的。 要祁北南没过来,待会儿出门拐也得拐去萧家一趟。 不知觉间,他心中已然在读书一事上把祁北南当做了老师。 祁北南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他何尝不是把赵光宗当做了自己的学生。 他昔年也有不少门生,然则这些学生走至他的门下,多也已是举人,像是赵光宗这般连童生都不是的,还是头一个。 从始教起的,总教人更有些别样的感情。 “无需给自己负担,且不说你已学得不差,就当此次是一回尝试,不计结果,重在其间。” 赵光宗点点头:“是矣,科考不易,若人人一回便中,那县学想必早已是人满为患了。我若不中,也不丢人。” 祁北南笑道:“你如此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三哥哥,春上天气寒冷,你写字定然手指僵冷。” 萧元宝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这个手炉子是小宝和哥哥选的,你带上,手冷了便暖乎一下,写字定然更漂亮。” 赵光宗见着萧元宝捧给他的小炉子,笑着接了下来: “光是瞧着小炉子我这心里头便已暖和起来了,字定能写好。” 赵光宗二月县试,四月府试。 县试五场,府试三场,县试罢了,得了结果,便可前去州府上参加府试。 两个月间,安排紧锣密鼓。 县试不过小试牛刀,蒙填诗词,鼓舞为主,但凡是下了些功夫读书的,不会有甚么太大的问题。 赵光宗自不在话下。 考核人的还是府试上的三场,涉及策论,这才是断出读书人功底的测试。 四月上,春颜正好。 赵光宗持着笔,看着录在纸上的考题,激动的面容潮红。
第36章 府试第三场, 考题三道,论其义。 其中有一题为: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 如好好色, 此之谓自谦。”【1】 赵光宗在手札之中学过一句:“格物者知之始也;诚意者行之始也。”【2】 所言的是诚意二字,论述修身、正心的前提。 手札中论述完毕,又触类旁通,谓之思考所应《大学》之中的哪一句。 彼时赵光宗默想了一遍, 再前去寻答案,手札中所录整好就是今日考题中这一句。 见着熟悉的考题,脑子中又有论述的方向, 他写字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好在是先打一遍草稿再录在答纸上, 激荡的心情稍稍平稳了些, 否则字可白练了。 他早觉得祁北南给他的手札妙, 学得很认真, 确也没想到会这般妙。 难怪他与自己言说潜心读学手札, 自有好处, 这好实在太好了。 他现在觉得祁北南简直就是真人神仙变的,若是以前他对他的敬佩只有六分, 时下俨然就是十分了。 县试上考题简单,前头几场皆按部就班, 独是最后一场考了《孝经》上的内容,不少考生便因未曾读此书, 在头一场上栽了跟头。 偏生祁北南就送了他一本, 他翻读了两遍,谁成想县试上就遇见了。 彼时他也只当是运气不错, 如今再看来,哪里是他运气好,分明是祁北南料事如神。 他真的无复言说心头的感受。 赵光宗起了信心,笔下生风,余下的考题答得亦是通畅。 四月十日上,考毕的赵光宗自磷州城返还岭县。 他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与到县中接他的里正夫妻俩回村上,人还没至家,先奔了萧家。 再见着祁北南,他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跑上去紧握着人的双手,一双眼睛盛满了光彩。 祁北南正在院子里整拾柴火,一道身影跟兔子似的便蹿了进来,定睛一瞧,竟是月余不见的赵光宗。 瞧着奔波赴考,清减了一圈的人,精神却好。 他眉心舒展:“你这是考试考得痴傻了不成。” 赵光宗道:“已然快痴了!你老实与我说,你究竟是不是真人神仙变的!” 祁北南失笑:“那可说不准。” “要是真人神仙,可就不会怕炮仗了。” 萧元宝抱了柴火到灶下,闻见声音跑出来,见着是去赴考月余不见的赵光宗,愉声喊道:“赵三哥哥。” 赵光宗见着萧元宝,笑着答应了一声,不解道:“甚么炮仗?” 萧元宝道:“村子里田伯伯家买了大黄牛扎鞭炮,哥哥不晓得从路边过,身上都起了冷汗呢。” 祁北南捏了萧元宝的的脸蛋儿一下:“你是一点脸面不给哥哥留是吧。” 他转看向赵光宗,道:“悄摸儿声儿乍的就起了鞭炮声,吓我一跳。快进屋吧,说说这回的考试。” 三人这般一道进了屋去,赵光宗将考试的事情兴奋的说与了祁北南听。 祁北南笑道:“虽是我父亲录题巧压了个准,可也是你读书刻苦的功劳。书札六七册,你若懒怠不曾细读,囫囵翻看了去,也不会记得这题目。” 他编写手札的时候便是想了这茬,若尽数把题摆在上头,岂非是舞弊,择上一二考题换题目辨析,作为延展放于其间。 要是赵光宗读书用功仔细,自能得其妙处,若不用功,也只当徒劳。 事实便是,赵光宗不负他的用心。 “此番,只静心待着出成绩便是,你来回奔忙赶考,人都瘦了。结果已然在那摆着,放宽心等是此结果,提心吊胆也还是此般,只管好生歇歇。” 赵光宗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言罢,他将从磷州带回来的礼品送与了祁北南。 “我还是头回去磷州府,考罢逛了一逛,府城上当真好是热闹。街市宽敞,店铺奇多,随意捡买了一二物品。” 他给祁北南捎了一支羊毫笔,一块檀木镇尺。 本想再买一方松烟墨送于祁北南,以谢这些年月上他对自己的帮助,只一问价格,小小一方松烟竟要三贯钱。 前去磷州他爹娘,乃至外祖都给了不少盘缠,可三贯钱的墨还是囊中羞涩了些。 于是只带了笔和镇尺,外在又给萧元宝带了一只花口杯。 “磷州糕点吃□□致价贱,我想着宝哥儿定然喜欢,说与他带些回来。只是天气暖和起来了,那头回来得几日功夫,只怕在路上颠簸散了不说,又还坏了味道。” 赵光宗道:“我瞧磷州民窑出的盏子也甚是精美,釉润色匀,便给宝哥儿捎了一只自觉着不错的,瞧瞧可还喜欢。” 萧元宝小心启开四方的木盒子,只见里头躺着只天青色的盏子。 盏口是花瓣弧形的,握在手间冰凉又细腻。 哪里似家中的土陶碗盏,粗糙不说,毫无样式可言,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谢谢赵三哥哥!” 萧元宝轻轻摸了摸盏身,圆溜溜的眼睛发亮:“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盏子。” 农户人家多用的都是陶碗陶碟,他都没如何见过此外的好叠盏,怎能不稀罕。 虽常受赵光宗捎带些东西来,他考试还从州府大老远的为他们带东西来,祁北南心中还是怪慰贴: “难为你前去赴考,已是受累,还挂记着与我们带礼物。” 赵光宗道:“一些小玩意儿,你们不嫌便好。” 短别重逢,几人都怪是欢喜。 过了得有半月的模样,四月末,县里童考才放榜。 当日一早上,学政府外便聚满了人等榜。 小地方上,童考最是热闹。 因着参与童考之人最为多,越是往上的考试,人数越少,自然来等榜单的人便不那般多了。 “哥哥,出榜了吗?” 萧元宝紧紧牵着祁北南的手,怕教人冲散了去。 他没见过放榜,便央了祁北南带他来县城与赵光宗一同等榜。 萧元宝个儿矮,使出浑身最大的劲儿把脚垫得高高的,站在人群之中却也只瞧得见宽厚的肩膀和后脑勺。 啥也瞧不见,光是来凑个热闹了。 人挤人的,怪是热,不知甚么人还不爱洁净,空气中一股汗臭味道。 萧元宝想退出去,可又还没瞧见榜,不想半途而废了去。 “还没出榜呢。” 祁北南低头,见萧元宝苦着一张小脸儿,都憋上气了,连忙矮身将他抱了起来。 萧元宝这朝才大大的呼喘了两口气,空气新鲜多了。 祁北南道:“再等一会儿,到了时辰就有官差拿着红榜出来了。” 萧元宝嗯了一声。 身侧的赵光宗也时不时的垫垫脚,他心头捏着把汗。 虽心中觉得此次考得尚且不错,可那也不过自我感受,究竟如何,还得看榜。 心中毛焦火辣着,周遭的嘈杂声音也都给摒弃了去。 “这不是赵三郎么,也来凑热闹瞧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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