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处凉棚中闲吃糕点果子的人见着这般劝酒,眼中含笑。 萧元宝瞧得实在是心头有些不舒坦,只自己人微言轻帮不得人半分。 “你也不爱这般消遣?” 姜汤团见萧元宝的神色,轻问了一句。 萧元宝收回目光,试想自个儿若真的胸无点墨,今日在这场席上成为众人笑柄的就是他了。 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连祁北南的脸面也会受到折损。 他怎又会喜欢这样消遣人的宴。 想着这些,心中不免有些悸悸,又更憎恶起引他来丢人的贾忻意。 他为着他的面子,恭谦说自个儿不识甚么字,又还没见识,他心中信了真,还以此为捉弄,怪不得先前总拉他问他的家境。 只怕是人先前在此丢了丑,这回要拉他也丢回丑,何其下作的心思。 萧元宝这回算是看清楚了他的人,往后必与他断得干干净净。 他听姜汤团话里的意思,显然他也是不赞许这样的消遣的。 便道:“是旁人带我来的,我不知是这样的消遣法。方才受哄骗上了场去,同伴装肚子疼,跑了人。” 姜汤团眉头一紧:“你可受刁难?” 萧元宝摇了摇头:“好在是我抽的签子都会,不曾丢了人。” 姜汤团松了口气:“有的是那般心思不好的人,平日里装得良善。他们便是瞧你从地方来,想戏耍人。我也不爱这样的宴,往后决计不来了。” 萧元宝道:“我先前不曾遇上这样的事情,没个防备。” 姜汤团拨了一个橘子与萧元宝,道:“吃一堑长一智,也叫人长了个心眼儿。不过我将才见吕娘子与你一同投壶,想来你是入了她的眼了,旁人轻易不敢再欺你。” 萧元宝只觉着设这样的宴席来取乐的人,便是受她瞧上了,他也不敢继续再与之来往。 与姜汤团说了一晌的话,一道在此处吃了席面儿,萧元宝才回去。 那贾夫郎人再是没出现过,萧元宝自也不会去寻他,散了席,前去与吕娘子告辞。 吕娘子还附赠了礼,萧元宝携着礼自个儿就家去了。 不过走时,他见着贾忻意的马车还在原地上停着。 殊不知此时,人还在吕娘子的偏屋拘着,午宴没得吃不说,连茶水都没有一盏。 他是又渴又饿,却又不敢叫嚷。 直至外头热闹的声音都淡了,吕娘子才施施然的过来。 “贾夫郎在此可还舒坦呐?” 贾忻意立站起了身,低着头不敢瞧人:“吕娘子。我也是受那哥儿的蒙骗,他心思多,城府深,将我也骗了去。” 吕娘子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下:“我竟是不知贾夫郎是失察,还是有心要与我不对付。” “你受不受他蒙骗未可知,我却是受你活活戏耍蒙骗了一通!” 贾忻意被吓得哆嗦:“我、我怎敢戏耍吕娘子,便是为着娘子欢心,这才引他来的。” 吕娘子冷哼了一声:“说来竟还是怪我了。” “不敢,不敢。” 贾忻意连忙道:“都是我的过错,娘子你勿要气。” “我自是不会为着你这等人气恼,不过看着你这张嘴脸,心中不由得还是来气呐!” 吕娘子冷声道:“往后你甭再来我这席面儿上,他处有我的席,也不想再见着有你这号人物。” “是,是。” 贾忻意出乔家的大门都是教人扶着的,身子像是受汗洗了个澡一般。 回到家里便大病了一场,鲍官人不知情由,只当是人受秋雨寒凉,还多心疼他,几番请大夫与他看病。 直至在官署受了几次挤兑,才晓得贾忻意在宴上惹了人,他气不打一处来,家去将他大骂了一顿。 将人禁足在家里头两个月,哪里也不许再去。
第93章 萧元宝与祁北南说起宴上的事, 心中还是气闷一场。 “我今日才深觉哥哥以前教我读书识字的好处来。他们觉着我从小地方上来,大字不识两个,想要捏着这些弱处欺凌;若我真是那般, 这日少不得落进他们的圈套里了。” 萧元宝颇有些劫后的感慨。 “原先想着这些门第高的娘子夫郎, 合当是最知书达礼不过的,不想竟也如此恶趣味。” 祁北南听得眉头紧锁,细细问来今日做宴的是甚么人家,又细问了事情的经过, 情绪起伏极大,他尽力的压着怒气,听萧元宝说。 “娘子姓吕, 她的父亲是光禄寺少卿, 夫家姓乔, 是个武官。” 祁北南闻罢, 心中便有了些数: “光禄寺掌管宫宴, 是个肥差。吕家富裕, 她□□请做席也有个中道理。” 他看着萧元宝, 吐了口浊气:“好在是你机灵, 不曾教那个用心险恶的贾忻意坑了去。” 以前萧元宝去参了宴回来后就不爱出门了,他多少是猜出宴上与人交际得不好。 可那时候他不爱与他说这些, 问也多躲闪,教他不知事情全貌。 如今细细听得萧元宝说宴上的事, 只怕当初也受了这么些磋磨。 虽时移世易,他听来心中依然多不是滋味, 只觉更添了些怒。 萧元宝见祁北南脸色不大好, 抚了抚他的胳膊,道:“有了这么一回经验, 我再不会那般轻信于人了,也不挤去参加这般不生不熟的席面儿。哥哥只管安心。” 他觉着结交人固然要紧,可去上这样子的席,又没有显耀的家世做门面,只怕去了还得不偿失,稍有不慎就成了人的消遣。 “不过我此次去虽是不多愉快,但也有桩好事情。” 萧元宝道:“我在宴上遇着了姜大人的胞弟,先前见过两回,一直还不温不火的,这回一道吃了茶水果子,发觉咱俩还挺是谈得来。” “他还邀了我去姜家做客。” 祁北南道:“旁的人不熟知,姜家人我是看过的,你可放心与他们来往。” 萧元宝看人少,不过他单凭着感觉而言,姜汤团和贾忻意给他的感受就很不同。 姜汤团性子静敛,不轻易与人多说,初见许是教人觉着他有些冷淡生分,可一旦亲近起来,人不错,说话很有分寸。 贾忻意便初来就热情和善,却顶的是一层伪善,看似热情爽朗,实则说话没有分寸,打着性子直的旗号,打听人的私事。 时下有祁北南作保说姜家人品性没问题,他就更放心了。 “那我就应他的邀。” 祁北南捏捏萧元宝的脸:“好。” 两人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萧元宝去了库房里头,与白巧桂备成亲礼。 祁北南看着出了屋的人,面上的笑容顿时敛了起来,目光幽深。 贾忻意如此把人当猴耍,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虽到底不曾教萧元宝丢丑,可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事后,他想就此躲了去,没句告歉,就想事情如此不了了之,这世上可没这般轻巧的事情。 往昔他未能为小宝主持的公道,如今怎还能平白受人欺凌。 他既不能与一个家眷不对付,他家大人却是也在朝为官,当是能好好留心一番了。 十月,冬寒。 朝廷颁布新令取消宵禁,京城率先试行; 工部忙着大肆整修,秋尽冬来,户部点盘徭役赋税,礼部也忙着年下的大典,各官署忙如狗。 翰林院。 半个时辰的午歇空隙上,打膳食院吃了午食回殿官员都泡了一盏子热茶在桌案间。 京都的天一入冬便冷人的很,偏殿中已点上了无烟碳。 从膳食院过来那一盏茶的路程,冻得人哆嗦。 钻进了殿里,才觉又活了过来。 只是午间歇息的时间短,吃了饭食又易困乏,便是入了冬时,午间也不得不吃一盏浓茶才提保得住神,下晌办公的时候不至打瞌睡。 “这开了宵禁,白市打烊,夜市即起,闹市上通宵达旦。秋里天气尚好也就罢了,这入了冬冷,雨雪天气夜市竟也照样开。” 偏殿里的几个官员歇息的功夫上,说谈着取消了宵禁后的京城中的所见所闻。 “可不,这才多少日子。初开宵禁时夜摊夜铺都少,如今已然是整条街的夜铺了。” “夜市上的生意只好不坏,人不比白日头的少,这些商户见利而入,怎有不热闹的。” 祁北南听人言谈,想着他倒是也跟萧元宝去逛过两回夜市。 早先开夜市的时候且还只有些吃食,慢慢的是各种用的耍的奇珍巧物都在夜市上买卖。 夜市灯火辉煌,如同金色的一条织带,别有一番白市所不曾有的景象。 “热闹是热闹,却也喧哗,京都府尹近来收到好多叫苦声,夜市周遭的民巷住户夜不安寝。巡防的守卫也陡增了以前的几倍。” “条令下来,初始便全然没有缺处,必是不能够。也只有天长日久的,尽善尽美。” “闻说工部那头便是在规整了,正在划定好夜市的位置。京城这头做好了典范,上行,州府才能下效,也好少走些弯路。” 正是闲散唠嗑,李学士走了来。 几人都与之做了个礼:“学士大人。” “午食用得可还好?” 李学士问候了一句。 卢筝连应道:“入了冬,膳食舍那头添了羊肉锅子汤,用着十分的暖胃,浑身都暖和,殿里的炭都尽可省下了。” 这话一出,偏殿的人都噤了声。 是添了羊肉汤锅,只是汤咸肉少,不是寻常人都喝不进去一碗。 谁下了职不嘀咕一句的。 时下若还要因着那么一碗不好吃的羊肉汤殿里连炭都不用了,那这个冬冻死在翰林算了。 “卢大人身强火旺用不着炭,不如你的匀来我用罢,我这身子骨儿惧冷。” 任珩慢悠悠的道了一句。 旁人不好嘴卢筝,他却不惧那些。 卢筝见任珩驳他的话,心中多不痛快,暗戳戳觑了他一眼,却又不敢出言驳斥他。 “好了,冬日上职本就不如春秋气温宜人,陛下体恤臣子,炭火断是不会短了诸位同僚的。只是陛下倡行节俭,你们别浪费了这些上好的无烟炭便是一份心意了。” 李学士也没多欢喜这卢筝,他日日下职后不走,偏殿里头就他一人,却也还用着炭。 若是早些处理完了公务按时下职,不知节省下来多少炭了,时下还有脸皮张口说这些。 只他一个上司,也不好太苛刻。 说罢,他才言正事。 如今户部礼部工部繁忙,事务众多,从吏部申请调遣人员帮忙。 翰林说忙不忙,自成了吏部支遣人员的官署。 李学士觉着这也是个见习的好机会。 朝中官员谁人不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可并非是个进士就能进来这翰林院中,同样的道理,也并非是进了翰林便可入内阁。
177 首页 上一页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