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谈过几句后,卫临风心里的一杆秤就偏了。 不得不说,他弟弟看人的眼光不错。祝予怀不止相貌好,性格也好,一言一行都谦和有礼,交谈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与他一对比,卫临风感觉自己的弟弟皮得就像只在山林里荡秋千的猴。 卫临风态度愈发温和:“阿澜顽劣,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祝予怀忙道:“不麻烦,长史大人言重了。倒是我体弱多病,让濯青费了不少心。” 他把卫听澜教自己习武和骑马的事讲了讲,又说起芝兰台武试时的一箭之恩。说到后面,他自己也不禁感叹:“濯青性情耿介,古道热肠,能得知己若此,是我三生有幸。” 卫临风没想到他的评价如此之高,在祝予怀的描述中,他那个打小就爱上房揭瓦的弟弟竟然十分稳重可靠。 卫临风觉得有趣:“若非知道郎君说的是阿澜,我都快疑心自己有两个弟弟了。” 祝予怀忍俊不禁道:“长史大人……” “这就生分了。”卫临风摆了摆手,“既然你们互引知己,你又与阿澜同辈,往后就和他一样,唤我大哥吧。” 祝予怀一愣,下意识地顺着说:“啊……那,大、大哥。” 卫听澜端着点心匆匆跨入正厅,抬脚时刚好听见这一声“大哥”,差点被门槛绊倒。 卫临风和祝予怀都听见了动静,朝门口看来。 卫听澜稳住托盘,惊慌地往两人脸上来回瞟,试图确定刚刚他们聊了什么。 祝予怀莫名有点脸热,微微垂了头。 本来没觉得那句“大哥”有什么不妥,但卫听澜一出现,他才后知后觉地别扭起来。 总感觉像成了一家人似的。 卫临风清了下嗓,用眼神示意傻愣着的弟弟快点进来,一边向祝予怀解释:“阿澜他……昨夜看书看到太晚,起得迟了些。” 看书当然是不可能看书的,卫临风单纯是替赖床的弟弟描补两句,免得他在心上人面前崩了形象。 卫听澜挪步进来,提心吊胆地往两人中间放下托盘:“咳……大哥,九隅兄,你们吃点心吗?” 祝予怀看起来更赧然了,接过他递来的碟子道了声谢,然后闷头吃了起来。 卫听澜也坐了下来,看他小口小口地咬着糕点,顺手给他添了茶,一边问:“好吃吗?” 祝予怀咀嚼的腮帮子一顿,微红着脸点了下头。 “那午膳也留下来吃吧。”卫听澜直接顺杆往上爬,神采奕奕道,“我把上次用的弓改了改,一会儿我带你去箭场玩。” 卫临风在旁边默默听着,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他总觉得自己弟弟此刻的模样,就像是野狗见了肉骨头,正在欢快地摇尾巴。 * 冬日昼短,时间也过得飞快。 澧京的除夕仍和往年一样热闹,唯一的不同在于,宫中传出消息,今年除夕夜宴,赴宴的官员可以带上家中女眷。 女眷们的坐席被安排在后宫,与妃嫔们一道行宴。 这是一个特别的信号,朝中官员们私下议论,大约是圣上有意要为东宫相看太子妃了。 卫听澜对此也略有耳闻,但这种事到底与他没什么关系。他脑子里只惦记着等除夕夜宴散后,要去祝府喝一盏花椒酒——让他耿耿于怀了一整年的花椒酒。 去年除夕夜他不小心醉懵了,在祝予怀的卧房里酣睡一夜,没能好好守岁。今年他提前和祝予怀打了赌,非要陪他守到天明不可。 卫临风看出他躁动的心思,在进宫的路上对他道:“宫宴有我在,不用你扛酒。你想去陪祝郎君,宴席过半时就可以提前走。” 卫听澜顿时雀跃:“谢谢大哥!” 卫临风看他高兴的模样,忍不住想拍他的头:“过完年就十七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卫听澜现在胆子也肥了,没脸没皮道:“大哥你没成家,又没有心上人,你自然不懂。九隅兄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卫临风差点被他气笑了。
第099章 初吻 新岁将至,澧京处处都张灯结彩,夜色降临之后,祝府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灯笼的柔光笼罩着正院的厅堂,众人忙碌了一整日,都在摆满菜肴的长桌边坐下来,说笑着一起吃年夜饭。 去年除夕时,祝予怀刚来京不久,众人对他还存着些小心翼翼的恭敬,今年可就不一样了。 宴席开始了没多久,就有不少人热情地向他敬酒。甚至连曲伯刚满五岁的小孙儿也举着个装甜水的小杯子,抢着对他说吉祥话。 “祝公子今后无病无灾,身体……身体健如虎,体力壮如牛!” 这稚气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顿时笑倒了一半。 “好小子,这是哪个大文豪教他的敬酒词?” “老曲,老曲你快看你家小孙儿,脸都红啦!” 在大人们的笑声里,小孩儿有点害臊,但还是挺起了胸:“是我自个儿想的!” 祝予怀也笑了,蹲下身与他碰了碰杯:“那就借你吉言。也祝你新岁如意。” 小孩儿高高兴兴地喝了甜水,被祝予怀摸了两下脑袋,又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跑回爷爷身边去了。 宴过三巡,有人敲着杯盘开始唱歌。还有人在鼓掌起哄,要德音舞一舞新学的刀法。 祝予怀被人挨个敬了一遍酒,虽然喝的是最清浅的果子酒,这会儿身上也有些犯热。 他支着头坐在桌旁,听着周围喧闹的笑声,好像已有些醉了。 这种晕眩的感觉让他很放松,他盯着杯盏中粼粼的酒光出神,没来由地浮起个念头。 要是濯青也在这儿就好了。 这念头一起,轻易就抹不去了,祝予怀在脑中一遍遍地想,终于忍不住起了身。 易鸣见他扶着桌案像是站不稳,忙过来搀扶:“公子要去歇息吗?” 祝予怀的思绪有些迟钝,反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歇息。濯青……濯青几时能来?” 易鸣略一沉默,这他哪儿算得到? “估计还早呢。”易鸣只能劝他道,“要不您先回房歇一歇,他要是来了,我让他过去找您可好?” “好。”祝予怀很好说话地点了头,停了片刻,又不放心地补了句,“那你不许欺负他。” 易鸣一愣。 等等,谁欺负谁??? 他心里大呼冤枉,正想为自己鸣冤,却听祝予怀毫不留情地拆穿道:“我看到你偷藏在院墙下的竹竿了。” 易鸣噎了一下。 那竹竿确实是他找曲伯借的。 祝予怀的头脑虽有点昏沉,在这件事上却格外地清醒。 他严肃地叮嘱:“濯青要是爬墙,你就让他爬,不可以抄家伙打他。” 易鸣简直委屈死了:“我也没想打他……” 他顶多就是在卫听澜爬墙时,拿竹竿吓唬吓唬他,让他走正门而已。 祝予怀仍有些将信将疑,易鸣也没法,只能一再对天发誓,保证不会刁难他。 好不容易连说带劝地把人送回院落,祝予怀自己又打了个转,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墙边,把藏着的竹竿拖了起来,拖得远远的。 然后回头谨慎地看了易鸣一眼。 易鸣:“……” 他满脸苦涩。 他们家公子这胳膊肘往外拐的病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 卫听澜走出宫门时,亥时刚过,澧京城里有人放起了烟花。 在漫天星落般的烟火中,他驱马避开热闹的街市,抄近路朝着祝府的方向飞驰。 易鸣在府门口张望几回,终于听见了马蹄声,隔着老远就没好气地喊:“你快点儿,公子等你许久了!” 卫听澜诧异地抬了下眼,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笑道:“那就劳烦易兄,帮我安置一下马匹?” 易鸣习惯性地想刺他几句,想起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上前扯过卫听澜的马缰,幽怨道:“看在你今日没爬墙的份上,滚吧滚吧。” 一进府门,卫听澜轻车熟路地穿门过廊,脚步飞快地绕了几道弯,走到了竹院附近。 祝府的宴席还没散,隔着些距离,依稀还能听见大院那头一阵阵的欢笑声。祝予怀屋里的灯火虽亮着,相较之下却静得过分。 卫听澜不由得放慢脚步,轻咳了两声,问:“九隅兄在吗?” 房里仍旧静悄悄的,像是没人。 卫听澜有些疑惑,移步向屋门靠近,一边试探地再唤:“九隅……” 他的视线转向屋内,隔着半开的门,一眼就瞧见了里头的人。 祝予怀闭着眼,一手支额,半边身子倚着桌案,肩头的狐裘滑落了一半也浑然不知,像是睡着了。 卫听澜声音一止,心跳莫名开始加快,在门口犹豫了几息,才轻手轻脚地迈进屋里。 烛光之下,祝予怀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薄红,眼尾也染了淡淡的胭色。 他今日又穿了那件绛红的衣袍,只是领口有些微乱,被霜白的大氅压着,就像是红梅落了雪。 离得越近,卫听澜的呼吸就越发轻。 他闻到了极淡的酒香,屋内的炭火烧得很足,让那缱绻的香气既温暖又诱人。 卫听澜像受了什么蛊惑似的,忍不住靠得更近,弯下身去,想要碰一碰祝予怀低垂的眉眼。 灯花“啪”地跳了一下,祝予怀蓦然睁眼,正好与他对上了视线。 卫听澜手一抖,心跳也跟着错了一拍。 祝予怀有些怔神,迷离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片刻。 “我……”卫听澜的喉结动了动,正想解释,祝予怀忽然伸出一指,往他脸上戳了一下。 卫听澜被他戳得一愣。 祝予怀举着手指头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是真的濯青啊。” 他一笑起来,眉眼就变得十分灵动,明明都醉得说傻话了,看起来也像个聪明的酒鬼。 卫听澜把他举着的那根手指按了下去,无奈道:“背着我提前偷喝了?” 祝予怀只是笑,一边拍着身边的坐垫:“你坐。” 卫听澜低头看着那两个严丝合缝挨在一起的坐垫,又看了看祝予怀。 ……恐怕只有新婚夫妻喝合卺酒,才会贴这么近。 祝予怀看他不动,把桌上的酒坛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极力引诱:“好酒,没开封呢。” 卫听澜做了个深呼吸,还是挨着他坐下了。 祝予怀窸窸窣窣地去拆那酒封,衣袖不住地蹭着卫听澜的胳膊,有点痒。 卫听澜看他捣鼓了半天,连封口都没摸到,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帮他把那封坛的桑皮纸揭开了。 清冽的酒香瞬间冲坛而出,祝予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然而卫听澜顺手一勾,直接抢走了酒坛:“这一坛都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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