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我听说你想与宝哥儿寻个灶人学手艺,不晓得这事儿是真是假?” 祁北南眉心一动:“张娘子消息好生灵通。小宝年纪虽还小,可我想着手艺是立生之本,想教他往后有个出路,便生了这么些打算。” 张氏与赵里正相视一笑,道:“你别怪我爱听人私事,前两日在地里偶然听闻孙娘子在打听灶人的事情,我便问了一嘴。” “如何了,可有寻好人选去?” 祁北南了然,他道:“虽是有这心思,只是我尚且还对村里不大熟络,萧叔又忙着山里的事,一时间也没甚么头绪。” 赵里正见此,拍了拍他的背,道:“你有事如何不来寻我说,且不说我这头便有现成的灶人,便是没有,村头的事情我也熟络不是。” “好在是也从旁人那听说了,只是从人嘴中听得话未必是真,这朝才特地问上你一句。” 祁北南闻言,眸儿微亮:“劳得里正操持村中大事,还留心我的小事。” 赵里正一梗脖子:“诶,说得见外话。” 他望向蒋夫郎,言:“我先且与我表兄弟已提了一嘴,你若觉着他的手艺还成,不妨就把宝哥儿领去学上一学。” “这、这事当真?” 祁北南听这话,感官都变得更敏锐了起来。 “自是当真,正事儿如何能说来戏耍人。” 祁北南心中五分意外之喜,面上表现了十分。 连忙起身与里正夫妇行了个谢礼,转又同一直未开口的蒋夫郎行了个礼。 “不知可会劳烦了蒋灶郎。” 他很是恭敬,且暗暗观察蒋夫郎的神色。 事情属实是惊喜,不过他不免也心存疑虑,毕竟正主儿没开口,旁人说得再是妥帖好听,那也有说大话的嫌疑。 只见蒋夫郎神色依然淡淡的,与先时没甚么两样,显然这事儿确是提前已经知晓了。 他道:“我兄弟既能开这个口与你说,我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你把那孩子领来,我瞧瞧先。” “丑话我也说在前头,我虽答应了让孩子来,却也不承诺一定把他给收下。且先在我那儿待上三五月间,若真有心性儿,手艺功夫我必细细教给他。若没耐心的,自领回,将来成不得事,与其在我那儿消磨了时间,不妨趁早做旁的打算。” 蒋夫郎这话说的严厉,祁北南也听得认真。 听了这么一席话,他心里反倒是踏实了些,若这蒋夫郎忽就那般很是爽快热络的答应下来,他反而觉得其间有了诈。 他连忙道:“蒋灶郎的话全然说在了我的心坎儿上,贸贸然就定下终生所学实在草率,还得观察一番才是。彼时便全凭蒋灶郎做主。” 蒋夫郎没再说话。 他见过求学不拜师的人不少,起初要把孩子送来自是百般的好话说不完,临到头孩子又学不下,半途而废了去,伤了爹娘老子的心,又还费师傅的心血。 不说旁家的,就是里正,他这表兄弟家也是一个样儿。 先前家里头的两个哥儿,先后都送去他的手上学过做菜的功夫。 这俩孩子,心思都不在这上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早早的嫁了人去,一个又教汤烫了回手就哭着再不肯学了。 白白费他许多心思教。 他没甚么打算再花心思教徒弟,对外都是这般说的。 只是表兄弟又央到了他跟前去,他早早死了丈夫,又没儿没女的,没少受表兄弟一家关照,这番求来,少不得要卖些人情给他。 赵里正见蒋夫郎没驳他的面子,欢喜道:“行,事情就这般先定下!” 这朝一桌人更是亲热欢喜了。 祁北南回去的时候天已然擦黑了,赵光宗送他到半道上才折返回家去。 幸得是夜里没下雨了,否则打着火把照亮,又抱着油纸伞,还提着赵光宗给他的一斤新茶,张娘子硬要端给他的一碗肉,还怪是不好走。 萧家父子俩这会儿子正在堂屋里头,萧护刚给萧元宝脱了鞋袜,要抱他洗脚。 萧元宝便眼尖儿的瞅见窗子外头晃动的火光,从萧护身上滑到了地上,赤着双脚丫子便跑去了屋檐下。 “哥哥回来了!” 祁北南在院里沿屋走的水渠里熄了火把,将油纸伞挂在了屋檐下,问萧元宝:“吃了夜饭没?” “嗯!小宝跟爹爹吃了肉饼,都要洗脚了。” 萧元宝去牵祁北南的手,很是高兴道:“还去了庄子上!” 祁北南低头瞅着他赤着双白乎乎的脚丫子,捏了下他的脸蛋儿,伸手将他抱了起来,一手拍了拍他沾了渣滓的脚底。 他正想问庄子那头的新庄头儿人如何,就听见鸡棚里发出咯咯的山鸡叫声。 “庄子上不要山货了?” 萧护看着进来的祁北南,道:“没收。” “怎的?” 萧护摇了摇头,他也是奇怪,庄子上不收山货也就罢了,但似乎却只不要他的。 今儿个他去庄子上问了问,那庄头儿听闻他姓萧,没多说旁的,就只摇了摇头,说往后都不必再去他那头了。 回来时撞见邻村的猎户,提了四只活兔儿过去。 他问了一嘴,说是那朱庄头儿要的。 萧护诧了异,没道理这朱庄头要了邻村猎户的山货,就不要这头村子的。 以前都是附近村子的猎户也往他们这庄子上送,十里八村的,做猎户行当的就恁些人。 这般瞧着,倒像是他得罪了新庄头儿一般。 祁北南道:“以前可是见过?” 萧护摇头:“我瞅了那人,从不曾见过。” 祁北南眉心紧了紧:“那倒是怪,许是庄子上要不得那么多的山货了。” 萧护应了一声:“无事,往后大不了多走几步去城里便是。” 说是这般,拿去城里卖到底不如给庄子里的人省事儿,这头给的价儿虽兼些,可下山便能送去,不必要在城里叫卖,供人挑肥拣瘦的。 来回周折下来,山物有的没了气儿,价格更是大打折扣。 在城里出山货,没有识得的老客,没恁般容易卖出去。 只是萧护不是那般低声下气的人,问了一嘴,人不说是甚么缘由不收了,也不会再痴缠着追问去。 祁北南宽慰道:“换人易事儿,也寻常。” 他转与父子俩说了小宝拜师的事情有了谱儿这般的好消息。 萧护闻言,喜出望外:“当真!” “那蒋夫郎亲口应了,不过也真当是多谢了里正牵线,否则旁人还真未必能叫他松口。” 祁北南道:“改明儿我便带着小宝去见蒋夫郎。” 萧护高兴道:“太好了,不想事情这般顺利。” 他摸了摸萧元宝的脑袋:“小宝去见蒋灶郎定然要乖巧些,往后能不能拜得师傅,还得要看你自个儿。” 萧元宝眨了眨眸子,眼睛发亮的问祁北南:“是小宝有师傅了吗?” “是,不过得要学上一段时间才行。” 祁北南温声与萧元宝道:“便是哥哥先前与你说的,小宝得是真的喜欢做菜,且能坚持一直喜欢才给你寻老师。现在老师寻到了,老师也要花费些日子看看小宝是不是真的能坚持学做菜,这样才能真正的成为你的老师。” 萧元宝闻言抿了抿嘴,眼睛里满是认真且郑重的点了点脑袋:“小宝知道了。” 祁北南瞧着小家伙的神色,颇像是他当初殿试面见天子时的模样,只是这么点儿孩子露出这般神色,不免可爱。 他笑道:“别怕,蒋灶郎还是很好说话的。” 夜里,萧元宝窝在被窝里头,他趴在枕头上,有些睡不着觉。 想着明日一早就要去见师傅了,既是欣喜得心中像有小鸟在飞,可又没底儿,或是说有些害怕。 虽这些时月和祁北南在一块儿性子变得活泼了许多,可底子里头还是怯的。 这般积年累月下来的性子,并非是一朝一夕间就能抹去彻底改掉。 此番要去接触生人,忍不住的就要去想,新师傅甚么模样,是胖胖的呢,还是瘦瘦的。 萧元宝忧心着,不晓得师傅会不会喜欢他,也怕自己事情做不好,教师傅生厌。 总之他东想西想,在暖和的被窝里久久睡不着。 甚至觉得褥子盖着有些发热,将脚丫子伸出了些被窝,凉丝丝的,心里头才算是平复了些下来。 一夜都是梦。
第28章 蒋夫郎住在猫儿坪上, 距萧家倒还不远,腿脚快些,一刻钟的时间也就到了。 清早上, 祁北南收拾准备了些东西, 这头遭去蒋夫郎家里,虽说是见见人,可礼却要备上。 也是没想到里正会引荐介绍,今朝就叫上门, 否则他也能提前去城里采买置办。 萧护扯了一对水鸟出来,祁北南把家里搜罗了一圈,实在没甚么好送人的东西, 且祁北南事先也不晓得这蒋夫郎喜好些什么。 山货不孬, 甚么人家都送得上手, 可单只这一样未免礼薄了些。 最后祁北南决定把正要给萧元宝裁做里衣的那匹篾黄云纹的细布给捎上, 这布匹虽明亮鲜色了些, 可到底是匹价儿不贱的好布。 布匹无论男女老少都用得上, 便是不知人喜好, 送这些也不会出错。 先拿了布这头先顶用着, 到时候再带萧元宝上城里买新的便是。 外在他又封了个红包,一贯又两百文, 图一个吉利。 虽他觉着准备的礼品未必能够送出去,可送不送得出去, 和拿不拿得出手是两回事。 不能因为人家不要,就不去用心准备, 人瞧了会觉得不诚心。 祁北南与萧护在这头拾腾好, 萧元宝自也穿整齐了衣物,又洗脸净手漱了口。 他今儿盥洗格外认真, 手脸擦得干干净净的,牙也细心刷了两遍,希望自己整洁一点能给师傅留个好一些的映象。 晨时的雾方才,一家三口带着东西便朝猫儿坪去了。 蒋家的一方院儿不大,甚至说有些小,足足比萧家窄了一半去。 昔年蒋夫郎还十分年轻便死了丈夫,没留得一男半女的,他那夫家算盘打得响,想他改嫁给亡夫的兄弟,如此省下一笔礼钱和一场席面儿。 蒋夫郎不肯,娘家却又不接他回去,真叫他进退两难。 彼时尚也年轻的赵里正已然从他爹手上接到了里正的职务,蒋夫郎便托人给他写了一封信。 后头蒋夫郎便来了岭村,先是借住在赵家里,帮着张氏带赵大哥儿和赵二哥儿。 赵里正那会儿才做里正不久,自要稳根基,没少招朋宴客,蒋夫郎那时已有些手艺在身上,每每帮着做菜,来吃酒的人都说好。 他在村里扬了名,慢慢有人请他去帮忙置席,从三五桌子人,再到十几桌子人,手艺愈发的醇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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