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年年都有考校,若不得通过,是要被下派的。 但李学士觉着那些考试总归也还只是笔尖上的考试,不如实际的办事能力。 趁着年下忙碌,六部官署有借调,前去学习管理一番相关事务,多加磨砺,只会对自己有更多的好处。 只是他这般想,旁人未必这般想。 眼看着冬月,天寒地冻的,自己手头也还有不少事务不说,外在去参手其余官署的事务,怎肯去折腾。 事务办得好,那是人官署的功劳,事务办的差,罪责却在你的身上。 李学士见没有人应答,自行搭了个梯子下台来。 “有意向的今日下职前来寻我,若没有,我与大学士指定几个人选去。” 午后,祁北南便去了一趟李学士处。 分派到他手上的公务他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在翰林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也成。 李学士见着他来,很是欢喜。 “你办事勤谨,又还做得好。昨日大学士瞧了你整理的史书典籍,还赞了你。翰林院不是养老的地方,你这般肯出去磨砺吃苦的,将来有你的前程。” 李学士是个正派的人,先前在国子监中任职,皇帝觉着他教导学生不错,便将其调来了翰林院里头管带新科进士。 他是为人师表的心态,想着手底下出去的进士都能修得好品性,提升自身能力,将来也好为朝廷更好的效力。 这批进翰林的进士中,他便挺是看好祁北南,觉他稳重踏实,办事能力也不差。 此番见他又肯上进,自然满意。 “我瞧你算术不差,人又仔细,便去户部吧。” 李学士一边说,一边寻出了调用文书:“去帮着核算一番税务。” 户部管理财政,仅次于吏部之下,无疑是个好去处。 不过祁北南却没应,转道:“不妨让学生去工部吧。” 李学士闻言,不由得抬头瞧了祁北南一眼:“你要去了那头可得下力气,时下工部为着宵禁选市修缮等事务繁忙,少不得数九寒天在外头办公。旁人都言吃力不讨好,你肯过去?” “事无大小,总都得有人去做,工部那头若不是焦头烂额,也不会请调人手前去帮忙。” 祁北南恭敬道:“想来翰林中还有不少同僚也愿意前往要人的官署前去帮忙,学生来的早,怎好把好去处早早的给占了。” 李学士默了默:“你既愿意下苦,我也没有拦着的道理。工部那头也好,左侍郎与我交情不错,你过去,他们不敢为难于你。” 祁北南连忙拱手:“多谢学士大人周全。” 没过两日,祁北南便被调至了工部做事。 这工部中还是头一回有一甲进士调遣来协理事务,自是客气着,且吏部调遣人时,也觉有些大材小用,便予了督查的职权。 于是祁北南便在工部上会着了担任主事的鲍大人,两人同理宵禁选市修缮的事务。 素里在京都各坊市间跑着,祁北南也不多做什麽,只将这鲍大人紧紧的盯着。 鲍主事虽是从六品官员,官阶于祁北南之上。 奈何祁北南进士及第出身,来这工部上,又有督查的职权,左侍郎也做了叮嘱,要他与人融洽。 这是于职权于背景,也都落在了人的下头。 如此受祁北南紧盯着,即便是自己清清白白的没有甚么错漏处,可办起公务来未免也很受掣肘。 更何况他确实会补贴自己一点儿,原是不痛不痒,便是工部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但这番来了个“外人”,又还将他紧紧的盯着,那便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毕竟这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即便是人人都做,却也不是合乎条例的事情。 他便与之示好,祁北南却无动于衷。 鲍主事如芒在背,前去侍郎面前,婉转意思试探能不能将祁北南挪去别处,不想却还遭了侍郎训斥。 责他不知珍惜,吏部调了人过来,人又未有错处不说,办事效率还高,怎还有脸挑三拣四的用人。 鲍主事两厢不讨好,惹不起上司,只好又从祁北南这处开口子。 去与熟识的同僚做了打听,却得知此人最是稳重好相与的性子。 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到底也不是一日两日为官了,鲍主事这厢估摸出了是不是什麽地方得罪了人。 这日下职,他特意等了祁北南,两人同在一坊巷,倒是容易寻着由头套近乎。 自说自话了一晌,见祁北南只笑不应,他直言:“不知我可有甚么地方做得不妥,教我与祁大人生了误会嫌隙。” 祁北南轻笑了一声:“大人怎会有不妥的地方,我与大人同住一街巷,说来也是十分缘分的事。更何况,大人夫郎与小官家眷又还交好。” 说罢,祁北南便告辞去了。 鲍主事回味着祁北南的话,琢磨出了些味道来。 他神色一凝,匆匆家去,直奔了贾忻意的屋。 “不是说一俩月间都不想再瞧见我,如何又还来了。” 贾忻意被禁足在家中,乏得都快不成了,这朝见着自己官人,以为他的气已经消了。 张口闭口间,娇嗔埋怨,一派委屈之色。 谁料鲍主事却一把将他从罗汉床上拽了起来:“我且问你,你是不是与巷子里祁家的家眷有来往?” “你做甚!将我扯得生疼。” 贾忻意见着鲍主事问萧元宝,他装糊涂:“我哪里去识得甚么祁家。” “就是那新科探花家,你少给我装不明白!还不从实细细招了来!” 贾忻意瞅着鲍主事动了火气,虚咽了口唾沫,弱弱道:“我是与他识得,可也谈不上甚么来往。” 他捡着轻巧的将与萧元宝的相识说了,鲍主事大吼还不说实话,他吓得哆嗦,这才老实的将宴席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啪得一声闷响,贾忻意说罢便挨了个耳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要教你害惨了去!先前就教我受了吕家挤兑,你还只言话没说好惹了吕娘子不高兴,不想心思如此下作,见人外乡来的没见识,想引人去丢丑,如今可是丢了自家人的丑了!” “他祁探花,受吏部调来了工部,整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我先前还摸不着头脑,不知哪里得罪了人,今朝才摸出了些门道。” 鲍主事越看贾忻意越来气,只恨自己当初怎就色令智昏了,偏在任地上续弦了这么个中看不用的。 “怎不能打死了你去!没那交际的本事,不在家里好好教导孩子,尽数去惹事。鲍家迟早都得败在你手上!” 贾忻意挨了打,又如此受斥责,嗷嗷儿哭。 “他一个小地方考进来的进士,能有如此能耐?” “他一个一甲进士没能耐,你一个大字不识的有能耐!自个儿几斤几两不掂量,还去学着吕家那样的人家消遣人!” 贾忻意抹着眼,哪里想会惹下这么多的祸端来,只心中多想不明白,分明同是小地方上出来的人,他们怎就又会书又会字的,小官儿还能压到他官人头上去。 “那、那现下怎办是好?” “还能如何,自是携礼登门致歉去!蠢呐!” 萧元宝本在家中穿线缝衣,冬月里头天气冷,在屋里烤着炭火做衣裳再是合适不过。 这些日子,成亲用的喜服他都做了一半了,瞧着逐渐有了形的喜服,心里不知多欢喜。 他方才取出线篓子,就听文哥儿来说贾忻意来了。 萧元宝看了一眼一侧正在写字的祁北南,气恼道:“他还有脸敢来!” 祁北南想着鲍主事的动作倒是快,他放下笔,看向萧元宝:“出去见见?” 萧元宝瘪着嘴:“先前他那样的心思害我,时下又来,谁晓得又是甚么用心。我不教人用棒子把他赶出去已算脾气好,才不要再去见他。” 祁北南笑着站起来:“不气,我陪你过去。” 萧元宝见此,只好丢下线篓子,与祁北南上前厅见人。 不想那贾忻意竟然是来赔礼告歉的,与鲍主事一同前来。 贾忻意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便是脂粉也盖不住。 “我当真是鬼迷心窍了去,那吕娘子因着门第高,总压着我们这般下头的家眷,胁迫我带人去参她的宴,我不敢不从呐。” “可千不该万不该,我都不该引如此良善的宝哥儿前去。我心中愧悔,这些日子也都在家里自责,可却没脸面来见哥儿。今日有官人作陪,我方才鼓起了勇,前来与哥儿告歉。” 萧元宝听着贾忻意把不好尽数的都往吕娘子身上推了去,倒是显着他也是受迫害无可奈何一般。 虽吕娘子的作为不正,但贾忻意这般推卸,无非是狗咬狗。 贾忻意见萧元宝不搭理,只好又一应的吐露了自己的丑恶心思,险些与萧元宝跪下。 萧元宝哪里要他的跪,他道:“你今日道歉,我应下,只往后咱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好。” 鲍主事只觉得丢人的慌,可还是道:“贱内品行不端,也是我看教不利之责,往后必当是好生管教。” 接着又愧责了自个儿一通。 不管是为着官场前程,还是为着甚么旁的,两口子一道来做了歉,也还是拿出了态度来。 祁北南也便未再行继续捏着事情不放,言明以后一同处理事务公事公办。 鲍主事这才松了口气。 只祁北南借着此事,也暗中动了动手指,将萧元宝受心思不轨的家眷接近,戏弄不成反遭了教训的事情在家眷之中传了出去。 与人一个警示,往后再起歹心思对萧元宝,也掂量掂量他的家里人是否会任凭他受人欺负而坐视不理。
第94章 经此事后, 祁北南未再行为难鲍主事,两人各司其职,倒也还算融洽。 过了些日子, 京城里落了雪, 终日里头更是冷寒了起来。 这日祁北南休沐,窝在宅子里头与萧元宝一起侍弄兔肉汤锅吃。 两人一早顶着严寒去市场上选买了几斤鲜嫩的菜秧子家来,炖上暖呼呼的羊肉汤锅,预备涮嫩菜叶子。 冬月里头的菜样不丰, 终日里也就些萝卜菘菜和冬葵。 寻买了些萝卜细秧子菜,也只它吃口嫩,这进了雪季里, 后头想买嫩秧子菜吃可就难了。 在京城这头住着, 京郊上没有自家的田地, 要想吃口好菜, 还真是不如以前在县城里便捷。 住村子里的时候自是没得说, 便是搬去了县里, 田恳隔个三五日就要送些新鲜瓜菜和鸡鸭鱼来, 几乎用不着他们再去市场上买甚么菜吃。 不过京城到底繁荣, 甚么菜肉都买得到,只要肯用钱。 猪羊肉自不必说, 甚么鹿肉、驴肉和牛肉运气好都买得到。 像是地方上哪里能买上驴肉和牛肉吃,这些耕耘的牲口, 朝廷不允许私自宰杀了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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