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儿上, 他将篮子放在靠着灶屋搭的小石桥上, 一头钻进了鸡棚里:“咕咕咕~” 他端着鸡食盆子, 将鸡唤了出来。 往地上撒了把糠米下去, 这些细脚走地鸡听见动静立突突突的蹿过来啄糠米吃。 萧元宝悄摸声儿的放下了盆,眼睛直瞅着只身子圆墩墩, 却是跑得最快的黄毛母鸡。 这圆眼儿的黄毛鸡嘴啄的最快,哒哒哒的将糠米吃了去, 屁股还撇着旁的鸡,不让前来吃食;空当功夫上, 抬起脑袋来又狠啄小鸡一口。 萧元宝眯起眼睛, 伸出双手,一个眼疾手快……“咕咕咕!” 一阵毛尘纷飞, 萧元宝抱着沉甸甸的黄毛鸡出了鸡棚去。 “素日里就数你横行霸道,欺鸡霸食,今天大老爷就送你上西天去!” 萧元宝呸了一口毛,将黄鸡捆了翅膀和脚子,带去灶屋下宰了。 他宰杀鸡鸭的活儿学得不甚好,许是力气上还是小了些,鸡鸭肥壮了扑腾起来他有些按不住。 上回跟老师出去做席,宰了只大鹅就没给治住,放了会儿血竟然还踉跄着跑了。 萧灶哥儿受了笑,好些日子都不肯宰鸡鸭了。 不过今朝是个好日子,姑且再显次身手。 他将鸡捆得紧紧的,便是没治好,那鸡也跑不了。 今朝他要拿大黄鸡做一桌子菜。 将油汪汪的鸡汤鲜炖出来,鸡汁入笋慢煨,成一道鸡汁焖笋干; 鸡肉起下上老姜汁、大蒜沫、香荽,酱汁,和拌一碟子爽辣鸡肉丝。 鸡肠子、鸡胗这些下水处理干净,油炒一道小芹菜。 鸡血细嫩,也不叫糟蹋了去。 过水定了形,撬一筷子鸡油,撒点薄盐,下一把翠嫩得轻掐就断的萝卜菜,置个汤水。 好日子吃它个全鸡宴! 鸡汤的用处多,他狠掺了一大锅汤水给炖着。 往灶膛里添了两大块厚实的木头,都不必多管它。 萧元宝把温水泡好的笋干沥出来洗净,又揉了团面给醒着。 这才出门去将撒了一地的鸡毛给理起来,装进簸箕里头晒着。 城里有收鸡鸭毛的小铺儿。 这些禽毛,不仅能做耍乐的小玩意儿,还能做成笔,清尘的鸡毛掸子……一斤能卖上几十个铜子咧。 忙罢,萧元宝去把屋里的脏衣收了出来,添了点热水泡在了盆子里。 他展开祁北南宽大的墨色外衫,叠起秀气的眉头。 也真是奇怪,他哥哥十件衣衫,得有九件都是那般墨色、藏青、玄黑的稳重颜色。 分明十四五最是喜爱鲜亮的少年郎,怎偏爱这些暗黝黝的色儿。 他摇摇头,往盆里放了些皂角。 “宝哥儿,你们家又吃甚好的,老远闻着就喷香。” 萧元宝刚把衣裳泡好,就瞅见乔娘子慢悠悠的往院儿这边来了。 他前去开院门,笑着道:“宰了个厌人的鸡,今儿我哥哥生辰整好治来吃。乔娘子坐会儿,在家里吃口薄酒再去。” “我说闻着恁香,原来是炖鸡吃。只是那别家炖鸡,却也不如你家炖得香,瞧你多大点的孩儿,如今汤水哪样料理不来。” 乔娘子也不进院儿,就在院门前趴着:“蒋夫郎话恁少一人,却逢人就夸你有做菜的天资,学甚么都快。” 萧元宝道:“乔娘子可甭夸我了,我便是真有一二长进,那也是师傅教得好。” 乔娘子笑:“你们这师徒俩。” “只是我今日没口福,吃不上你们家这口鸡汤,还得去给人回话咧。替我祝你哥哥生辰好。” “嗳,定然。” 萧元宝想他们家位置偏僻,若非有事,轻易不得踏来这头。 不由得问乔娘子:“这般忙碌,乔娘子又是与哪家说好亲事嘛?” “与你的好姐姐,方二姐儿说亲咧。” 乔娘子揩了揩额头的汗,道:“方二姐儿出落得好,如今好人家都快把他们孙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今朝请我来说亲的这户人家,姓冯,还是城里人户咧。家里开得个脂粉铺子,生意怪是红火,院儿在交子巷上,又敞又大。” 乔娘子说得欢喜:“家里的小郎君就是瞧得上方二姐儿,唤了我来说。” 他方二姐姐是出落得好,可那些人家瞧中的不单是二姐姐的相貌好,怕多也是见她有谋生糊口的本事。 不过听乔娘子说这城里的冯家倒还真是不错。 “乔娘子,你可别夸大了说诓咱自村里的乡亲。” 乔娘子嗔怪了一声:“娘子我诓谁也不敢诓咱自村人呐,要是打胡乱说,还不得找到我屋里去呐。” 萧元宝想倒是这个理儿,道:“方二姐姐也爱做头发油来卖,与脂粉铺子倒还能勾挂上。” 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问乔娘子:“那这冯家小郎君生得可英俊?” 乔娘子用帕儿捂着嘴笑出声来:“你这小哥儿,真是个不害臊的,不过你乔娘子我便是欢喜你这般。” 她凑过去低声与萧元宝道:“疏眉,小鼻,生得怪是清秀的一个白面郎君。许是家中料理脂粉的,不似寻常那般男子的糙。” 萧元宝想着,那也还不错嘛。 乔娘子打趣道:“不过要我说,再是中正,却也全然不如你哥哥祁小郎。” 萧元宝眸子一动,正想开口,一道清朗如溪的声音先从头顶落了下来:“甚么又与祁小郎有关,背了人蛐蛐可不是好做派。” 乔娘子一回头,瞧见身侧不知何时来了个比她快高了一个脑袋的宽大身影,吓了一跳。 她捂住胸口喘了口气:“你可吓死乔娘子我了,没声儿的就来了。” 祁北南道:“真不是言我太入神了才没听见脚步声的?” 乔娘子笑道:“正与宝哥儿说着,你今日生辰的事呢,能蛐蛐你啥。谁不晓得你祁小郎最是个好的少年郎呀!” 祁北南笑了一声。 “时辰不早,我不可再耽搁了,先告辞一步。” “乔娘子慢走。” 瞧着人去了,祁北南才与萧元宝进屋。 他今儿去了趟城里头,将前些日子从书坊里揽得书抄录好了送去。 外头百字两个铜子儿,一本书录完,也能挣下几十个铜子。 他字写得好且又录得快,无甚错字墨污,书坊的肯百字多与他一个铜子儿,他觉着还不错,便又拿了两本书回来。 “哥哥先歇会儿,我去扯碗面给你吃。” 萧元宝见着祁北南回来了很高兴,接下他手里的东西,拎着快步跑进了屋,先倒了盏子温茶水。 祁北南后脚跟着跑得忒快的身影进了堂屋,道:“萧叔还没下山来,面煮早了坨,我还不饿。” “早食就吃了碗粥和几筷子酱菜,都去了城里一趟了,哪里会不饿的。” 萧元宝说话间已经跑进了灶房里,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是煮长寿面,今儿就哥哥吃,我跟爹爹还没到时候吃呢。” 祁北南吃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闻声一笑:“那成吧,你且等我把东西收拾好了给你烧火。” “你只管收拾去,这头都用不上哥哥搭手。” 萧元宝的动作快,锅里有水,拨拨灶火燃大,水开了就能下面条。 待着祁北南来灶屋上,面已经冒着白气儿捞起来了,整个屋子都是鸡汤的浓香味。 彼时还得拿个小杌子垫脚的萧小宝,现在九岁上,这两年教蒋夫郎唤去好吃好喝的,个儿蹿得非快,都要长成大宝了。 昔年上灶的小杌子放在角落上都快起了灰。 “我再煎个嫩嫩流油的鸡卵覆在面条上,今儿的长寿面是用鸡汁冒的,定然好吃。” 言罢,祁北南就听得嗤一声,鸡卵托了壳子滑进了油锅里,顿时泡了起来。 萧元宝操着锅铲子轻轻一翻,卵黄便被裹在了里头。 炸出一股蛋香来。 须臾一碗丰盛的面条便好了。 祁北南捋了一箸儿送进嘴里,汤香面滑,很是可口。 煎的鸡卵夹开,金色的卵黄浸出,裹着面条,更添风味。 萧元宝两只手拖着脸蛋儿,就坐在祁北南的对身处看着他吃。 “哥哥将面条烩上一烩,碗底上我铺了把嫩菜叶子。浇汤烫熟的,不见软烂,留着菜叶子的脆甜。” 祁北南不爱吃煮得太熟的菜蔬,萧元宝每回与他煮面食都记着。 萧元宝看着面前慢条斯理吃着面条的少年郎。 浓眉星目,鼻梁高挺,他瞧着便觉得心情没来由的高兴,忍不住上手去捏了捏祁北南的面颊。 祁北南眉心微动,一口咽下面:“这是干嘛?” 萧元宝瘪起嘴巴:“哥哥以前不也总捏我的脸,我捏一下也不行吗。” 祁北南好笑道:“我又没说不让你捏。” 萧元宝这才开心的收回手,眼睛亮晶晶的,脚丫子都翘了起来,他由衷道:“哥哥生得真好。” 祁北南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眸光见亮。 他尽力压住要翘起的嘴角,正色道:“不许以貌取人。” 萧元宝眼睛轻瞅了祁北南一下:“知道啦。” 祁北南也是怪,好似家里头也没有那般重人相貌的习惯。 也不知怎的,他发觉萧元宝好似挺喜欢相貌好的。 他无奈摇摇头,只当是人各有所好。 “这面比城中十字街闹市小摊上的面条还好吃了,不怪上回你去瞧人摊主煮面赶你。” 祁北南笑说道。 “可惜早教我偷了艺去,赶我也是无用。” “十字街的面和馄饨好吃,一则是因面揉得好,馄饨肉馅儿选的是肥少瘦多的好猪肉,又入了鸡卵进去,这才韧而不散。汤底鲜是因着撒了些虾皮干虾米。” 祁北南扬起眸子,不可思议道:“你未免也太精了些。” 萧元宝翘起嘴角,眼睛弯弯:“那是。快快多吃点!” 午些时候,五月上的日光愈发的明晃。 蝉鸣声也跟着响亮了起来。 萧元宝去了院子里张望了几趟,迟迟却不见萧护的身影。 他还等着萧护家了来再炒菜,一道吃午食。 “爹爹是不是记错下山的日子了,这时辰上也还没家来,按道理不到午时就该到了的。” 萧元宝去把院子门栓打开:“没道理呀,他上山的时候我都与他说了三回定要今日记得回来与哥哥贺生辰,同他准备的吃食也只够上到今日的。” 祁北南也觉得有些奇怪,往时萧护说了甚么时候下山来,自到了日子定都会家来的。 山上不便联络,若改了日子山下定然忧心,为此他从未逾期过。 他抚慰着逐渐着急起来的萧元宝,道:“别担心,要是过了午时也没见着人,哥哥便循着山道去看看。” “说不准路上是有甚么事情耽搁了些时辰,眼下也不晚。”
177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