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萧元宝,萧护一脸正色:“但凡是他欢喜,便是费再多银钱去求学都不要紧,我去问问村里的灶人看。” 祁北南道:“得了萧叔的准话,我便可安了心的在这事儿上下功夫去。萧叔在山里头已是不易,这些细事我去慢慢办即可。” 萧护想了想,觉得祁北南做事细心周到又靠谱,便道:“也好,你先打听看,若有不顺与我说。” — 萧元宝睡醒的时候,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出来,就见着家了来的萧护,欢喜的不行。 他也不出声儿,突突就跑上前去牵住了萧护的手。 萧护正在屋檐下清点带下山来的山物,手掌心乍的就是一软。 低头瞅见像条小尾巴一样在他跟前眼儿弯弯的萧元宝,一时间心头甭提多慰贴。 以前去了山里一趟回家来,孩子便怯怯的躲着他,得要在家里头待上好两日的功夫才肯到他身前来。 哪里像如今这般自就亲近上来了的。 萧护既惊又喜的,矮身把萧元宝抱了起来。 祁北南见着趴在萧护肩头上开心得蹭来蹭去的萧元宝,一脸的撒娇样。 他笑着问道:“你和爹爹这么好,那一会儿是和哥哥去赵三哥哥家里吃晚食,还是跟爹爹在家里呀?” 萧元宝闻言,眼睛眨了眨。 他抱住萧护的脖子。 虽然他也很想和哥哥去赵三哥哥家里吃晚食,可他和哥哥去了就只有爹爹一个人在家了。 仔细想了想,他道:“爹爹去山里好多天才回来,小宝跟爹爹在一块儿多待会儿。” 祁北南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儿。 小崽儿心疼爹,他很赞许。 萧护得听他的话,也可见的高兴。 “你去里正家里吃饭,提只山鸡去。” 萧护与祁北南说道:“虽是喊你吃饭,拿点东西总比空手好。” 这回萧护上山的时日短,带回来的山物却不少。 两只花羽山鸡,三只鹌鹑,一对水鸟,黑兔儿一只…… 靠山过活,多也要凭运气,偶时一日能猎上好回猎物,偶时又几日都碰不见一只。 萧护年前的陷阱全填了,这回进山才下的陷阱还没见效,光靠猎,几日功夫有这些已然收获不小了。 祁北南应下来,赵家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寻常东西未必瞧得上眼,可山货送去,也定然看得上。 晚些时候,祁北南便捆了只山鸡拿着把油纸伞去了赵家。 不想此番前去,赵家里头还有客,竟正是他这些日子在打听的灶人之一的蒋夫郎。
第27章 “祁小郎恁客气, 喊你过来是随意吃点粗饭,竟还提恁大只山鸡来,可再不准许这般了。” 山里头终日跑跳的鸡长得并不肥硕, 可十分精神, 肉质紧实,香得很。 张氏接着祁北南拿的山鸡,嗔怪道:“山鸡不好得,你还巴巴儿的送过来。” “我本是要厚着面皮儿空手来, 只是我萧叔,恰下了山来。他听我要来里正家里吃饭,说在村子里头总受着里正照拂, 也没旁的谢的, 就唤我把山鸡拎一只来。” “这说的哪儿的话, 就该空手来才好。” 赵里正面上肃着, 可心里头听上这些话却美得很。 “萧大郎下山来了, 怎不喊他过来一块儿吃顿便饭, 整好我打了一角子小酒没吃。” 说着, 赵里正便喊他的长工, 要去把萧护喊来。 祁北南连阻了去:“外头雨兮兮的,萧叔才从山里回来且有得收拾, 要再带着小宝出门来也是不便。” 先时赵家喊吃饭时萧护不在家,倒是也说了一声让全家都来。 祁北南问了萧护来是不来, 他言要去庄子上,看那头的新庄头还要不要山货。 赵里又说了几句, 也教祁北南给推了回去, 见此他也只好作罢,言下回定然要喊萧护一同来。 “走, 去屋里吃茶。还在屋檐下站着作甚,风口上怪是冷。” 赵光宗见着祁北南欢喜:“且还要一会子功夫才吃饭。” 赵里正笑道:“是是,你俩小子最是要好,去说话儿吃茶去。” 祁北南笑道:“好。” “这是村南头茶园子的新茶,前儿个那头的东家喊手底下人送来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赵光宗热络的给祁北南倒了茶汤:“你要吃得惯,包一斤回去吃,东家忒大方,总送上许多来。咱家一年都够吃了!” 祁北南见茶汤纯净,毛尖儿发新,他端起盏子吃了一口:“竟是这般快就制成新茶了。” 赵光宗道:“是咧,今年茶园子的茶长得早。” 新茶味道回甘,鲜爽,倒是比他随意放在家里吃的粗茶要好。 祁北南吃过的茶多,但不是挑剔之人,好的次的都能吃得下。 他瞧赵家用的茶盏子是齐套的黑釉盏,虽盏子粗易了些,是民窑出的盏。 可于农户人家来说,能拿齐套的盏子吃茶,足见也是爱吃茶讲究之人了。 他赞了这新茶几句,吃了两盏去,就闻见灶屋那头传来的炒菜香味,快到饭点上很是惹人。 赵光宗见祁北南望了灶房一眼,凑上前去道:“不是我吹嘘,你今儿个可是好口福。” 祁北南看向赵光宗:“我来你家里吃饭,自是好口福。” “我不是说这个。” 赵光宗扬起眉毛:“我爹今儿为着喊你吃饭,还特地去把我小表叔唤了来烧菜。他可是个灶郎,手艺好着咧,十里八乡的人家办席面儿都请他去掌勺。” 祁北南进来院儿就瞥见灶里有个不识得的生人,没好多问,时下听赵光宗说,不由得问道:“你这小表叔姓甚?” “姓蒋,咱村里人都唤他蒋灶郎。” 赵光宗道:“咋的了?” 祁北南眉心一动,当真不想这般巧,蒋夫郎竟是赵家的亲戚。 这些日子虽没少打听灶人的事儿,可还没得见过人。 他拍了赵光宗的手一下,道:“我去见识一二你小表叔的手艺可行?” 赵光宗好笑道:“这有甚不行的。” 于是两人一兑儿钻进了灶屋去。 平素里掌着自家大锅小灶的张氏这当儿也退居到了灶下,只有烧火的份儿。 只见那蒋夫郎,生得一张长脸,眉骨高,怪是有些严肃的面向。 他做烧菜掌勺这一行,不想身形竟是还瘦瘦高高的。 这当头上蒋夫郎正在炒菜,锅里烧得辣,半勺子猪油膏下锅去化开。 他掌心悬在油锅面上试了试温,旋即便将一把教人分辨不清的香料丢进了锅里,顿时灶屋里便喷出一股香味来。 切花儿的猪肚进锅,软塌塌的猪肚条立便泡胀起来,锅铲在蒋夫郎手里耍得生风。 “饿了吧,还有俩菜就好了。” 张氏见在门口走不动道的两个孩子,道了一声。 “嗅着香味儿实在是忍不得就来了,瞧瞧是哪个师傅手艺这般的好。” 祁北南道:“本是不饿的,这般馋虫也都爬了出来。” 张氏笑着同他介绍了蒋夫郎。 几句话的功夫,蒋夫郎已经把菜起了锅,他瞅了祁北南一眼,并没有说话招呼,只是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示意是瞧见人了。 祁北南想,这蒋夫郎果真与秦娘子说的一般,是个不多热情的人。 不过人各有性儿,有人热络,自有人冷淡。 若人人都一般,那还有甚么意思。 他就厚脸皮儿的守在灶屋上,听得哒哒哒的一串富有节律的切菜声音,见着蒋夫郎炒了菜,做了汤。 这蒋夫郎做菜,不疾不徐但格外利索,干甚都井井有条,只他一人掌着灶,也不会东一趟西一趟的。 据祁北南的经验,这是十分有信心,对一件事胸有成竹才会如此。 且有一点不得不说的是,蒋夫郎还很爱洁净,做了好几个菜,那灶上也不见汤汤水水,盆叠散乱。 他一头做菜,一头便将用的物拾简了回去,一张擦洗的布帕,时不时的过着灶台。 夜里,满当一桌子的菜。 炖得有干菇子乌骨鸡,炒得有蒜苗猪肚脍,蒸得有肉糜蛋羹,豆腐莼菜汤,烧得一尾浇着金汁的鱼。 菜样比寻常人户过年吃得丰盛还好。 祁北南挨着赵光宗坐,一头坐的是赵里正。 “打头一回见你,我便觉着喜欢,不想竟是早就得了安排。光宗若不是得遇你,不知还得受那老东西磋磨多久。” 赵里正拉着祁北南说道:“前些日子忙着那些个烦心的事儿,也不得空好生谢上一谢你,这朝才喊了我表兄弟过来帮忙做上两个菜喊你过来亲近亲近。” “里正说这些话叫我怎好意思,我乍来村里头,甭说谁人,路也不识得一条,亏得里正心善不嫌我麻烦,否则那日还得在村口上受冻。” 祁北南道:“与光宗,也没帮上甚么忙,里正却还这般瞧得上我,请将蒋灶郎来做菜。” 张氏与祁北南夹着菜:“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又客气。” “往后你就把此处当做你的家去,光宗便是你的笨兄弟。” 祁北南笑:“里正与张娘子若不嫌我,我面皮厚,定是常来。” 赵光宗闻言欢喜,俨然是变做了个布菜的小仆般,不停给祁北南夹着菜,言说哪个菜好吃,只怕他不好意思伸筷子去。 那蒋夫郎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只眼儿瞧着桌子上的人。 心想他表兄弟一家待这小郎当真是热乎得很。 祁北南一一都吃尝着,恁些个菜,不光是做时闻着香,吃着味道也香。 市井菜油足料大,最是送饭,要想吃饱,还得瞧这般菜式。 他往昔一步步从布衣之身居往庙堂之上,菜席也翻天覆地的变。 到头来,最喜吃的还是家常市井小菜,大宴虽精巧且所费精力与钱财之大,可味道却并不见得好。 名流宴席,要的是个排场,是讲究,满足的是心头与精神上,反而降低了些对味道的要求。 祁北南见了人,尝了菜。 原本向秦娘子打听了灶人以后,心头就起了些意要拜寻蒋夫郎,不想这倒是机缘巧合了,心中更是定了些主意。 只是蒋夫郎自上了桌便未言语过一回,端着饭碗静的吃着饭,桌子上的赵家人越是对他欢喜亲热,倒是愈发衬得蒋夫郎冷冷淡淡的。 祁北南本想借着这好机会与蒋夫郎认识一二,竟还没得机会搭上话。 于是他只能自寻了话与他搭腔:“这蒜苗猪肚脍当真是好,脆而不绵口,听闻对火力的掌控最难,蒋夫郎手艺了得。” 蒋夫郎见状,才瞧向了祁北南,他道:“只是些小菜,算不得甚么功夫。” 赵里正吃了口酒,见着祁北南与蒋夫郎搭话说。 他瞧了张氏一眼,张氏会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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