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咋与你开口这般事儿?” 只是还是有人不信:“也不见两家有走动呐。” 蒋夫郎自是不会把赵光宗的私事拿出来与人说,他道:“哪晓得,唤我去了便叫我收下宝哥儿。” “以往都不见得与萧家有来往,不过他们家不是来了个小郎麽,我那表侄儿与他亲近得很,兄弟和嫂子都欢喜那孩子得紧。” 几人恍然,道:“那小郎姓祁不是?我瞧见过两回,生得怪是俊咧,腰板儿总端得正正的,挺是客气。” 蒋夫郎知晓村里人的脾气,若不教他们知道些甚么,自也要去打听不说,打听不到便瞎编排。 他道:“就是他,说也是个读书人,父亲还是秀才。我那表侄儿说他文采了得。” 几人唏嘘,村里没两个读书人,里正家的是其中一个,这来了个文采好的读书人,又与赵光宗是同年,人能不走动的好嘛,这朝是信了。 一时晓得了原委,也就不稀罕了。 于是大伙儿话题又转到了周家的喜庆事上。 萧元宝在一旁的桌儿上吃糕点,主人家还给他舀了一碗米汤,他在路上吃了鸡卵有些噎,整好想吃汤水。 虽是捧着碗咕咕喝水,却也还留着一只眼睛瞧着在一头说话的蒋夫郎,怕他走远了自己寻不到。 周家他还是头一回来,他芥蒂心强得很。 糕儿还没吃完,忽的见着大人抱了团小褥子出来。 萧元宝正好奇是什麽,仔细一瞧,发觉那小褥子里头竟包得个奶娃娃。 那小娃娃脸儿小得就碗口那般大,嘴里直吐着口水泡泡,直勾勾的盯着他。 萧元宝看了一眼自己的糕点,他捏了一小块儿从长凳儿上滑下来,突突跑了过去。 抱着孩儿的周家娘子额头上包着块布带子,垂眸瞧见萧元宝拉着他的衣角。 “咋啦?” “给小宝宝吃。” 萧元宝将糕点送过去,着急道:“小宝宝饿得吐泡泡了。” 院儿里的人见状忍不住都发了笑。 “这孩儿,怪是心善。” 周家娘子也好笑,她摸了摸萧元宝的脑袋:“宝宝还没长牙儿呢,吃不得这般硬的东西,小宝儿你吃。” “他不饿,就是淘气,这才吐泡泡。” 萧元宝不放心的又看了襁褓里的小宝宝一眼,小崽儿叭叭了下嘴巴,竟笑了起来。 萧元宝眼睛睁大了些,扯着嘴巴,也做了个假笑,这才收回了手去。 “这些孩儿,有趣得很。” 大伙儿说笑了会儿,这才散去。 蒋夫郎这朝一来,院儿里一改闲散,都陆续忙了起来。 折菜、洗菜、切菜…… 活鸡鸭陆续都要杀了,猪肉做炒的,切盘的,提前都要备起来。 蒋夫郎是不参与备菜的,他一般只交代要些甚么菜,甚么料。 然后前去巡看前来帮忙打下手的人菜肉备的是否妥当。 他领着萧元宝,巡看的功夫上就教他认菜,莼菜、萝卜,葱子…… 农户家的孩子,菜蔬瓜果大抵都识得,肉却不见得都认识。 这农家子家境各有高低,有些吃不起肉的,不识得肉的种类也是寻常。 蒋夫郎便细细的教萧元宝认各般肉,鸡鸭鱼的个头不大好认识,分切开的猪肉摆在案板上,就不好识了。 他便与萧元宝说,猪前蹄,猪后腿,二刀肉,五花肉云云…… 以及顺口提甚么部位的肉适合做甚么菜。 “蒋灶郎还说随意先看看咧,不是正式的徒儿,瞧教得这般仔细,分明就是合心意得很。” 切肉脍的夫郎低声与身侧的娘子嘀咕道:“往回间见他去谁家掌勺,哪里有这般多话的时候。” “谁说不是呐,到底还是里正的面子大。” 下午,蒋灶郎便紧锣密鼓的要开始做菜了。 像是骨头这些大菜下了料炖在了院儿里新砌的土灶上,有人守着。 而屋里的大灶到了时辰,便要蒋夫郎掌勺陆续的出菜上桌子去。 周家的灶台有些高,萧元宝站着只能露出一双眼儿来。 他自去寻了一只小杌凳,垫着脚在灶台的一角上瞧看蒋夫郎做菜。 怕污了人的杌儿,还在案板上捡了块放肉的芭蕉叶来铺着。 灶下烧火的夫郎笑道:“蒋灶郎今儿的菜定然做得好,周娘子还给请了个小监工来。” 蒋灶郎瞧了萧元宝一眼,没说话,眼尾上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今日的席面主家人发了话,出十个菜。 备有鸡、鸭、鱼、猪肉。 蒋灶郎要做六个荤菜,四个素菜。 这荤菜有嫩笋烧鸭子、炉焙鸡、肉生法、腊味合蒸、酸瓜烧汤鱼,风萝卜蹄子汤; 素菜有香油小葱拌豆腐,炒时蔬,酱王瓜,水芹粉丝汤。 外再一碟子糕饼,一碟满月宴专吃的红鸡蛋。 萧元宝在凳儿上瞧守着蒋夫郎大展身手,锅铲抡得起影儿。 他在凳子上一连站着瞧了一个多时辰竟也没觉乏味,只见着一道道喷香的菜起锅,心头敬佩得不行。 夜间,他坐在蒋夫郎旁侧吃席面,听见人说哪个菜香,哪个菜又味美,都在夸蒋夫郎好手艺,他心中飘飘然的,对做菜的兴儿又拔高了许多来。 会做菜,果真是厉害的人! 待着周家的席面儿忙尽,天上已然起了几颗星子了。 蒋夫郎吃了席饭,是不必帮着洗碗收碟儿的,自就能走。 今日席面儿做的漂亮,菜也好吃,周家人得了体面。 蒋夫郎去告辞的时候,主人家包了铜子与他,足有一百个,另还给了半只置席剩下的卤鸡。 寻常请位经验老道的掌勺至少要上八十个铜子儿,手艺好,口碑强的只会要得更多。 也就那般初出茅庐的价贱些,四十到六十个铜子儿就能请上一位。 蒋夫郎定的价是八十个铜子儿,若前来请的人家困难,倒也好说话能让几个铜子儿。 而有的人家大方,办的喜事儿,也有在八十个铜子上自愿多给些的。 周家是村里日子过得还不错的人家,且他们家里头大喜,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请灶人的钱给得也便丰厚些。 萧元宝跟在蒋夫郎身后,瞅见了周家结钱的场景,眼睛都发圆了。 他只晓得会做菜很厉害,却不知给人做菜还能挣许多的钱来。 辞了周家,蒋夫郎送着萧元宝回家去。 瞅着人愣愣的,他问道:“可是累了?” 今儿在周家跑了一日,都跟在他身边也没见去顽,学的倒是用心。 虽也没教他上手甚么,不过是认认东西,可小孩儿的精力到底有限,能坚持一整日,已然很有耐性了。 萧元宝是觉着累了,一双脚像是长了十几斤起来一样,他觉得重得厉害。 不过哥哥早说过了,学习手艺是不能喊累的,读书写字也是这般。 他便摇了摇脑袋,回答蒋夫郎:“没有。” 蒋夫郎笑而无话。 萧元宝伸手去牵住蒋夫郎的手,扬起脑袋,眼睛发亮:“做菜真厉害,不仅受夸奖,还可以挣钱。” 蒋夫郎闻言,低头看萧元宝神采奕奕的,眸间一软:“是啊,能挣钱。” “小宝也要挣钱!” 蒋夫郎眉心微展,问道:“那你挣了钱要做什麽?” 萧元宝盘算着:“给哥哥买纸笔,给爹爹买大弓箭。” 他想了想,又道:“再给蒋灶郎买……买大长勺子!” 蒋夫郎轻笑了一声:“我也有份儿?作何是要给我买大勺子?” “哥哥喜欢写字,要买纸笔;爹爹喜欢去山里,所以买大弓箭。蒋灶郎喜欢做菜,就买做菜的大勺子。” 蒋夫郎摸了摸萧元宝的脑袋,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眸间不知觉已满是柔和。 “往后你就唤我老师便是。” — 祁北南在家里左等右等,锅里的水凉了又烧都两回了。 可算听见了院儿外头喊哥哥的声音。 他赶忙前去给萧元宝开门,小家伙一日没见到他了,院门一开径直就扑到了他怀里。 小家伙开心的很,眼睛都笑弯了。 蒋夫郎见此,没多言。 将人安生送到,自就回去了。 萧元宝看着蒋夫郎走远了,拉着祁北南的手,这才蹦蹦跳跳的进屋去。 祁北南慢步跟在他身后,问道:“头天学菜就这么高兴?” “今天老师教了小宝很多东西。认了猪蹄子,要炖;认了五花肉,要炒;认了猪肺,要炖……还认了很多的料子!” 萧元宝叭叭的与祁北南说个不停:“像苦茶叶子的是桂叶,八个尖尖的果子叫八角,红红的小粒子叫茱萸……” 祁北南笑:“记性倒是好。” 萧元宝进屋把蒋夫郎半道上给他的油纸包拿给祁北南:“老师给小宝的,说让拿回家来和哥哥吃。” “他一人在家里吃不了多少东西。” 祁北南拆开见是半只卤鸡。 他道:“蒋夫郎待你倒是好。” 萧元宝听到这样的话很开心,扬起脸,笑着嗯了一声。 祁北南让他老实坐着歇息一会儿,他去打水洗脚。 没半刻钟的功夫,他提着水回来时,萧元宝眼睛已经有点迷糊了。 待着温热的水像只轻软的手,揉着站了一日的脚丫子时,舒服得瞌睡虫一下子便被勾了出来。 祁北南瞧着方才还欢喜的说不完话的小家伙,一眨眼脑袋就像是小鸡啄起了米。 他将人掳到自己身前,教他趴在自己腿上,省得跌进了盆里去。 “哥哥,我不困~” 萧元宝嘀咕了一句,话还没囫囵说完,沾着祁北南的腿就给睡了过去。 祁北南轻轻顺了顺他的后背,伸手将他的脚和小腿肚儿用热水给好生洗了洗,擦干水珠。 任人拾掇一番,也都没见醒过来,这朝是结结实实的累着了。 祁北南小心的将他抱去了屋里头,将人塞进被窝,盖好了褥子。 这才回来将洗脚水倒进了屋檐下的水渠里。 ~ 翌日,祁北南起来将早食都做好了,也不见萧元宝起来。 往时早自起了身,来灶下从一至百都背上三遍了。 祁北南去瞧了一眼,人还熟睡着。 正着躺在被窝里头,昨儿夜里甚么模样睡的,今儿一早还是甚么模样。 他轻轻捏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儿,没把人唤醒,放下帘儿,自又出了屋去,把饭食温在了锅里。 预备去一趟地里,拔两根葱回来拌个萝卜吃。 “哎哟,小祁,真是巧,这么一早出来都撞见你。我还说空了去寻你说话咧~” 祁北南将才到了村子的主道上,就遇到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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