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澜小声哼了一下:“我就知道,他肯定藏着我的信,背着人偷偷看。” 卫临风笑得无奈:“不生爹的气了吧?” “本来也没生气。” 两人进了屋,卫听澜又问他:“说起那位无尘大师,他怎么没与你同来?” 卫临风一边卸甲一边说:“大师是佛门中人,不爱市井喧嚣。他现下借住在檀清寺,准备在那里为百姓开义诊。你那位朋友若得空,近日也可前去拜谒。” 卫听澜点了点头,准备抽空给祝予怀递个信,约时间与他同去。 除此之外,他还有件要紧事。前些日子祝予怀已将画好的瓦丹地舆图送来,就收在揽青院的书房里。 卫听澜手里拨弄着茶壶,犹豫着要怎么同大哥开口。 说是自己梦中魂游瓦丹所见?还是老实交代自己重活了一次? 听起来好像都很匪夷所思。 卫临风卸完盔甲,一回头瞧见弟弟捏着茶壶发呆,问道:“阿澜?” “啊。”卫听澜猛然回过了神,飞快地倒了茶,递给他,“大哥渴了吧,快喝口茶。” 卫临风直觉他心里藏了事,但也没催,接过来喝了两口。 “大哥。”卫听澜试探地看着他,“你……你相信有前世今生这种事儿吗?” 卫临风手指一顿,目光顺着杯沿瞥他一眼,又放下茶盏,仔仔细细地把他看了几眼。 卫听澜被盯得心里发毛,正想找补两句,卫临风忽然一笑:“阿澜已有心上人了?” 卫听澜呆了一瞬,脑子里的腹稿跑了个精光。 怎么、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不说话,那就是有了。”卫临风了然,“是哪家的姑娘?” 卫听澜差点惊得跳起来:“我没喜欢姑娘!” 卫临风不信:“你都开始和人家攀扯前世今生的缘分了。” 卫听澜的脸噌地涨红,百口莫辩道:“我那是……我……” 卫临风拍了拍他:“过完年就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跟哥有什么可害臊的?你有看中的姑娘就要早些和家里说,不然错过了就是真错过了。” 卫听澜头皮发麻:“我真没有……” 卫临风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又不是催你现在就完婚,只是趁着我没离京,两家可以走动走动。这世道女子不易,你得有担当,不能让人家姑娘等着盼着。亲事若能早些定下,爹在朔西也安心。” 卫听澜头疼不已。 他哥这为人兄长的劲头一上来,真有点不好对付。 卫临风等了一会儿,见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弟弟还是不吭声,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了。 “阿澜。”他微微皱眉,“难道你……” 卫听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卫临风直击要害:“你是单相思?” 卫听澜:“……” 悬着的心立马安详地死了。 卫临风心说不应该啊,他弟弟虽然莽撞些,但长得鼻是鼻眼是眼,分明是个很俊俏的少年郎。 卫临风又问:“你与人家表明心意了没有?你既有意,可不能只等着姑娘来交付真心,自己要争点气。” 卫听澜痛苦地把头埋了起来:“别念了,大哥别念了。” 过去咋没发现他哥话这么多呢? 卫临风到底没能诈出有用的线索来。 他情窦初开的弟弟十分狡猾,趁着府中人来汇报的时机,脚底抹油溜走了。 卫临风无奈独自用了顿便饭,听人汇报完府中的大小事务,终于抽出空来,在府邸里四下转了转。 于思训和焦奕随行在侧,向他讲述这一年京中的局势变化。 三人走在回廊下,转了个弯,正好瞧见一个纤巧的背影背着木刀,一蹦一跳地往演武场的方向去。 卫临风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于思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噢,那是祝郎君身边的德音姑娘。她拜了高将军为师,经常来府中习武。” 卫临风心思一动,正想开口询问,德音身后的墙头突然冒出个人来,手里捏着两串糖葫芦,正是消失了大半天的卫听澜。 卫临风眼神微闪,向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退回了长廊的拐角处。 于思训和焦奕不明所以,也跟着他往后退。 三人隐在暗处,远远看着卫听澜跃下墙头,打劫似的拦住德音的去路,把糖葫芦和一张纸条样的东西塞进了她手里。 德音问了一句什么,卫听澜高冷地点了下头,德音就把纸条往怀里一揣,看都不看,叼着糖葫芦走了。 卫临风的神情有点凝重。 焦奕和于思训在后面察言观色,替卫小郎君捏了把汗。 才刚说了德音是祝郎君的人,就撞见如此直白的贿赂现场。 他们将军明察秋毫,不会察觉什么端倪了吧? 卫临风面上沉稳,心中却想着: 坏了,还真是单相思。 难怪弟弟死活不同意议亲……这姑娘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怕是情窦未开,根本不懂他的心意。 好在议亲的事是不着急了,人家姑娘都没及笄,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卫临风看着卫听澜离去的背影。 现在最该愁的,是他这个只会拿糖葫芦追人的傻弟弟。 * 卫听澜回了揽青院,到书房取出舆图,准备豁出去再试一次,直接带着它去找大哥。 祝予怀这图画得精细,画幅裱完长约一丈,卫听澜把它拆开检查了一遍,现在还得给它再卷回去。 刚卷到一半,虚掩的门忽然被风吹开了。 卫听澜吓了一跳,手中的画轴掉下了桌,咕噜噜地一路展开,一直滚到了近门处。 卫临风站在门口,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两人都愣住了。 整张舆图摊在地上,一览无余。
第096章 魂魄 事发突然,卫听澜想捞画轴没捞着,以一个惊恐而狼狈的姿势趴到了桌案上。 被风吹开的门大敞着,卫临风望着笨手笨脚的弟弟沉默须臾,又看向地上的舆图。 他从军多年,只粗略一眼,就能看出上头画的是什么地方。 不等卫听澜做出反应,他直接踏入房中,弯身将舆图捡了起来。 “咳,大哥。”卫听澜尴尬地支起身,“关于这图的来历,听起来可能有点玄乎,你要不先坐下听我解释……” 卫临风平静道:“我已经听说了。” 卫听澜卡了一下:“听说什么?” 卫临风从舆图上抬起视线,无奈而宠溺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还是孩子心性,非得听人夸几句才罢休。 “我听于思训说,你抓了一个瓦丹细作,策反之后又放了回去。”卫临风点了点图纸,“这舆图就是那个武忠传回来的?你倒是挺会用人。” 卫听澜听得一愣又一愣。 这怎么还跟武忠扯上关系了? 卫临风将画轴放在桌案上展平,一边继续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毕竟曾效力于瓦丹,传回的情报不可尽信。这舆图是真是假,还有待检验。” 卫听澜呆望着他英明神武的大哥,半晌没能说出话。 他之前自作主张把武忠送给遮月楼,事后才向于思训随便编了个谎,说是把人送回瓦丹人那儿做内应。 没想到这瞎扯的借口,竟阴差阳错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卫临风对弟弟的震惊一无所觉,重又被舆图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身为将领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图有可能是真的。 卫临风一寸不落地看完图纸细节,心中有了初步的筹划:“等回了朔西,我就安排斥候去探路,是真是假一探便知。哪怕只有一条路能走通,这也是难得的撬动瓦丹后方的机会。” 卫听澜闻言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只要大哥相信这张舆图有参考的价值,就足够了。 卫临风收好舆图,回头看了眼弟弟,后知后觉地记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来为单相思的孤苦少年指点迷津。 卫临风将他看了又看,百思不得其解:“你这脑袋,分明挺灵光的啊……” 怎么追姑娘的时候就不开窍了呢? 卫听澜不安地站直了些,总感觉他大哥的眼神十分古怪。这欣赏中带着点惋惜的目光,仿佛一个农夫在看自己卖不出去的白菜。 斟酌片刻后,卫临风道:“快过年了,最近街上热闹,你要是没事,就多出去走走。” 卫听澜茫然地点着头。 “在京中若是有在意之人,也约着一起,记得给人家买些礼物。银子就从账上支,不够的话我再添。” 卫听澜越听眼睛越亮:“好!” 这是要给他加零花钱、鼓励他出去玩的意思! 第二日早晨,卫临风故意踩着点去演武场附近转悠,果然瞧见他弟弟故技重施,又把德音堵在半道说悄悄话。 卫临风在回廊的阴影里暗中观察,看到弟弟满脸期待地问了句什么,而德音十分自然地点了头。 当天晚上,卫听澜在自己屋里翻箱倒柜,卫临风过来看他时,见他把所有的衣裳都给倒腾了出来,忍不住想笑。 他明知故问道:“阿澜明日和人有约?” 卫听澜把快要塌了的衣服堆往床里怼了怼,支支吾吾道:“约了……约了熟人。” 卫临风又问:“明日午膳还回家吃吗?” 卫听澜小声说:“中午不回,外头吃。” 有出息,不愧是他弟弟。 卫临风满意地拍拍他:“好好玩。” 到了次日清晨,有约在身的卫听澜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梳洗一新,匆匆扒完早膳就出门了。 卫临风在心里感慨着“弟大不中留”,一边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在书房里钻研舆图,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等他研究累了出门活动,已临近正午。信步走到演武场附近时,卫临风忽然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 “刀拿稳了!木刀都握不住,还想上真刀?” 听着像是高邈的声音,卫临风心中疑惑,转身往那头望去。 高邈的嗓门越发响亮:“让你用点劲,没让你起飞!底盘不稳,今日马步再加一炷香!” “别啊师父!” 这哀嚎的声音让卫临风浑身一震,诧异地定住了步。 这是高邈的小徒弟德音? 她不是被阿澜约出去游玩了吗?? 莫大的荒谬席卷了卫将军的心头,让他对自己身为将领的判断力产生了崩塌般的怀疑。 * 另一边,祝予怀和卫听澜已经到了檀清寺外。 易鸣在山脚处守着马车,因此只有他们两人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来。 冬日山里阴寒,祝予怀特意换了厚重的氅衣,行动有些费力。等终于到了门前,他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这暖耳戴着,竟还有些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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