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方有粮得了揽工帖儿,倒是个好出处。 “方领头儿若愿意与你牵线教二姐儿去拜梳头娘子,你将此次做活儿的工钱与之四六分,你觉如何?” 方有粮眼前一亮:“我正有这些想法。” 祁北南点头:“再得提前另准备上份礼,到时候这边若成了,拜见梳头娘子那边也不能疏了礼。” “嗳,先前借的钱年头上做活儿差不多都还尽了,再去借钱也好借些。” 方有粮预备给梳头娘子准备五贯拜师傅的礼钱,另捆只肥大鹅去:“不知这些够是不够?” 祁北南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梳头娘子有心收二姐儿,这些够正常礼数。 若是无心收,给那海量的银钱,人也只嫌少,且方家也不可能拿出来。 于是方有粮翌日便带了祁北南的书墨,从家中抓了一只老母鸡往那刘家送去。 方二姐儿这些日子瞧着她大哥为着自己的事情东奔西走,还给人拿恁些东西出去,心里不是滋味,觉着自己实在不懂事,让本就事多的家里徒增了烦忧。 可事已行到此处,她心头只盼着事情能成,别教一切都徒劳才好。 这日,赵光宗去了县城回来,与祁北南带了一沓纸,说是老送他亲抄的手札,费了他许多时间不说,还费笔墨和纸。 不能他自光沾便宜甚么都不出,逛书坊的时候,自买了些,又还给他捎带一些。 外在又与萧元宝买了果儿糕,桃子与李子口味的各两块儿。 不想家里赶了巧,蒋夫郎也提了个鲜猪肚儿来。 他从屠户手上得了个才起的猪肚,本想把萧元宝唤去家里头,师徒俩烧饭吃,整好又教了他如何打理这菜。 可萧护上了山去,唤走了萧元宝家里便独只祁北南一个人了。 萧元宝在他家中便不安生,心头惦记着他哥哥,生怕教人给拐了去似的。 想着无非是多张嘴的事情,他索性拿了菜直接来萧家。 “小表叔,你瞧咱叔侄俩就是心连心,我来萧家都能蹭上你的好菜吃。” 赵光宗见着前来的蒋夫郎打趣道。 蒋夫郎一贯肃着张脸:“你这大馋小子,今儿没闭门在屋里读书,晓得出来走走了。” “不出来怎赶得上小表叔的菜吃。” 赵光宗佯装叹了口气:“自打小表叔有了新徒儿,我都少有吃上小表叔的菜了,馋得我啊~娘都说我见瘦了。” 萧元宝瞅见蒋夫郎来,心头欢喜得很。 小跑前去把蒋夫郎的篮子接过来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牵着他去屋里。 蒋夫郎见着乖巧的萧元宝心中慰贴,与赵光宗也说笑起来:“你那哪里是没吃我的菜瘦了,是读书下了苦功夫。” “小表叔这般说我可不好意思再油嘴了。” 祁北南与蒋夫郎倒了茶水,请他吃茶坐。 “你们俩会着,尽管说话去。” 蒋夫郎道:“我与宝哥儿给你们做菜。” 祁北南心中很是感激蒋夫郎的用心,道:“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萧元宝得知要做菜,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就去了灶间。 篮儿里头不仅有一笼还未打理过的猪肚,另还有些香料。 萧元宝认出了桂叶、八角、椒子、还有增辣口的茱萸,以及一罐子油酱。 时辰还早,烧饭全然不急。 蒋夫郎将猪肚甩进盆子中,先撒了一把粗盐,预备教萧元宝如何洗净猪肚。 “这些肠子,肚子,甭管是鸡鸭还是羊猪的,怎么做怎么吃,首要的还是清洗干净。否则师傅手艺再高,那做出来的也是腌臜臭物,是不能下口的。” “先撒粗盐反复腌搓,冲洗干净,复下面粉将黏物洗出。” 萧元宝觉得事事有门道,起兴儿,认真听看着。 蒋夫郎道:“你试着来。” 在外头的席面儿上主要是看,长见识,不便上手拾弄;可自家做菜随性,还不上手去做,那就与纸上谈兵一般了。 “嗳。” 萧元宝欢快的答应了一声,连忙扎紧了袖口,在腰间系上了块小围腰。 端了小杌子来,垫脚爬上了灶台边。 他伸手去搓洗软趴趴的猪肚。 觉着像是绵韧的面团似的。 蒋夫郎瞅他不嫌腥臭,心中满意。 “这些下水虽瞧着寒碜,包着牲口家禽的粪物,可仔细做出来却香,送饭又下酒,是寻常人家喜爱吃的市井菜。” “往后不论是自家请一桌子客,还是受人请去掌勺,若你能料理好几碟碗的猪下水菜,也便能得人赞上一嘴了。” 祁北南趴在通灶屋的门栏边,私瞧着师徒俩传艺。 他见萧元宝小小的两只手,揉着那团黏糊糊的猪肚,灶台那么高点的孩儿,做事还怪是认真。 躲在他屁股后头的赵光宗扯了扯他的衣角,两人回了堂屋上。 赵光宗一脸神秘莫测的说道:“小表叔是起心教宝哥儿了。” 祁北南挑起眉:“怎么说?” “小表叔最拿手的便是猪下水菜了,当初在咱家里就做的好。我爹爱请人吃酒,小表叔就变着法儿的治猪下水来下酒。” 赵光宗道:“卤的、炒的、糟的、炖的、烟熏了蒸的,甚么都有。那些人在我家里吃了好,慢慢名气就扬了出去。” 他低声与祁北南道:“他着手教宝哥儿拿手菜,怎会不是起心。” 祁北南闻言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灶屋。 小宝跟着蒋夫郎才两个月,他便愿意传教看家本领,可见是真的欢喜小宝。 午时,蒋夫郎拿鲜猪肚做了两个菜,一个是用祁北南和萧元宝二月里头种的大葱子炒的猪肚脍,一个是用莴苣条炖的猪肚汤。 炒肚脍祁北南在赵家就尝过了,又香又脆。 莴苣炖的猪肚还不曾吃过,那汤勾了芡,瞧着微有些稠,猪肚和莴苣切做条状,入口很是耙软,可碗碟中又还维持着形,很是好吃。 萧元宝也吃得香,足足吃了三碗粳米饭。 不单是蒋夫郎的下水菜做得可口送饭,今儿这顿饭他可也是下了功夫的。 洗了恁久的猪肚,手指腹都教水泡得皱皱巴巴了不说,他还学见了如何将猪肚切花刀。 蒋夫郎说像是鸡胗鸭胗,猪腰子都可以用这个刀法。 横竖交切,下水进热油锅立就能开出花儿来。 他稀罕得不行。 只是老师现在还不教他自个儿动刀子,大菜刀很重,冷锃锃的又锋利,怪是吓人的。 不过他并不觉得怕,今朝老师握着他的手试着切了几手,只要把左边按着菜肉的手指往里头曲上一些就不会切到了。 饭罢,蒋夫郎见萧家的水井里头还冷放着些笋。 剥开笋衣,笋子都有些发青,掐着见老了:“这水竹笋个头小,这些却都比拇指大,像是挑出来的好的,放坏了怪可惜。” 萧元宝与他说是前些日子方家大哥哥给他们送过来的,剥了些煮来吃,有些生涩味。 家里人少,吃得也还不多。 蒋夫郎摇头道:“笋脆嫩味美,却得好生治才好,笋的生味压不住,不见得好下口。” “你们俩用做煮,怎会好吃。若是往后再要自做来吃,又简单些,便切了腊肉炒。” 他捡了笋来,与萧元宝一道剥了,鲜嫩些的留来给腌做了一坛子的泡水菜,余下的过了水晒在了太阳底下。 这些简单的菜蔬秋收冬藏,若家里头有个妇人夫郎的,萧元宝机灵,跟在身边很快就学会了。 只是原先那秦氏也是个懒的,也没给孩儿留教些甚么有用的在手上。 “往后空着就朝老师院儿里来,能多教你一些算上一些。” “嗯。” 萧元宝点点脑袋,抱着笋子跑得忒快。 月末上,方有粮兴冲冲的带了好消息回来。 方有粮与二姐儿一道来了萧家,才到院门口,方有粮便止不住欣喜,先与祁北南说了结果。 “成了,事情成了!” 祁北南和萧元宝听到消息,皆是喜出望外。 连忙将二人引了进去。 “刘家受了礼,便托自己娘子去与梳头的汪娘子说了事儿。巧在那汪娘子正是要收徒儿,也便没驳费娘子,只教先将人领来过过眼。” 方二姐儿闻说消息既欢喜,心中不免又惴惴。 这梳头娘子专是给富贵高门打交道的人,定然见过许多世面,她这般丑模样,只怕难入人眼。 便赶着去自己表姐姐家里头借了身细布体面的衣裳将自己收拾出来,这才与方大郎带了礼去见人。 恁汪娘子住的交子巷,离闹市不远,是那般敞亮的巷子,地价不贱。 可汪娘子家的院儿还不小,足有四五间屋,家底子可见丰厚。 方二姐儿心头更是没底,不想见了那汪娘子,倒是有些意外。 本想着这般与人梳头的娘子,家底又好,当是收拾得甚是光鲜。 可那汪娘子却只着身碳灰素色的衣裳,专以头发做营生的,发髻反而束得格外简单,放街市上全然不扎眼的寻常。 不过仔细一观,便可见衣料子是好的,头发也是乌黑油亮的。 方二姐儿猜着汪娘子许是个不爱张扬的人。 那汪娘子没因方家兄妹俩是村户人家就端架子摆谱,反而和和气气的。 问了二姐儿年纪,可读过书,认识字,又问了时下会梳些甚么发髻,知晓些甚么发髻云云…… 一通询问下来,二姐儿心凉了个透底。 除了自己的年纪,就没甚能答得上来,答得好的。 接着这汪娘子又自散了头发,唤二姐儿与她梳。 二姐儿心里头打着鼓,手都在抖。 不过好在是在家里头梳了许多头发,不仅自梳,还与她娘,三哥儿,宝哥儿梳头发,细指头练得灵巧。 上手以后心头慢慢就稳了下来,服帖的与汪娘子梳了个简单的髻。 汪娘子在镜前左右瞧看着,上手轻摸了摸,瞅向方二姐儿: “你这年纪才出来学这手艺确实大了些,且还对梳头发髻不甚了解。” 二姐儿握着梳子立在一头,在这般精明的娘子面前,她知晓巧舌不了甚么话。 可家里已费尽周折将路铺至此处,倘若自不争气,家里头也再帮不了她什麽。 于是鼓了些勇气,微声实诚道: “儿家在乡野,没得甚么长见识的机会,也没甚么长处,独是能将头发梳得平顺些。” “本也没想以此能有甚么出路,只得早早嫁了人去,不想偶听城中竟有以梳发营生的行当,儿夜里不能寐,虽是女子,却也想有个能糊口的手艺。” “不说为了爹娘老子,兄弟姐妹,只当也是为着自己,将来不论何种境地,也有个谋生的本领,故才求来汪娘子处。儿知晓己身资质差,又还愚钝,可唯独有一好处,便是肯下力气,肯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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